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口杵著的兩個白大褂，張天陽認識。
而且還有點熟。
可不正是消化科的大主任和那個有點點憨憨的邱明師兄嗎。
張天陽的眼神下意識的在兩人的臉上掃過。
這是心情不好嗎？
兩人的臉色看起來都有些不太好。
邱明師兄整張臉都鎖在了一起，眉頭皺成了死結，呼吸似乎也有些沉重。
大主任還保持著表情管理的能力，看上去算是面無表情，但整個人都往外透著一股子壓迫感。
這是師生倆吵架了？
病人管毀了？
試驗做岔了？
張天陽在心里思考著各種可能性，臉上保持笑容，沒有輕易試探。
“呦，小張，這么晚下班啊？”
倒是消化內科大主任，在最初愣了一瞬間之后，臉上很快笑出了褶子，一股子熱情的感覺迎面而來。
“啊，算是才下班吧。”
看著大主任燦爛的笑臉，張天陽有一瞬間的呆滯。
變臉變得那么快的嗎？
消化內科大主任莫不是四川人？
旁邊的邱明師兄就比較真實了。
眉頭依舊緊鎖，臉上還殘存著深深的憂慮和愁思，但同時又夾雜著看到張天陽的欣喜。
幾種情感同時在他臉上顯現，張天陽甚至能看到他嘴角肌肉微微顫動的頻率。
“咳咳！”
大主任輕咳兩聲，臉上帶笑，當先走進電梯。
但張天陽眼見的看到，大主任悄悄踹了身后的邱明師兄一腳。
所以邱明師兄走進電梯的時候，表情管理能力就好上了不少。
“小張現在在什么科室啊？這都九點了吧，怎么這么晚下班？”
消化科大主任笑呵呵的開始跟張天陽聊天，主要問的都是張天陽這邊的情況。
張天陽配合的回答，很乖巧的沒有去問“為什么你們倆臉色不好”這種問題。
氣氛也因此比較歡快。
從電梯里出來，三人似乎還是同路。
“對了。”
張天陽突然想起來之前跟教務處張主任討論自己的“獎勵”的時候，得到的消息。
“咱們那個無視野胃鏡下止血，也算是個項目吧？我聽說好像需要立項？”
這個問題張天陽原本準備周末過去做胃鏡的時候再問的，但既然今天剛好遇到了，又想起來了，索性直接問。
“額”
原來似乎還想跟張天陽聊點別的的消化內科大主任有一瞬間的停滯。
邱明師兄的表情管理似乎也再次出了問題。
三人之間的氣氛好像瞬間就有點不對勁了。
邱明師兄眉頭緊皺，下意識的開口。
“其實有點困難”
“嗯，對，有點困難，但是問題不大！”
消化科大主任直接打斷，聲音顯得有些大。
“立項是肯定要立的，但是都得走流程嘛，暫時沒那么快。”
他臉上堆著比之前還要夸張的笑，伸手摟住了張天陽的肩膀，然后在張天陽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的又踹了自家學生一腳。
“小張你放心，你只要負責搞技術就好了，問題不大！”
邱明接連被踹了兩腳，閉上嘴不敢說話了。
他落在了兩人身后幾個身位的地方，低著頭。
路燈的光芒被枝葉和走廊的頂棚切割成了好些碎片，零零散散的落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灰暗和陰晴不定。
“小張你要回宿舍嗎？我們要去外科樓，有點事”
在最近的路口，消化科大主任笑瞇瞇的跟張天陽揮手道別。
然后硬生生的拽著悶頭想要往前走的憨憨邱明師兄拐進了通往外科樓的岔道。
“拜拜”
張天陽揮揮手，眨眨眼。
怎么感覺邱明師兄好像更憨憨了？
連自己要往哪里走都不知道一樣
目送著張天陽的身影漸行漸遠，邱明掙脫了消化科大主任抓住自己的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皺了一塊的白大褂。
“我們明明跟張師弟同路，不用來外科樓的，為什么？”
消化內科大主任正撅著屁股扒在外科樓的拐角處，確定張天陽離開的距離夠遠之后，才轉過身來，然后送給邱明師兄一個白眼。
“還跟小張一起走，然后等你嘴快說什么不該說的出來嗎？”
“我”
邱明沉默了一小會，臉上閃過疑惑，憤怒，掙扎等等一系列復雜的神色。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消化內科大主任整理好了自己的儀容，看看自己的憨憨學生，突然又想踹他一腳了。
“為什么不告訴張師弟實話？”
邱明咬著唇，頭微微向下低，但眼神直勾勾的，“我們明明”
“告訴他什么？嗯？你說要告訴他什么？”
消化內科大主任的聲音突然提了起來，眼神也凌厲了起來。
“告訴他有用嗎？他是有通天的背景還是怎么樣？能解決問題嗎？最后還不是要我們搞定？”
邱明似乎被問到了，眼神幾個波動，但仍然不服氣。
“但是，張師弟才是技術所有人，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然后呢？”
消化內科大主任突然冷笑起來，“然后跟那個姓曹的老不死的拼刺刀？”
“他確實驚才艷艷，但也不過是個實習生而已！他能解決這件事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嘲諷，或許也是自嘲。
“咱們不告訴他，那么這件事暫時只有咱們倆掉頭發。
你告訴他，那么他就得跟我們一起掉頭發！
有什么意義！”
邱明的臉微微仰起，嘴巴微張。
消化內科大主任很少這樣嚴厲的跟他說話。
更多的時候對方是又好氣又好笑，恨鐵不成鋼的笑罵。
但就算大主任這樣凌厲的罵著，他依舊有些不甘心，“但是”
“沒有但是。”
消化科大主任重新望向張天陽離開的方向，眼神深邃。
“小張是個人才，是個天才。這樣的人，就應該讓他專注于技術。
剩下那些狗屁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們來做就好了。”
邱明終于沉默了下來。
身側不知道什么時候捏緊的拳頭也漸漸松開。
對啊，為什么要拿這種事情去影響張師弟的心情呢？
他看向外面那一團黑得濃厚的夜色。
曾幾何時，他也是那個只需要埋頭攻堅的角色。
但現在，張師弟比他厲害。
那么，就跟以前一樣。
給天才留下凈土吧。
那些風雨和黑暗，理應被阻擋在外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