赤焰掌印如流星墜地,眼看就要轟落下來,一道冰藍光束,忽自下方院子里沖天而起,與赤焰掌印狠狠一碰,雙雙湮滅。
林清清出手了。
她手持一枝冰藍色蓮花骨朵,仿佛冰晶雕琢而成的花瓣層層綻放,花蕊之中閃爍著絲絲冰藍晶光。
方才湮滅赤焰掌印的冰藍光束,便正是她手中那枝蓮花骨朵發出。
不過這枝蓮花骨朵,僅是半仙境的仙器而已。之所以能攔下云玉菟那一擊,純是因為云玉菟那道赤焰掌印,威嚇大于殺伐,也只動用了半仙境的力量。
云玉菟有“寧殺錯、不放過”的決心,也不介意以純粹的遷怒心態,抹掉這僅有一位半仙的小小林家。
但她首先得查清楚自己弟弟的死因,自不會草率地將林府夷為平地。
她負手傲立天穹,居高臨下俯瞰林清清:
“你就是林清清?果然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配得上國色天香四字。”
云玉菟并未刻意釋放氣息。
但僅僅是自然散發的氣息,予人的感覺,便仿佛是一片焚天火海,令人莫敢直視。
她身上那有著朱雀紋章,代表著天庭威嚴的天將戰甲,更予人天穹崩塌一般的恐怖壓力。
莫說林家族人,便是林清清,看到云玉菟那一身赤甲,都不禁心跳加速,咽喉干澀,緊握著蓮花骨朵的纖手,情不自禁地微微發抖。
“我……晚輩正是林清清。”
她抬頭仰望著云玉菟,聲線顫抖地說道:
“不知我林家哪里得罪了前輩?竟惹得前輩如此大動干戈?”
對于云玉菟的身份,林清清心中其實隱隱有所預料。
只是仍然懷著一份僥幸心理,拒絕相信云玉菟是為云玉蟾而來——
無生老爹葉前輩事情做得很干凈,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甚至還動用異寶蒙蔽了天機,就算是云玉蟾在天庭的靠山,也不可能找到線索吧?
更何況還來得這么快。
昨天云玉蟾才死,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找上門來,這還沒有過去十二個時辰,怎么可能這么快?
然而云玉菟冷酷的話語,打碎了林清清心中的僥幸。
她緊盯著林清清雙眼,冷冷道:
“我叫云玉菟。云玉蟾是我親弟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說,我弟弟他是不是因為你,才被人殺了的?”
云玉菟當然不相信林清清能殺死云玉蟾。
她更不相信小小一個半仙,有能力遮掩天機。
但她嚴重懷疑,云玉蟾之死,與林清清脫不開干系。
面對云玉菟的質疑,林清清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眼神之中,更滿是慌亂。
她是個宅修。
她有實力強大、資源豐富的師門,有一位對自己寄予厚望,悉心指點的師父,修煉資源從不需要她自己操心。
修行千年以來,她雖也外出歷練過,可即使歷練,也從未離開過寒鏡宮的勢力范圍,從來都有著安全保障,從來不需要像那些無依無靠的散修一樣,常年奔波、爭斗殺伐、勾心斗角,只為奪一份資源,爭一線成道之機。
這種安逸的環境,固然能令資質超卓的她,修行一帆風順,根基無比扎實,可同樣也將她養成了溫室里的花朵。
她的實力,在同階半仙之中,可以稱得上出類拔萃。
但在某些方面,就遠遠比不上那些的畢生掙扎、白手起家的散修。
比如藍天成,比如許明遠,若是他們遇上類似的情況,心理壓力再大,表面上也壓根兒不會流露出一絲端倪,絕對能一臉茫然,做出連他們自己都深信不疑的無辜表情。
可惜林清清沒有這種能力。
如果云玉菟沒有那般強大,如果她沒有披掛那一身代表朱雀殿天將身份的赤色戰甲,林清清或許還能以半仙的心境,控制住情緒。
然而沒有如果。
看著林清清那變得蒼白的臉色,看著她那慌亂的眼神,云玉菟嘴角翹起,浮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看來,我弟弟的死,還真與你這小妮子有關。說吧,是誰,幫你殺了我弟弟?”
林清清知道自己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她也不想控訴云玉蟾的惡跡。
林清清再怎么單純,也清楚的知道,云玉菟這位朱雀殿天將,不是來跟她講道理的。
云玉蟾惡行累累,卻活得那般逍遙自在,無人敢惹,不就是因為他在天庭有靠山么?
他在天庭的靠山,他的姐姐云玉菟,難道真不知道她弟弟是個什么貨色?
可她從來就沒有管束過。
云玉蟾那般肆無忌憚,可以說有一半是出于云玉菟的放縱。
控訴云玉蟾的惡行,與云玉菟講道理毫無意義。
她也從未幻想過,無生老爹、無生二爹兩位前輩,能像昨天在云玉蟾手中將她救下一樣,再次在云玉菟手下拯救她。
因為云玉菟實在太強,身份實在太高。
即使無生老爹葉前輩也很強,可是他終究只是一位圓滿人仙,只是毫無根腳的下界仙人。
他們既打不過云玉菟,也惹不起朱雀天將。
但她也不會出賣無生老爹、無生二爹。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事情攬到自己頭上,希望能用自己的一條命,保下林家,保下她的師門,保下無生老爹葉前輩、無生二爹陸前輩。
她纖手緊握著蓮花骨朵,臉色依舊蒼白,但眼中的慌亂漸漸斂去,代之以堅定的眼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無畏的眼神與云玉菟冷酷的雙眼對視著,沉聲說道:
“云玉蟾是我殺的。前輩若想替他報仇,盡管沖我來!”
“你殺的?”云玉菟冷笑一聲:“簡直笑話!我弟弟再不成器,你一個小小半仙,又憑什么能殺得了他?說,昨天與你一起來林家的那兩個人仙在哪里?”
林清清斷然道:“那兩位是我在城門外不遠處遇上的,與白玉蟾之死毫無關系!他們也只在我林家留宿了一晚,一大早就離開了!”
云玉菟冷笑一聲:“想不到你一個看著柔柔弱弱的小妮子,居然還有幾分義氣擔當!很好,我便滅了你林家滿門,看你還敢不敢嘴硬!”
正要出手滅門之時,一道溫和男聲驀地響起:“等一等,我有話說。”
伴著這道男聲,一位兩鬢斑白,清癯儒雅,一手持拂塵,一手托青玉如意,看著仙風道骨的道袍男子,自林家大院中騰空而起。
正是倪大老爹。
看到倪坤,林清清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著急,暗道:
“葉前輩怎還沒悄悄走掉?他出面又有什么用?天庭的人是不會講道理的啊!他現在出面,那云玉菟也絕不會因此放過我,這,這不是白白送死嗎?”
心中如此想著,她不停地給倪坤狂打眼色。
然而倪坤看都不看她一眼,微笑著對云玉菟一稽首:“見過道友。”
“你便是昨天與林清清同行的兩個圓滿人仙之一?”
云玉菟以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倪坤:“我弟弟是不是被你殺的?”
“呵呵。”倪坤微笑一聲,和聲道:“一點小事,不必這么大動干戈吧?云天將,看在我無生老爹的面子上,這件事情,不如就這么算了吧。”
林清清小嘴微張,一臉呆滯——葉前輩,您這是來火上澆油的吧?人家死了弟弟,你卻說這只是一件小事,還要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這么算了……
葉前輩,您的面子,也就在我林清清這兒好使啊!
飛云城主王茂林也是目瞪口呆,心說這個人怕不是傻的?一個小小的圓滿人仙,居然敢在朱雀天將云玉菟面前大言不慚……他應該是練功走火入魔,傷到腦子了吧?
云玉菟則是怒極而笑,抬手指著倪坤:
“好,好得很,我云玉菟活到今天,還是頭回見著你這等瘋狂之輩!也是,除了你這種瘋魔之人,誰敢明目張膽殺我弟弟?”
“令弟的事情,我也很遺憾。可事出無奈,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倪坤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又溫文爾雅地一笑:
“逝者已矣,咱們活人還得向前看。何苦為了一個死人,搭上更多條性命呢?
“這樣,咱們各退一步,我將令弟的遺物還給你,你帶回去設靈堂祭奠一番。我呢,也在令弟靈堂前上一柱香,道個歉,再隨點份子,這件事就此了結如何?
“給我無生老爹一個面子嘛,這樣對大家都是好事……”
林清清表情木然,無槽可吐,只覺無生老爹思路驚奇,簡直無人能及。
王茂林嘴角連連抽搐,有點想笑,可又實在笑不出來,看著倪坤的眼神,宛若看著天底下最瘋的瘋子。
云玉菟則是已經無力發怒,她疲憊地擺了擺手:
“原來是個瘋子……呵,我弟弟也真是劫數到了,居然撞到這種莫明其妙的瘋子……罷了,弟弟已死,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瘋子必須死,林家全家陪葬,林清清……想來是我弟弟看中的女人,便做成尸偶,擺在他洞府之中,永遠陪著他吧。”
聽她這一說,下方的林家人和林清清驚懼之下,腦子一片空白,還沒能做出反應呢,倪坤就把臉一沉:
“這么說,你這是擺明了不給我面子,要為難我無生老爹嘍?依我少年時的脾氣,壓根兒不會與你說這么多廢話。現在年齒漸長,脾氣收斂不少,變得慈悲為懷、心慈手軟,不欲多造殺孽,這才給你機會與你講這些道理。可你不但不珍惜,居然還敢拒絕?
“你知道拒絕老爹我的調解,得罪我的下場是什么嗎?”
林清清回過神來,一臉古怪地看著倪坤,感覺無生老爹……
好像比云玉菟更像壞人啊。
王茂林也是一臉震驚,心說這是哪里冒出來的老魔?這順昌逆亡的霸氣,簡直跟天庭的人都有得一比了。
就是腦子不好使,瘋了。
云玉菟已經懶得再說廢話了,屈指一彈,一點焰光,朝著倪坤飛射而去。
這點焰光,只有蠶豆大小,但威力足以轟殺地仙初階的仙人。
區區一個圓滿人仙,哪怕有護身仙器,在這一擊之下,也要器毀人亡,形神俱滅。
“真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倪坤冷哼一聲,抖手拋出青玉如意,閃現一般瞬間來到云玉菟頭頂,洞穿她身上那應激而發,足以能擋巔峰地仙一擊的護身仙器;無視她巔峰地仙法域,形成的強大護盾;無視她瞬間變化數千次的詭奇身法,鎖定她天靈,往她腦殼上重重一敲。
一聲悶響,云玉菟天靈迸裂,閃電變化中的身形驀地僵滯,圓瞪的雙眼之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直至此時,她彈出的那點流光,才飛至倪坤面前,被倪坤張口一吸,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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