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亮的茶杯早就已經放在桌子上了，絲絲白煙升騰。
張天陽眨眨眼，委婉的給他找回面子。
“您看，這治療方案如何？”
鄭華亮似笑非笑，看不出心里想法，只是指了指屏幕。
屏幕上，非那雄胺和米諾地爾這兩種藥都已經敲好了。
至于激光治療，鄭華亮從桌子上翻出一個二維碼，讓油膩小伙拍下來。
“激光治療的機器不是我們醫院的，是跟外面的廠家合作，這個二維碼掃進去可以租，也可以買，你回去自己考慮考慮。”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謝謝醫生，謝謝謝謝！”
油膩小伙拿回了自己的診療卡，和錄了音的手機，一臉感激。
只不過，這幾聲謝謝，一聲是對著鄭華亮說的，剩下的好幾聲，都是對著張天陽說的。
鄭華亮剛剛端起茶杯，不知道為什么，又馬上放了下來。
用力似乎有點大，僅有三分之二的茶水竟然愣是濺了出來。
張天陽扭頭看他，他卻又朝張天陽露出了笑容。
搞什么……
張天陽想不通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干脆就不想。
油膩小伙一直在道謝，他就多說了幾句。
“米諾地爾和非那雄胺這兩種藥都有很多規格的，你以后最好還是來這里開，別買錯了。”
“不要自行停藥，有問題來看。”
把油膩小伙送出門，張天陽自動自覺的幫鄭華亮叫了下一個病人。
而鄭華亮坐在椅子上，眼看著張天陽出門領回來一個新病人，嘆了口氣。
他感覺自己是個矛盾糾結體。
一方面，自己帶的學生很厲害很省心，他是高興的，因為這樣不容易擔責，也會更輕松點。
另一方面，自己的病人竟然放著自己這么大一只主治醫師不管，然后去給一個實習生千恩萬謝！
他實在是有點……吃醋……
可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而去呵斥或者責罰張天陽，又覺得好像不應該。
還是因為張天陽太優秀啊！
鄭華亮眼神復雜的盯著張天陽，手里卻點開了下一個病人的就診信息。
“你是怎么不舒服？”
新來的病人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這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的抬頭看看旁邊陪著自己來的女兒。
旁邊身著時尚的女生有些罵罵咧咧，“還不好意思，早叫你來看你不來，非得我拉著你來！”
“醫生，你看看，我媽媽的頭發是不是少了。”
“誒呀，也沒少多少嘛，干什么來醫院哦……”
阿姨臉上帶著窘迫和不情愿，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小了，“醫院開藥又貴……”
“快給醫生看看！”
穿著時尚的女生兇了一句，阿姨就不說話了，乖乖的低下頭給兩個白大褂看頭頂。
張天陽帶上薄膜手套，在阿姨的頭上翻動，心里漸漸有了判斷。
跟油膩小伙的癥狀有相似的，但也有不同。
阿姨的頭發確實稀疏了不少，很多地方可以明顯看到白色的頭皮。
而且發絲同樣變細，變軟，在靠近發根的地方一摸，還有些油光。
跟油膩小伙不同的是，脫發的范圍。
油膩小伙是典型的男性雄激素性脫發，呈現m型。
也就是說，從兩個鬢角開始，發際線逐漸向后退，漸漸呈現m形狀。
同時，由頭頂開始，慢慢出現脫發，呈現O形。
當O型越來越大，M型越來越深，連在一起，整個前額還有頭頂的毛發可以全部脫落，呈現U型或者C型。
這就是典型的男性脫發的癥狀。（想象不出來的可以度娘一下，或者進群看圖，群號簡介有）
而面前的這個阿姨，發際線也有抬高，但并沒有出現典型的m和o，而是整個頭上的頭發普遍稀疏。
這也是女性脂溢性脫發的特征。
張天陽心里有了判斷，開始進一步詢問病史。
“脫發，什么時候開始的？”
中年女人摸摸頭，“嗨，也沒多久……”
“別聽我媽瞎說！”旁邊杵著的時尚女孩不干了。
“我媽這樣好多年了，得有七八年，每次她洗完頭我就覺得排水口頭發多很多，老是催她來看，她不來，你們看看，都稀成這樣了，還不聽話！”
時尚女孩帶著怨氣，瞪了女人一眼。
女人也就哼唧哼唧著不說話了，但也沒生氣。
張天陽繼續問。
“家里父母兄弟姐妹有沒有脫發的？”
“有的有的！我姥爺，就是我媽媽的爸爸，就禿頂！”
“熬夜嗎？”
……
眼看張天陽和病人家屬一問一答，相談甚歡，鄭華亮覺得自己的腦殼隱隱有些作痛。
你把該問的都問完了，我這么大一個主治放在這有什么用？
啊！
想著想著，鄭華亮端起茶杯咕嚕咕嚕灌了下去，一放下杯子，卻又對上了張天陽的眼睛。
張天陽問完了病史，準備看一眼鄭華亮的診斷然后開始給病人解釋病情和治療方案的，但一看，發現屏幕上什么都沒敲上去。
他關切的看著鄭華亮，“鄭老師，要不我來敲？”
天知道為什么那一瞬間鄭華亮竟然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實習生，而且經驗豐富的主治，一句話脫口而出。
“沒事沒事，我來就好。”
“那麻煩您了。”
張天陽微微頷首，轉頭繼續開始跟病人和家屬解釋。
“這個阿姨的病呢，叫脂溢性脫發，其實也叫雄激素性脫發，他的機制……”
“這個病呢，有四種治療方案，第一，要吃一種藥片。”
“男性患者需要吃非那雄胺，但是女性患者不能吃這個藥，我們給你換一種，叫做丹參酮膠囊。”
“一片0.25g，一次4片，一天三次。”
……
對面，鄭華亮捧著空空如也的茶杯，臉上一直保持著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句話竟然脫口而出。
也萬萬沒有想到，張天陽竟然就這樣答應了。
他現在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都是經驗豐富的主治了，怎么被一個實習生唬住了呢！
雖然吧，這個實習生是十年難遇的神仙學生，可是，可是……
鄭華亮看看張天陽。
他作為實習生，正在毫不怯場的給病人和家屬解釋病情和治療方案。
鄭華亮再看看自己。
作為一只主治，在自己的主場診室里，坐在電腦前，敲打病歷和醫囑……
到底誰是主治誰是實習醫生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