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
刀下,菲薄的組織發出一聲幾乎不可聞的輕響。
隨即,便是響亮的一聲“噗”——
泛著淡淡深褐色的血液噴涌而出,直沖天花板!
“啊!”
臺上器械護士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尖叫。
身旁主任和趙天王也不由自主的閉了眼。
噴泉一樣的血液瞬間在手術室里炸開。
“拉簾子!
抽毛巾!”
張天陽連吼出聲,“就是現在!”
“嘩啦啦啦啦——”
臺下護士咬著牙,奮力的拉扯著無影燈上罩著的布條,千鈞一發的擋住了天花板滴落下來的淋漓鮮血。
“啪嗒——啪嗒——”
急促的血滴敲打聲中,潘麻醉拉開了遮在張天陽半張臉上的毛巾,然后飛速彈開,朝著麻醉操作臺沖去。
那邊,監護儀已經尖叫了起來。
“滴滴——滴滴——”
短促而尖利的尖叫聲中,張天陽摸到了手邊早就準備好了的器械。
“呼——吸——”
沉穩的呼吸中,雙手揮動。
眼前是一片血肉模糊,鮮血雖然沒有直沖天花板的氣勢了,但仍然不要錢一般往外噴。
張天陽能想象到里面的情形。
破裂的血管必然是動脈。
患者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強行帶動著已經捉襟見底的循環血,努力的往全身各處泵去。
但那些珍貴的血液,卻在這股壓力的推動下,順著破裂的動脈,奔向自由和消亡。
在破開最后那層膜之前,聚集在腔內的血液尚且能夠形成些許對抗的壓力。
但破開膜流過血之后,就再也沒有什么阻力可以阻礙鮮血流逝了!
從現在開始,每一秒鐘,死神的腳步都會更進一步!
“轟——”
兩個加強吸引器發出轟鳴,泛著棕色的血液順著長長的管子被收集到桶里。
很快,就滿了小半桶。
“你......你在......”
趙天王是最后一個被臺下護士拿著毛巾擦出視野的,一睜眼,就看到了張天陽飛舞的雙手。
手下,是鮮血淋漓的組織,是看也看不清的血肉模糊。
可那個臭小子......他在操作什么!
張天陽沒有回應趙天王的驚怒。
事實上,他現在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
眼里,只剩下了面前的腹腔。
他珍惜著每一個吸引器打敗鮮血的瞬間,腦子高速轉動,在病房里認真看過的影像學圖案在腦海里閃過,然后跟面前的血肉一一對應。
“是這邊。”
“還要深一點。”
“不對,位置不對。”
“那邊!”
眼到,手到。
手邊的器械不斷輪換。
在趙天王目瞪口呆中,面前的血肉雖然依舊淋漓,但已經能看出來,暴露的部位在加深。
那個臭小子,他真的可以?
“他......怎么做到的......”
趙天王的表情,逐漸呆滯。
“呼——吸——”
突然,持續運動著的雙手停滯了下來。
張天陽整個身子停在了原地。
眼花繚亂的動作猛然間消失,趙天王心里突然咯噔一聲。
“你……”
大主任也意識到了什么,看向張天陽,眼睛里帶著詢問,和一絲期盼。
但張天陽誰都沒理。
一時間,手術室里再次陷入了詭異的狀態。
很吵。
因為監護儀在堅持不懈的尖叫,吸引器也在固執的制造著噪音。
但也很安靜。
因為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不敢大聲喘氣。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里,張天陽盯著面前那堆鮮血淋漓的組織,愣了幾秒。
“咣當!”
右手的器械被他扔進了臺上護士端著的彎盤里,鐵器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
正在盯著監護儀的潘麻醉被嚇得渾身一抖,手里捏著的注射器差點扎在自己手上。
而手術臺上,捏著吸引器的大主任卻眼神一亮。
血,好像沒那么多了?
他一直捏著兩只大功率吸引器吸取血液,這時候反應得最快。
但趙天王很快也睜大了眼睛。
面前,淋漓的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肌肉,筋膜,血管,終于清晰的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
趙天王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是今天晚上他不知道第幾次感覺到震驚和不可思議了。
但是震著震著,好像,有點習慣了……
這個臭小子,是真的厲害啊……
“吸引器。”
張天陽左手穩穩的插在組織里,絲毫不動,右手伸向了大主任手里的吸引器。
在大主任復雜而又欣慰的目光中,他沒有遇到絲毫阻礙。
“轟……”
吸引器的噪聲中,張天陽右手的速度猛然加快。
“血管夾。”
“針。”
“再來一針。”
在趙天王恍惚之中,張天陽松開了左手。
血,沒有再噴出。
“止住了。”
張天陽松了一口氣。
“辛苦了。”
大主任在口罩下勾起了嘴角,“要不要休息一會?”
最可怕的出血已經止住了,那么接下來再處理患者的腎,就沒有那么爭分奪秒。
可以緩一緩。
但張天陽幅度輕微的搖頭。
“一鼓作氣吧。”
對于自己的臉色,他已經認命了。
拖拖拉拉的,萬一再出點幺蛾子呢?
害怕!
出血點已經被止住,補液一直沒停,再加上輸血科加急送來的血袋,患者的生命體征穩定了起來,監護儀的尖叫也沒那么凄厲了。
潘麻醉盯了一會監護儀屏幕,又盯了一會低著頭操作的張天陽,若有所思。
他突然摸出了套在透明袋子里的手機,滑動著什么。
昏暗的黑漸漸褪去。
晨光的亮開始滋潤大地。
“啪嗒”
隨著持針器的落下,手術終于完成了。
大主任也丟下了手里幫張天陽剪線的剪刀,語氣感慨。
這臺高難度,高風險的手術,基本上是張天陽一個人拿下來的。
他不過是幫忙干了點雜活,就連縫皮的時候也不過是拿著剪刀而已。
恍惚間似乎回到了自己還是實習生的時候。
但大主任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服,他脫了手術衣,特意去拍張天陽的肩膀。
“辛苦了。等會交完班你就回去睡覺吧,好好休息,科里的事情不用操心。”
他的語氣微顫,強行抑制住自己當場把張天陽拐回家的欲望,故作鎮定的走了。
繞過走廊之后,才跺了跺腳。
手術室里,潘麻醉一邊處理著患者身上連著的管子,一邊招呼著張天陽。
“張醫生,等會先別走啊……”
話剛說了一半,潘麻醉就把后半段咽了下去。
因為趙天王沉默著走了過來。
他的手里拎著還沾著血跡的面罩,臉色微沉,頭頂的帽子上也血跡斑斑。
來找臭小子麻煩的?
潘麻醉身子微微后仰,雙唇緊閉,眼睛卻瞪了老大。
氣氛再次焦灼了起來。
張天陽偏了頭,有些疑惑。
“怎么了?”
沉默,是今晚的手術室。
可沉默了好一會,張天陽已經準備離開的時候,趙天王終于張了嘴。
“那個……”
“哪個?”
“對不起……”
張天陽有些發愣。
隨即,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