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五陵一驚,已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不由瞪大了眼:“白,白.......你,你成精了?”
他當然認得出這白骨人魔的氣息。
只是沒有想到,這白骨人魔竟然也跑到了青都城外,還說在等自己。
這玩意還能成精?
“此處不是說話之地。”
斗篷人沙啞的說了一句,已經轉身走向道旁。
薩五陵猶豫了片刻,看四周似乎已經有人察覺了,才跟了過去。
這白骨人魔就算是誕生了靈識也不可能掙脫老師的控制,此來只怕是老師的意思。
斗篷人自然是燕霞客。
他于太極山停留數月,徹底掌握了這具白骨之身之后就下了山,一路走來,就來到了這青都城外。
他心有明悟,自己或許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自己,只是一個執念。
又或許,只有完成這個執念,自己才能活過來。
不然,他不會又來到這青都城。
“你是那個黑臉丑.....咳咳,大漢,燕霞客?”
一處山林邊,聽著燕霞客的訴說,薩五陵心中情緒起伏。
既敬佩于此人敢于刺殺老皇帝的魄力,又震撼于其縱然已經死去仍舊念念不忘的強大執念。
“你要我幫你刺殺那老皇帝?此時天意教高手怕是都在青都城,這怎么辦的到?”
薩五陵連連擺手。
他雖然敬佩燕霞客的事跡,卻也不想著自己參與進去。
刺殺皇帝啊,還是在此時天意教所有高手都駐守京城,不知幾多修行高手都匯聚的此時。
莫說不能得手,便是得手了,怎么能跑得掉?
他雖然也恨那老皇帝,只是這種事情,他一個鄉野老道怎么插得上手?
短短兩年,尚且不足以改變他數十年來的行事方式。
他穩穩的活了幾十年,是因為他強嗎?
當然是因為他不多管閑事。
“正因此時青都城中龍蛇匯聚,才是好機會。”
斗篷下鬼火幽幽,燕霞客心中十分冷靜,關于此事他已經想了許久許久了。
薩五陵有心離去,又沒好意思直接離去,只能怏怏的道:
“那你說,是什么機會?”
“科舉!”
燕霞客幽幽道。
大青選拔人才的方式為科舉,其中分為文科舉,與武科舉,以科舉選士,據說是大青建立之初就已經開始實行了。
雖然千多年來,這種方式已然顯露出種種弊端,但再沒有更好的方式之時,科舉仍然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也是普通人,唯一能見到那老皇帝的途徑。
只要能通過會試,就能進入殿試!
而正因此時魚龍混雜,天意教的諸多高手都嚴陣以待,要防備其他修行門派鬧事,才更是出手的好機會。
“科舉?”薩五陵一愣,隨即醒悟過來:“你是要我去參加科舉?這怎么可能?”
薩五陵連連搖頭。
科舉可不是誰都能參加的,即便是天資聰穎者經過十年寒窗苦讀又身家清白,還要經過層層篩選,才有可能參加會試。
他怎么可能參加科舉?
“不試試怎么知曉不可能?”
燕霞客十分冷靜,這些日子他已經思考了很多,方方面面都已經仔細推敲過了。
薩五陵心中無奈,這可是要命的事情,是能隨便試的嘛?
見他不說話,燕霞客輕聲一嘆:
“道長,你這一路來,可有什么體會?”
“妖鬼橫行,民不聊生。”
提起此事,薩五陵也嘆了口氣。
他這一路來斬殺的妖鬼可不在少數,見過的死人更是超過他幾十年為人送葬。
如來院固然在奮力出手,天意教也不允許妖鬼濫殺信徒,但妖鬼傷人之事還是此起彼伏,尤其是很多城隍轉化為妖鬼之后,造成的傷亡更是慘烈至極。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燕霞客平靜訴說:
“大青立國千年,亡之不可惜,天下卻不該承受這般陣痛!若如此下去,終有一日上古百鬼日行之景將會重現!”
百鬼日行!
上古之時萬靈蒙昧,修行者更為寥寥,天地間怨煞陰氣無比濃郁,更有皇天十戾橫行天地間,萬靈皆是口糧,牲畜。
此時之天下,普通人活著固然艱難,但比起那時已然幸福太多了。
是幽冥府君橫空出世,無數年掃蕩妖氛,鼎立人道,創建陰司才結束了混亂。
“天下間尚有元神真人.......”
薩五陵下意識的想要推脫。
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少飯,這是他一貫的行事方式。
天塌了,自然有高個子頂著不是?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燕霞客也不在意薩五陵的推脫,因為趨吉避兇乃是人之常情,反倒是自己在強人所難。
頓了頓,他說道:
“青都城中多處地方都有天意教的封鎮,我進不得貢院就會被發現,我也無需你去刺殺那老皇帝,只需你幫我通過會試,其余事情,自然由燕某人自己來。”
燕霞客的聲音很是真誠。
他從來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若非是他委實無法自己動手,如何會拖累其他人?
薩五陵看著斗篷人,心中突然有些復雜,有些自慚形穢。
同樣披著頭蓬,自己斗篷下是人,這燕霞客斗篷下只是一具白骨,但此時他卻感覺他比自己更像是個人。
不由的有些觸動。
一沖動,點頭答應下來:
“.......好,我答應你。”
“如此,多謝薩道長。”
燕霞客長長一躬身。
薩五陵心中嘆了口氣,他雖然為人謹小慎微,但答應的事情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扶起燕霞客,道:
“燕大俠心懷天下,老道我心中嘆服。”
“道長不說我自不量力已然極好了。”
燕霞客灑然一笑,聲音沙啞晦澀,卻也透出一股爽朗豪邁:
“若此番功成,燕某還留能不死,必與道長把酒......咳咳,坐而論道。”
他本想說把酒言歡,但想了想,自己是沒有機會再喝酒了。
“怎么會?老道佩服還來不及。”
薩五陵苦笑擺手。
這世界上總歸是有人會去做一些在其他人看來‘愚不可及’的事情,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又如何不值得敬佩呢?
他自忖自己是做不到燕霞客這般舍生忘死,但不代表他不佩服這樣的行徑。
這樣的為人。
燕霞客搖頭不言,掃過四周,見無人窺視之后,身子一抖,已經縮成寸許大小,偌大的斗篷一下落地:
“還要道長帶我進城了。”
薩五陵點點頭,揣起寸許大小的白骨人魔,撿起黑色斗篷。
轉身向著青都城走去。
這時,穆龍城略微帶著一絲贊許的聲音在他心頭響起:
“來此界見的人不少,唯有此人,倒還算個人物。”
“是啊”
薩五陵下意識的就要贊同。
但他還沒說完,穆龍城已然冷笑一聲:“可惜,仍然是個蠢材。”
“呃......”
薩五陵嘴角一抽,夸人的是你,貶人的還是你,你到底鬧哪樣?
“他為人之時,潛力我尚且不知,但他此時這具白骨身,似乎是你那老師用過心思祭煉的,大小如意,水火不侵,金剛不壞,更難得的是潛力極高。
只需潛心修持,即便其人悟性一般,三五十年也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屆時殺那皇帝如殺狗,何須此時犯險?”
穆龍城聲音淡漠:
“自以為舍生取義,實則除了感動自己之外,毫無意義。”
聽著穆龍城漠然的聲音,不知為何,薩五陵心頭突然有些不舒服,忍了一忍,還是沒有忍住。
不由的在心中辯駁:
“若什么事都要等到萬全之時再去做,那古今這諸多先賢們又算什么?”
穆龍城淡淡的回答他的詢問:
“除卻寥寥,其余亦皆是蠢貨罷了。”
薩五陵哪里說得過他,直將自己氣的夠嗆,一咬牙,哼哧哼哧的向著青都城而去。
他原本只是被迫答應,此時卻暗暗發狠,一定要做成這件事。
讓這‘手爺’看看!
大青很大,州府眾多,城池同樣眾多。
安奇生行走于大地之上,游走于諸多城池之間,似乎并沒有急著前去青都的意思。
沒過一州,他必然停留,甚至走遍每一處城池。
雖然其速度很快,但下得太極山一年,卻也還沒走到青都城。
嵊州,關信城。
安奇生立于城中最高的酒樓之上,俯瞰夜幕之下城池之中的點點燈火。
某一刻,他心中念動,似有所得:
“這穆龍城不愧是一代人杰,于太極感應篇上的一些推演倒是有些意思”
若以皇天界的修行體系來說,王權劍并非他的本命,包涵了王權劍在內的無限洞天,輪回福地才是他的本命。
無限洞天,輪回福地之中的所有,都算的上是他的本命產物。
比如穆龍城。
自然的,穆龍城的所思所想,所修所得,也都是將成為他的底蘊,收獲。
穆龍城關于太極感應篇‘體魄篇’的推演,他自然也是第一時間就知曉了。
其中斷肢再生,他早已能夠做到。
而滴血重生......
他心念轉動間,一道金光倏忽間破空而來,一躍落在他的身前。
黃狗一落地,就瘋狂的抖動毛發。
肉眼可見的一點點燈火被它甩落了下來,又自落入安奇生的手中。
這是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