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零一分，泌尿外科住院總掛了電話，從床上一躍而起。
三點零二分，張天陽懷揣著滿腔的惴惴不安，穿戴整齊，在醫生辦公室里坐正。
開始......等待。
不是他不想睡覺，明明沒他事，還大半夜起來瞎折騰。
只是他太清楚老天爺的德行了。
對于自己的臉到底黑不黑這件事，雖然張天陽一直不肯承認，但是......
心里說到底還是有點逼數的。
張·臉黑·天陽的名字難道是白叫的？
更何況，今天值班，可是疊加了來自孫羽的雙重flag的。
正著奶反著奶都全了！
不出點事能對得起孫同學的“一語成讖”天賦技能嗎？
從開始值班到現在，雖然事確實不少，但能讓人心里一顫的，還真沒有。
所以張天陽的心一直都懸著。
直到現在......
隱約間有了預感。
竟然有了一絲絲解脫的輕松感。
就跟考試一樣。
沒進考場之前總是各種緊張，不知道會考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復習的范圍對不對，甚至不知道出來之前沐浴焚香有沒有用，能不能蒙的全對。
但是當監考老師喊著讓你把雜物放到前面去，卷子嘩啦啦發下來的那一刻。
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放松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就這樣吧。
就是不知道，等會要出問題的，到底是怎樣的病人？
三點零三分，去巡夜的護士小姐姐去而復返，看著辦公室里直愣愣坐著的張天陽驚訝的張開了嘴。
三點零四分，張天陽跟護士小姐姐打完了招呼，鬼使神差的占了臺電腦，登錄了醫生工作站。
刷新。
再刷新。
三點零五分。
原本全白的列表里，突然多了一抹綠色。
張天陽眼皮子猛跳。
來了！
病人列表里，姓名前頭有時候會帶上各種顏色的色塊。
綠色的色塊代表著“新入院”的病人，或者從其他科轉入本科的病人。
紫色的色塊代表著患者被下了“病重”，需要高度關注其各項生命體征，并及時進行相應的處理。
紅色的色塊是系統里最高級別的顏色，它代表著，“病危”。
下了“病危”的病人，不是正在搶救，就是在去往搶救的路上。
是已經可以跟家屬們談“后事”的階段。
按理說，“綠色”，是健康的顏色。
但張天陽卻一點也沒有輕松的表情。
反而眉頭皺起，神色認真，如臨大敵。
沒錯，“綠色”確實代表了“新入”。
但常規病人誰會半夜三點鐘來住院？
就算真有這樣的病人，又有哪個值班醫生，肯三點鐘爬起來幫一個常規的，沒有任何危重情況的病人辦入院？
別說值班醫生了，住院部辦理住院的那幫阿姨們都能把你噴的暈頭轉向。
所以......
半夜三點的“新入院”，只有一個可能——
從急診搶救室轉出來的！
張天陽是在急診科搶救室待過的。
他當然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病人才會直接轉去相關科室——
必然是搶救室處理不了的，在那放一放，人分分鐘能放沒的那種病人！
換句話說：
分分鐘死給你看的病人！
“咔噠”
鼠標輕點。
很快，新的界面出現在眼前。
患者是真的非常“急診入院”。
急診病歷本來就比正常科室的入院記錄、首次病程等等要簡單的多。
但展現在眼前的界面，簡單的有點過分了。
總共只有兩行字。
“主訴：外傷后腹部脹痛10小時。
現病史：患者昨日下午5時自3米高處摔下，左腰腹部著地，腰部脹痛，當時未行處理。疼痛逐漸加重，腹部膨脹加”
加后面沒有重。
張天陽的瞳孔猛然間收縮了一下。
不是他看漏了字。
而是這行字到這里，戛然而止了。
他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到當時的場景了。
那必然是，兵荒馬亂。
接診的或許是個實習醫生，艱難的從家屬嘴里問到了病史，準備錄入電腦。
上級醫生匆匆趕來，看過病人，直接把電話打到了泌尿外科住院總的手機上。
然后，那位被叫去拔尿管了一個晚上的住院總女醫生，克服了起床氣，從床上一躍而起。
再然后，聯系急診檢驗檢查，馬上轉科......
半夜轉科......
除了張天陽也曾經接診過的，腦血管意外的患者之外......
怕不是為了要馬上進行急診手術啊！
“叮鈴鈴！叮鈴鈴！”
護士站那邊，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值班醫生！值班醫生死哪去了！”
熟悉的，暴躁的，充斥著一股子“你是豬嗎”的味道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那位“趙天王”，也被喊起來了！
張天陽迅速起身，小跑著出了醫生辦公室，“在這里！”
準備發怒的趙天王竟然難得的壓抑住了怒氣，沖著張天陽一指。
“你，現在去急診科。
來了個叫福什么的病人，高處墜落，腹部膨隆。
考慮嚴重內出血，準備急診手術。
病人會從急診科直接去手術室，所以你現在過去看病人，搞清楚病情和體格檢查。
我現在請全院會診。
等會你負責介紹基礎病情。
給你半個小時，清楚了嗎？”
趙天王的語速極快。
張天陽也迅速的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嚴重內出血”
“急診手術”
“全院會診”
“半個小時”
前三個詞，一個比一個嚴重。
要知道，張天陽經歷的有且僅有一次的全院會診，還是當初在感染內科遇到的那個疑難雜癥。
但那時候的全院會診也是提前了好幾天就安排的。
而現在，只有半個小時！
“明白。”
張天陽沒有廢話。
輕輕點頭，然后抓起一張空白A4紙，直接繞過趙天王，腳步飛快。
“噠噠噠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安靜的走廊里。
泌尿外科里的病人們難免有被從夢中驚醒的，茫然的扭頭偏向病房門口的方向。
也有趕緊出來探頭看的。
但也只捕捉到了一抹白色的衣角。
“時間就是生命！”
張天陽不會在這時候吝嗇自己的體力。
速度全開之下，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步入了急診科的地界。
吵雜和悶熱，還有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子焦慮，撲面而來。
張天陽輕車熟路的到了急診搶救室的門口。
剛剛好，里面的醫生出來喊著誰誰誰的家屬。
張天陽就蹭著對方的衣角，閃了進去。
“滴滴！滴滴！”
此起彼伏的監護儀的尖叫頓時充斥了他的耳朵。
整個搶救室里一掃。
張天陽甚至不用去問急診科的醫生，到底哪個是那位患者。
因為，看到他的瞬間，張天陽的眼神就定格住了。
特么的。
這哪里是腹部膨隆啊！
這特么分明是，
肚子要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