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跑了。
帶著他的小林琳跑路了。
今天的事情，他自認為已經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了。
在發現不對的第一時間挺身而出，多方面平衡調度，硬生生“造”了兩輛“救護車”，最后還給一堆重癥病人進行了深靜脈通道的建立。
再來一次，他估計也就只能做到這樣了。
所以，把剩下的事情交給同行，他很安心。
就是這個衣服有點難受。
干掉了一整瓶從急診內科師兄那邊順來的肥宅快樂水之后，張天陽感覺自己又活了。
活了之后的第一感覺就是，“我這是出了多少汗？”
張天陽捏起自己的前襟，兩只指肚揉搓，感覺隱約間都能捏出水來。
純棉的T恤整件都被汗水浸濕了，后面緊貼在后背上，有種黏糊糊的觸感。
褲子也沒好到哪里去。
只能慶幸一下整條褲子都濕完了，呈現出同一種顏色，不會給人尿褲子的錯覺。
扭頭看看小林琳，她倒是還好。
主操作是張天陽，最勞心勞力的也是他，小林琳相對而言更輕松一些。
所以，她雖然也有汗，但只是浸透了衣服的前胸和肚子還有后背的部分。
“我去洗個臉。”
張天陽咧著嘴，往洗手臺的方向走。
水流嘩啦啦的宣泄，然后“啪啪”的拍在臉上的時候，感覺整個身體都舒服了一些。
“您是……張醫生？”
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一扭頭，竟然是之前在正嘉的時候，幫著他一起調度人員配置的總負責人。
總負責人臉上帶著一絲猶豫。
雖然服裝很像，但是張天陽這副跟從水中撈出來一樣的樣子，他還真不敢認。
張天陽倒是一眼認出了他。
“嗯？你還沒走嗎？”
都已經是該吃晚飯的時間了，總負責人竟然還在醫院杵著。
“嗯，嗯，那個，您可以等我一會嗎？”
總負責人看起來有些奇怪，匆匆留下一句話，然后轉身就跑。
圓滾滾的身材，速度卻一點也不慢。
張天陽愣了一會，扭頭繼續享受著涼水拍臉的舒爽。
但很快，半分鐘不到的時間，總負責人就又跑了回來，手里還拎著三個袋子。
“張醫生，今天真的很謝謝您。”
總負責人滿臉嚴肅和認真，還帶著感慨。
“托您的福，到現在為止，暫時沒有任何一個病人過世，而且我問過這邊的急診科主任了，主任說，如果能順利熬過今晚，后面就基本沒什么危險了。”
所謂的“托您的福”，并不是一句客氣的話。
只有切身參與過，才知道當時時多么的艱難。
而且，張天陽挽留的不只是那些病人的生命，還有他的事業和下半輩子的幸福。
圓滾滾的身材矮了半截，總負責人實打實的給張天陽鞠了一個躬。
張天陽想躲開，但對方的鞠躬仿佛自帶導航功能，他動對方也動，最后也只能老老實實受了。
“這里是給您還有您朋友準備的衣服，都是新的，吊牌我已經幫您去掉了。您看看合不合身，這是我目測的尺碼。”
“另外，這里還有一些補充體力的小零食，我們商場方面有給醫務人員們統一訂餐，大概還要半小時左右會到，到時候會直接放在急診科辦公室里。”
張天陽有些愣神，接過總負責人遞來的三個袋子。
果然，兩個袋子里分別是男裝和女裝，第三個袋子里則堆滿了各種巧克力。
竟然想的這么周到。
張天陽有些啞然，但濕衣服確實難受，他揚了揚手里的三個袋子，“行吧，那我收下了。”
“好嘞！”
總負責人好像比張天陽還要高興一樣，又興奮的掏出名片。
“張醫生，這是我的名片。”
猶豫了一秒鐘，張天陽收下了名片。
但是處于某些考慮，他并沒有拿出手機，要跟對方加微信。
總負責人是老油條了，遞了名片，馬上就提出了告辭。
張天陽又愣了一會，不由得咧起了嘴。
這個總負責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竟然給所有醫務人員準備了晚飯，還給自己準備了新衣服。
從他剛剛看到自己，到遞來袋子，不超過一分鐘，所以這衣服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
搖了搖頭，張天陽直接換上了自己那套，又讓小林琳也換上了她的。
兩套衣服的布料摸起來都挺不錯，但是吊牌被剪掉了，張天陽也看不出價格。
總負責人給張天陽準備的衣服參考了他之前的風格，走的是休閑風，短袖加長褲，還有新的內衣。
身材和尺碼竟然剛剛好，而且因為衣服版型的問題，還顯出了張天陽的高個子，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帥了一點。
給小林琳的衣服是內衣加連衣裙，根據小林琳反應，尺碼不太對，但是能穿。
穿出來的效果也是如此，但林琳的身材和底子在這里，看起來也挺不錯。
張天陽微微有些疑惑。
總負責人給自己選的衣服比他自己給自己挑的還要合身，甚至內褲的松緊大小都剛剛好。
怎么給林琳選的，這么不合身呢？
按理說，總負責人那樣的人，眼睛應該很毒的。
嗯，可是等會。
如果他真的給林琳選了很合身的衣服，自己會開心嗎？
想著想著，張天陽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慢慢的笑了起來。
“果然，能干到正嘉的負責人的，很會做人啊！”
“怎么了？”
林琳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然后就被張天陽塞了一小塊巧克力。
“嗯，我說剛剛那個胖胖的經理很會做人，他給所有醫務人員準備了晚餐，你要在這吃嗎？”
“唔……”
嘴里含著入口即化的巧克力，小林琳的臉上再次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聽到張天陽的話，她卻迅速的搖頭。
“不行不行，咱們自己去吃吧，別跟他們搶。”
生怕張天陽不聽話，她直接拽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別跟其他的醫生護士搶是其次，主要是，她生怕張天陽等會再被抓了壯丁。
都累了一下午了，也不能任由著別人壓榨啊！
萬一被掏空了怎么辦？
這可是自己的男人，累著他了，最后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一直拉著張天陽走出沖山一院，林琳才稍微放松了一點點。
夕陽西下，漫天都是橘紅色的彩云，小林琳瞇著眼，仰著頭，雙手伸展，舒緩著身體。
“剛剛還打了一架，有點累。”
一邊舒展，她一邊想起了那場眼神對戰，不由得嘟起了嘴巴。
“你得帶我去吃一頓好的！”
“嗯，吃什么呢？”
張天陽根本沒有意識到小林琳在說什么，還以為她說的打了一架是指東方醫院四人小組和沖山一院那六個神經內科醫生的競爭。
仔細估計了一下自己的饑餓程度，還有小林琳的胃口，他果斷做了決定。
“去吃自助餐吧！”
“哇！好棒！那我們去哪家？”
斜陽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暉，漸漸暗淡的余光里，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華燈初上，沖山一院的牌子也通上了電，亮了起來。
急診科里，穿著白衣服的醫生和護士們依舊在忙碌。
“東方醫院”
這個詞，在經歷過短暫的熱度之后，很久都沒有被提起來了。
被裝的滿滿的急診病房、留觀室。
哼哼唧唧或者大吵大鬧又或者悶不作響的病人們。
皮膚變藍，粘膜變藍，血液和尿液也變藍，至少還要觀察個好幾天的小藍人們。
隨時隨地可能產生的，或者大汗淋漓，或者血呼啦差的新病人們。
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在等著他們去做。
“東方醫院”
“張天陽”
這兩個詞就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引起了兩圈漣漪，然后再次陷入沉寂。
又像是輕輕煽動翅膀的蝴蝶，細小的風吹動了周圍的一兩片葉子，然后悄無聲息。
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最后一抹陽光的余韻終于也消失殆盡。
夜晚，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