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追殺令,在朝廷強大的情報體系的傳播之下,很快便哄傳大豐七十三州,千百府城,無數郡縣。
霎時間,如烈火烹油。
本就聲名大噪的安奇生,更是瞬間成為了所有人口中的香餑餑。
大還丹,神脈秘籍也就罷了,竟然連量身打造的神兵這種條件都開了出來。
不止是一些江湖散人,中小宗門,便是一些大宗門之中的高手都有些眼熱了。
“追殺令......”
俠義門中,安奇生捏著掌間一張黃紙,眸光泛起一絲漣漪。
了悟了覺險而避的精神境界,他已經不在意被人追殺了,即便是此界的神脈,他也不會懼怕。
之所以肆無忌憚,正因為無所畏懼。
他稍稍有些意外,本以為殺了楊凌,趙長纓等人之后,朝廷便會出動那幾位神脈高手出手。
卻不想,等來了這一紙追殺令。
一剎那,他想了許多。
諸多念頭在他腦海之中泛起,諸多可能一一浮現,又被他一一排除,轉瞬間,他已經猜想到了幾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便是金狼王庭與大豐快要開戰,諸多高手互相牽制,不能輕易出手。
第二,則是朝廷想要以他為刀,清洗江湖武林。
這兩種可能,在他得到諸多信息之后,并不難猜。
只是他想的更深一些。
從入夢那轉輪寺高手赤兀惕后,他得知,金狼國此番想要開戰,其中更多的也是那金狼王庭執意如此。
他們,是真的要開戰?
還是想假借這所謂開戰的理由,做一些其他事情?
比如說清洗武林。
與大豐混亂的武林不同,金狼王庭以轉輪寺為尊。
但相同的是,武林對于朝廷的危害,都是極大。
或者說,掌握著摩天轉輪法的那位兵器譜排行第四的大宗師轉輪王,對于金狼王庭的危害還要更大。
“老哥?”
見安奇生拿起通緝令陷入沉思許久,云海天不由的喚了一聲。
“沒事。”
安奇生回過神來。
“老哥可是為了這通緝令而煩憂?”
云海天眉頭緊鎖:
“朝廷之一手太過惡毒了,便是換做我,只怕也毫無辦法可言。”
云海天看的透徹。
以安奇生如今的武功,武林之中少有敵手,除卻那幾大頂尖宗門的神脈高手之外,少有敵得過他的人。
其余的江湖散人,便是來上千人萬人,也殺不了安奇生。
以他的速度之快,氣脈之中根本無人追的上他。
只是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朝廷的獎勵如此之豐厚,不想可知將會有多少人會為之心動了。
這個天下間,最不缺乏的,就是自命不凡的人。
總以為別人做不到的,自己未必就做不到。
而一旦那些人尋來,這位老哥的脾氣,只怕要殺個天昏地暗。
他心懷善意,卻從不忌諱以最大的惡意揣摩別人。
在他看來,若局勢真有可能到達那一步,無論是皇覺寺,極神宗,真罡道,大龍門還是萬劍山莊的那幾位,都必然會被朝廷的人堵在山門之中不得出。
若如此,必然是新一輪的武林浩劫的開端。
“通緝令可有可無,在意卻也并不如何在意。”
安奇生微微搖頭,眸光幽深。
云海天能想到的東西,他自然也想得到。
他輕輕敲擊著桌面,淡淡道:
“只是我很好奇,這朝廷便不怕我再做突破,一路殺上京城,斬了那豐王的狗頭嗎?”
“老哥慎言。”
云海天苦笑一聲:“我知曉老哥心有怨言,但那豐王莫說殺不了,便是能殺之,只怕天下又將龍蛇起陸,生靈涂炭啊。”
大豐朝廷的勢力冠絕諸國,南田山會獵以一敵三都不落下風,甚至于若非一些武林人士的倒戈,甚至能大獲全勝。
這些年來,隨著大豐國力日增,想要刺王殺駕的人多了去了,但那豐王至今無事,可想而知其手段如何了。
“這是篤定我不能突破啊。”
安奇生不由的冷笑一聲。
入夢了諸多武林高手,其中不乏如藍大先生,趙長林,慧果,薛潮陽,拓跋重光這般的大宗門,大勢力出生的高手,他自然不會對神脈沒有一絲了解。
久浮界的武道,自換血大成算是窺了門徑,真氣凝成才算是登堂入室。
但最為困難的,還是氣脈凝成與鑄就神脈。
氣脈凝成之困難自不必說,其繁復艱辛至極,稍有錯漏便再無進步之可能。
但比之鑄就神脈,這難度卻又不算什么了。
諸國之間氣脈高手不說太多,至少超過萬人了,但兵器譜上的神脈大宗師,甚至不滿三十六之數。
這固然是有諸國暗中有所隱藏,但即便沒有隱藏,這個數字也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要知道,神脈壽元三百載,這個數字之中,可還包括著諸如皇覺寺一休這般活了近乎三百年的老古董。
三百年積累不過五十之數,可見神脈之難了。
“神脈”
云海天輕嘆一聲,面上有些蕭索。
他成名六十年,也就足足被困在神脈之前六十年,若說心無執念,那是騙人的。
他端起茶杯輕輕一吹,道:“有人說我是離神脈最近之人,若非受創,已然晉升神脈,這對,也不對。”
“愿聞其詳。”
安奇生眸光微動。
他對神脈雖然了解,但云海天困在神脈之前六十年,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獨到的理解。
“氣脈大成,人與天地靈氣交互,日久之后,真氣漸生靈性,這個靈性不是別的,是武功.......”
云海天緩緩說著:
“靈性不會無中生有,唯有我輩武人將一門武功練至登峰造極之境,真氣之中方才能滋生出靈性來!
那豐青玄的魔刀斬,便是已經練出了靈性,一刀斬出宛如有了生命,即便是閉著眼,隨手一刀也能斬破敵人的破綻”
安奇生微微點頭。
這一點他知曉,而且他還知曉,豐青玄是這一門魔刀斬練出了靈性,而這云海天,是將正氣長河功,俠王斬魔刀,行云踏雪功,萬浪驚濤掌在內的九門武功統統都練出了靈性!
此番若他不出手,云海天重傷垂死迎戰豐青玄,最終的結果,也只會是同歸于盡。
甚至于,連那無雙都會被一同斬殺。
這一點,從云東流復仇的對象是赤練魔宗,而不是豐青玄與無雙便可推測而出。
“可除此之外,還有最后一步。”
說到此處,云海天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神御諸靈,要經受天地的考驗.......”
“這一步,也叫作陰神出竅!”
“陰神出竅.......”
安奇生喃喃自語。
陰神出竅,是自覺‘神’足夠強大之后,破體而出。
而那時,氣機交感,磁場轉換之下,天地間將有雷來打你,火來燒你。
抗得過去,才有踏入神脈的可能,不然,就是身死道消。
事實上,若有肉身,以他此時的體魄,只要不是連番雷海,單單幾道雷,是絕對要不了他的命的。
但是精神出竅,沒有了體殼的庇護,唯有練出靈性的武功可以作為手段,想要抵擋雷霆,何其之危險?
雷聲一響,只怕就要魂飛魄散了。
“是啊,陰神出竅......”
云海天眸光有些迷離:
“硬抗雷劈之事,古來罕見,不過萬載以來,卻也傳下了種種避劫之法,其中最為世人所知,也是最為有效的,便是要鑄就神兵!”
神兵,神兵。
本來就是‘神’所御使的兵器!
安奇生眸光閃爍,回想起了孔三。
這個極神宗的棄徒在叛逃之后,不缺武功修行,奪靈魔功的存在也讓他無需丹藥,資源輔助,但他最終卻也還是加入了六獄魔宗
是以,他嘴角一動,說出了云海天想說的最后一句話:
“可惜,數萬載下來,天地間能夠鑄就神兵的奇異靈物已經極少,而且大多都在諸多大宗門,大勢力手中”
大豐邊疆極北,極度苦寒之地。
狂風裹挾漫天積雪紛紛灑灑,無比寒冷的天地之中,能見度也是極低,普通人即便是在其中行走都有可能暴斃。
而就在這般酷烈天地之中,卻有一行人跋涉于積雪之中,冒著如刀般刺骨的寒風前進著。
一行人著黑衣,背長弓,配大刀,于半人高的積雪之中跋涉而行,速度卻是極快。
單薄的衣衫于風雪之中獵獵而動,人卻沉默的宛如鐵石一般。
于這光照黯淡的漫天積雪之中,一行人奔行數百里,方才緩緩停下。
極目眺望。
無邊呼嘯的大風雪之下,是一片連綿無盡高聳入云的群山,群山之前,是一片平靜幽深的湖水。
那一汪湖水波光粼粼,于這漫天大雪,酷烈苦寒之地竟也沒有一絲冰凍。
大湖之畔,一行人駐足而立,大雪沾滿弓刀。
一行人皆是沒有說話,沉默不已。
他們眺望汪洋也似的大湖,只見飄忽大雪之下,那群山之間突然飄出一艘小舟。
小舟悠悠行駛在漫天冰雪之中,蕩出層層漣漪。
甲板之上,一蓑衣客持竿垂釣,說不出的怡然自得,宛如與這一方群山雪湖融為一體。
“吾等叩見法王!”
見得小舟來人,岸邊一行人齊齊跪拜于地,額頭埋入深深的積雪之中。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于這大湖之上垂釣江雪二十載的紅日法王。
“好畜生,躲的倒是深!”
平淡之中聲音自風雪之中墜地,一眾人只覺心頭發燙,四周的寒冷好似瞬間消失不見。
好似這一道聲音之中便蘊含著濃烈的陽剛之氣。
“法王.......”
一行人身形一震,不由的抬首看去。
只見湖上似有一輪紅日初升,照破漫天飛雪,偌大湖面霎時間水霧蒸騰,竟好似被紅日燒沸一般。
遙隔數十里湖面,一股熱浪便撲面而來,讓一眾人周身積雪盡消,潮濕衣衫瞬間都為之蒸干!
繼而,一聲如牛似虎,卻比牛聲更大,比虎嘯更威猛的咆哮聲自滾動沸騰的湖面之下激蕩而出。
“什么?!”
一眾人心頭狂跳。
只見那滾滾云霧一般的水汽之中,隨著小舟騰空而起,一條青黑如寒冰一般顏色的巨大身影被那細細的魚線一下拉出湖面!
偌大頭顱之下,是長達十丈的巨大身軀!
只見那巨獸頭似駝,角似鹿,須長丈許,正自怒而長嘯,聲動長空,濤濤大浪隨之而起。
橫空而略,宛如仙船一般橫掠于霧氣之中的小舟之上,周身光芒照耀宛如紅日初升的蓑衣客長笑一聲:
“好畜生,二十載里,九擒九縱,此番你若不降,便抽了你的蛟筋,扒了你的蛇鱗,將你烤著吃了!”
無盡光熱之中,那寒蛟掙扎數次,蕩起千百水龍,不甘屈服,怒而抗爭。
但任由其如何發力,攪動的數里湖面都掀起巨浪,卻也撼動不了那一根細細的魚線,最終,竟被一下拉入了云霧之中。
只留下一聲悲愴而絕望的不甘怒吼聲。
蛟龍怒吼聲中,小舟墜落拍打在湖面之上。
眾人抬眉看去,只見風雷呼嘯。
蓑衣客跨蛟行于漫天風雪之中,漸行漸遠:
“此事吾已知曉,爾等且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