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十點,感染內科會議室里整整齊齊的坐滿了大佬。
全院會診,多大的架勢,教學秘書誠惶誠恐的給各位大佬端茶倒水。
陳詩詩跟著何師兄依舊坐在最后一排,喘氣都不敢大點聲。
實在是一群大大佬齊聚一堂,氣勢逼人。
張天陽作為管床醫生,依舊坐在最前面的電腦前,逃不脫匯報病歷的命運。
朱教授一邊跟各位大佬聊天,一邊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點頭。
完全沒有怯場的樣子,不虧是她看好的小張張醫生。
最后來的是兩個檢驗科的大佬,所有大佬就位,張天陽把投影放出來,開始介紹病情。
跟昨天的全科會診一樣,這次是全院的大佬討論著討論著吵了起來。
小希的病情不只是感染內科的事。
由于最開始發病是從肺部開始,而且最嚴重的器官損害也是肺,呼吸科的大佬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我還是贊同繼續使用抗結核療法,畢竟之前抗結核治療有效。”
旁邊感染內科的大佬昨天吵架沒吵過別人,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了,這時候直接懟了上去。
“那你怎么解釋他上了抗結核藥物后一個月又復發了?”
呼吸科的大佬是位頗有修養的老太太,半頭銀絲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被懟了她也不生氣,只是默默的看了感染內科的禿頂教授一眼,然后慢條斯理的端起面前的溫茶抿了一口。
“興許是抗結核治療方案的問題,調調藥試試看。”
感染內科的禿頭教授依舊不認同,“哪個結核病人會像她這樣?這不符合我們現在已有的認知!”
“你說得對。”
呼吸內科的大佬依舊不溫不火,堪稱是一群面紅耳赤的大佬里的清流。
“那你有什么治療方案嗎?”
感染內科的禿頭教授啞火了。
“我沒有……”
除了這兩人,其它大佬們也在捉對爭吵。
由于病變累積到了皮膚和骨骼,皮膚科和骨科的大佬也有話說。
還有檢驗科,昨天送檢的各種標本包括皮膚膿性分泌物、喉嚨里的膿包、肺泡灌洗液,甚至還有脊柱上的一塊骨頭,都已經開始處理。
但其它醫院五年來都沒有培養出致病菌,感染科的大佬委婉的表示自己這邊也不太行。
沒有牽連到自己的各個科室的大佬們紛紛躲在一邊,端著茶隔岸觀火。
“很難見到這樣的場面了啊……”
婦產科的主任也是個女教授,這時候端著茶跟旁邊的人感嘆。
“說明這個病人很棘手啊!”心內科的主任點頭負荷,“來之前我還以為會有心臟的問題,現在看看檢查結果感覺還好。”
“看看這片子!”
婦產科的主任捏起桌子上放的胸部CT,舉起來對著燈。
“她的肺快不行了,估計沒時間牽連到心臟。”
……
陳詩詩躲在最后一排看前面一群神仙吵架,一群神仙隔岸觀火,恍恍惚惚覺得世界觀都有點受到了沖擊。
“原來大佬們吵起架來這么熱鬧的嗎……”
她又看看電腦后低著頭若有所思的張天陽。
“師弟又開始發呆了嗎?”
“他不發呆也沒辦法。”
何師兄這次現在了張天陽這邊,“你看看,雖然討論的激烈,但是并沒有給出大家都能認同的病因猜測和后續治療方案。”
“沒有關鍵的這兩個信息,聽不聽又有什么所謂?就算能對癥處理,可因一日不除,這個病人就逃脫不了悲慘的命運。”
何師兄說的果然沒錯,大佬們吵來吵去,各執一詞,仍然沒有辦法確定病因。
最后只能決定“先處理能處理的”。
先送上手術臺,骨科和皮膚科先處理她的骨病變和皮膚膿腫。
然后根據呼吸科的意見,調整用藥,繼續抗結核治療。
“好了,那就暫時先這么定,還有誰有想法嗎?”
朱教授作為主管教授,做了總結,“如果沒有意見的話……”
“教授,我有點想法。”
一直沉默觀戰的張天陽舉起了手。
一眾大佬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張天陽身上。
朱教授微微皺眉,小張張醫生平時表現都很得體的,怎么現在突然……
她輕輕咳嗽了兩聲作為提醒,然后開口。
“關于這個病人的?”
張天陽點頭,“是。”
“關于她的病因?”
張天陽應著一眾大佬的目光,點頭,“是。”
“這個小醫生,有點意思。”
屁股已經離開椅子的心內科主任重新坐了下來,頗有些興趣的看向張天陽。
卻見他不慌不忙的打開早就復制到桌面上的一個ppt。
其實他昨天晚上心里有數之后,就思考過怎樣把自己的猜想和治療方案實施。
偷偷告訴朱教授?
這是一種方法,可萬一朱教授不信,或者覺得全科會診都沒有提出來的想法他提出來了,不可能是對的呢?
雖然他對朱教授的印象很好,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畢竟,他只是個實習生而已,而這次面對的,是治了五年連病因都沒查出來的疑難雜癥。
所以說,全院會診是個機會。
一方面,他想看看各位大佬們會不會也有跟他一樣的猜想,另一方面,萬一自己的想法是錯的,那么多大佬在場,也能給他指正。
大不了,挨頓罵。
反正他臉皮厚。
可惜,大佬們沒有跟他想到一起去的。
他點下鼠標,點擊放映。
ppt的標題打在了諸位大佬面前。
“馬爾尼菲青霉菌?”
檢驗科的大佬一邊粘著標題,一邊皺起了眉頭。
“你是懷疑病人感染的是這個東西?”
面對質疑,張天陽不慌不忙。
“對的,老師們可能覺得不相信,因為這種菌是很罕見的機會致病菌,而且往往只會感染HIV患者。”
“但是,很小很小的概率,它也會感染非HIV患者。”
張天陽按下鼠標,ppt跳轉到了新的一頁。
“老師們請看,這就是我找到的既往對非HIV患者感染馬爾尼菲青霉菌的報道,只有7例。”
原本有些急躁,急著想回去處理自己科里事情的幾個主任都重新坐直了身子。
呼吸科的主任老太太也不喝茶了,放下被子,專注的聽講。
“7例患者,其中有6例有皮膚病變, 5例涉及骨骼病變,并且全都有肺部的病變。”
“馬爾尼菲青霉菌感染分為播散型和肺型……”
簡單介紹完自己查找的病例和馬爾尼菲青霉菌的特點,張天陽開始闡述證明自己觀點的證據。
“這位患者,表面看上去抵抗力正常,可我仔細詢問了家屬,她從小就體弱多病,容易感冒,這給了病菌可乘之機。”
“此外,她們常年居住于南方地區,潮濕的氣候會史病菌的孢子分散在空氣中,被患者吸入。”
“竹鼠是馬爾尼菲青霉菌的重要傳染源,患者雖然沒使用過竹鼠,到我詢問后得知,她曾經將竹鼠作為寵物飼養。”
“馬爾尼菲青霉菌容易誤診為肺結核,因為它可以把培養基染成瑰紅色,而這點我昨晚打電話向上海那邊的檢驗科求證過。”
“所以,綜上所述,我考慮患者可能感染的是馬爾尼菲青霉菌。”
話音落下,張天陽等待諸位大佬的決斷。
“真的,有可能是這種菌嗎?”
心內科的主任作為看戲的一員,本身并不是太懂這些,這時候打破了沉默。
“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