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此刻似乎過得尤其的緩慢。
四雙屬于白大褂的眼睛盯在腰穿針的針尾。
旁邊湊過來的管床護士和護士站也不由得屏氣凝神。
無聲的祈禱在每個人心中閃過。
可一秒。
兩秒。
五秒。
十秒過去了。
針尾處安安靜靜,沒有一點想要流出液體的傾向。
不可抑制的失望一點點開始蔓延。
除了張天陽依舊沉穩的盯著針尾之外,其他人的臉上都多多少少有了退意。
“還等嗎?”
雖然不想扼殺這個極有潛力的年輕小醫生的信心,可是主治醫生還是開口了。
張天陽算是已經進了兩針半了,但是一點成功的傾向都看不出來。
聯想到自己昨天一樣在這個老太太床前忙活了近乎半個小時,可一滴腦脊液都穿不出來的無奈,他幾乎已經在心里給老太太判了死刑。
腦出血本身就是一個致死率非常高的疾病。
而且非常容易短時間內復發。
可如果腰穿就是抽不出腦脊液,又不能上抗凝藥的話。
一直留著連接顱內的引流管,老太太早晚也會并發顱內感染。
左右都是死。
張天陽依舊盯著微微顫動的針尾。
主治醫生有些不忍了。
“小張,換我來吧,我再試試。”
雖然他再試試也不過是垂死掙扎。
可張天陽依舊杵在原位,一動不動。
“再等一會。”
“這”
主治醫生一時間沒法再說什么,可是情緒明顯焦躁了起來。
旁邊圍觀的護士長也皺起了眉頭,輕輕推了一把身旁跟著她看熱鬧的管床小護士。
“別看了,去干活去!”
護士長可沒聽過張天陽的傳說。
在她眼里,這不過就是一個早上碰巧發現了關鍵的小實習生,頂多也就是運氣好了點。
也不知道主治醫生發了什么瘋,這么重的病人都敢讓他上手。
熱鬧再看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兩個護士都去繼續各干各的了。
老太太病床旁就只剩下了四個白大褂。
宋長空按著老太太的半邊身子,悄然抬頭,看看臉色不變的張天陽,再看看越來越焦躁的主治醫生。
然后他繼續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作為臨床上的老油條,他的處事原則就是,該積極的時候積極,不該說話的時候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林可安也在觀察著兩人。
她可能是在場的這么多白大褂里對張天陽最有信心的了。
畢竟,主治醫生雖然聽過張天陽的傳說,可那僅限于兩三個傳聞甚廣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的,可遠不止這些。
林琳那個小笨蛋,為了勸她里自家的大黑臉遠一點,把她自己知道的所有有關張天陽“力挽狂瀾”的事情都抖出來了。
當時聽得林可安一愣一愣的。
她覺得自己的運氣已經算是偏差的了,可是張天陽下臨床這兩個多月遇到的事情,可能會比她最終輪轉完一年還要多。
所以這個時候,她不由得開口提醒了主治醫生一句。
“老師,咱們是多少分開始擺體位的來著?”
“兩點四十五啊!”
主治醫生想也沒想的就答了上來。
老太太的情況特殊,引流管夾閉的時間需要嚴格控制,所以他特意看好了時間的。
“四十五分開始的呀。”
林可安故意拖長了聲調,“現在四十八分,剛好三分鐘了。”
“四十八分三分鐘”
處于焦躁狀態的主治醫生突然一愣,瞬間回頭去看身后墻上的掛鐘。
數字掛鐘明明白白顯示著現在的時間,就是下午兩點四十八分!
所以說,小張剛剛做了那么多準備工作,穿了兩針半,還等了這么久,才用了三分鐘?
這么快的嗎?
明明在他的印象里,至少也得有七八分鐘過去了啊!
莫不是他穿越了?
可主治醫生用力眨眨眼,掛鐘上的數字依舊是四十八分。
還真是三分鐘!
浮躁的心情瞬間安靜了下來。
三分鐘,給他他也穿不出來啊!
主治醫生安靜了下來,繼續關注著張天陽的動作。
只是忍不住偶爾轉臉看看身后的數字掛鐘。
張天陽足足等了二三十秒的時間,確定沒有腦脊液流出,才再次左右手功能互換,將針芯懟了回去。
但他依舊沒有拔針的意思。
右手輕輕的,輕輕的將針頭再往里推進了一丁點,然后旋轉了一個小小的傾斜角度。
再次拔出針芯。
繼續盯著針尾。
一秒。
五秒。
十秒。
在主治醫生快要再次失去耐心的時候,張天陽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來一句。
“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
主治醫生愣了一下,趕緊俯身湊上前,直接湊到了在安全范圍內最近的距離。
然后終于看到了針尾處的異樣。
那里出現了一層顏色呈暗紅色,跟針尾原本的顏色很相近,并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鼓起來的水珠!
“穿出來了?”
好消息來的太過于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張天陽就又動了。
只見張天陽左手固定針身,右手在穿刺包上一撈,撈起了一個空的20ml注射器。
然后兩只手指一扭,輕而易舉的就卸掉了注射器的針頭。
一番能讓小護士羨慕的輕巧操作之后,注射器被懟進了穿刺針針尾。
“你要干什么”
主治醫生剛剛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張天陽右手的示指就已經用上了力。
注射器的抽吸遇到了一瞬間的阻礙。
但很快,一種微妙的突破感再次反饋到指尖。
注射器里,被吸出了不到一毫升的暗紅色液體。
鑒于20ml的注射器管徑偏大,乍一看幾乎看不到液體的厚度。
但張天陽果斷停下了手。
同樣,左手兩指固定針身,還空出了兩指捏著懟在針尾的注射器。
右手卻再次拿起了穿刺針的針芯。
“幫忙踢一個黃色垃圾桶到下面。”
張天陽開始發號施令,主治醫生愣了一下,立刻響應。
根本沒在乎張天陽是在以下犯上,麻溜的去找了套著黃色垃圾袋的垃圾桶,踢到了張天陽的身子與床之間的地上。
深吸一口氣,張天陽眼神一凝。
左手兩指用力,注射器被瞬間拔出,在重力作用下向著下方的垃圾桶跌落。
瞬間,重新開通了通道的針尾處噴射出一股暗紅色的液體。
但張天陽面色沉著,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情況。
右手輕輕一抖,早就準備好了的穿刺針芯對準了針尾,被往里一送,沒入了一半。
剛剛速度極快噴射出來的腦脊液,在半根穿刺針芯的阻礙下,化為了涓涓細流。
它們爭先恐后滴滴答答的下落,擊打在鋪在老太太身后的無菌洞巾上,奏出希望的樂章。
這一刻,周圍三個白大褂的臉上涌上了不可抑制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