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是什么?
是人之魂靈為天地之間的陰煞怨憎之氣所侵染所化之‘怪物’,殺之形體,其氣散之于天地之間,久而久之又會化生其他妖鬼。
正因如此,古往今來,妖鬼殺之不盡。
直到幽冥府君橫空出世,其開幽冥,納天地陰煞怨憎之氣于其中,一時間,天地之間的妖鬼十不存一。
但陰煞來自于天地,怨憎來自于萬靈心中,兩者無窮無盡,縱然是幽冥府君也無法根除。
是以,其立下陰司體系,就是為了查缺補漏。
小鬼勾魂,城隍審鬼,擒鬼,送入幽冥以達到凈化,之后,凈化之魂靈,經由幽冥府君送入‘輪回’......
這是陰司運轉體系。
但自一千六百多年前,幽冥失去聯系,陰司近乎停擺,一切的兇戾妖鬼再無去處,得不到凈化,也沒有了‘輪回’,天地之間陰煞怨憎之氣越積累越多。
但天地間的妖鬼之所以沒有明顯增多,尚未出現百鬼日行之狀,就是因為秦無衣!
他修魁星吞鬼吃妖之法,以自身城隍府邸本命為核心,硬生生容納了一千六百年來,這片大地之上所誕生最為兇戾的妖鬼!
而此時,一朝噴出!
嗚嗚啊哇哇
秦無衣高大如山岳的法相張口吐出一道萬千妖鬼組成的洪流,隱隱間可見那無數兇戾妖鬼扭曲的面容,更能夠感受到這一道濃郁到無法形容的恐怖陰煞怨憎之氣!
一時間,秦無衣周身迸發而出的神光就有近半被染成了漆黑墨色,天地間一時盡被妖鬼哭嚎咆哮之聲所充斥!
“這么多妖鬼?!!”
薩五陵臉色慘白,好似窒息了一般。
燕霞客也好不到哪里去,看著這一幕,站都站不穩了。
這等數量的妖鬼,根本無需交手,只需要呼嘯而過,一座城池的人就要死絕了!
“幽冥不空,誓不成道......”
看著滾滾呼嘯與神光交錯的無數妖鬼,安奇生摸摸光潔的下巴,眸光幽幽,若有所思:
“這句話,似乎有點耳熟”
星海深處,道道震爆之聲越發巨大,遙隔不知多遠傳蕩而來的余波已經吹動的虛空如潮,聲勢浩大無比。
“真人,老城隍要如何渡過這一劫?”
燕霞客忍不住問道。
“消泯陰煞,度化妖鬼,返還本真,我自純一。”
安奇生輕嘆一聲:
“難,難,難!”
陰煞天地所生,怨憎人心所化,凈天地,度人心,這豈是容易可以辦到的?
這條道無盡艱辛,成了或許強橫無敵,但想成,又豈是易于?
“難”
燕霞客一個踉蹌,心中沉重。
連這位他眼中神秘莫測的安真人都連說三個‘難’,這一劫,豈非是無法度過了?
幾人談論之間,就聽得那千萬妖鬼凄厲哀嚎化作一道撕裂長空。
那無數妖鬼,在神光的壓迫碾壓之下,竟然有了合而為一的趨勢!
“我吞爾等千年,也受爾等千年噬咬,若有不忿,只管噬我魂魄,吞我靈光”
神光之中,秦無衣平靜開口,似神音,如禪唱,似一切生死看透,又似是得見曙光: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怨憎恨,不過云煙一片”
神光,神音,陰煞怨憎之氣糾纏如亂麻之間。
那無數妖鬼的合一之相頓時崩解,隨之逆流而回,千萬妖鬼發出歇斯底里的戾叫,轟然將秦無衣徹底淹沒。
“老城隍!”
薩五陵與燕霞客勃然色變,忍不住失聲。
看著那無盡墨色與神光交融,鋪天蓋地的妖鬼淹沒秦無衣,安奇生微微搖頭。
天下唯道不可求之于外人。
這一刻,無論是他還是謝七,都無法出手,不出手,秦無衣尚有一線成道可能,一旦出手,就要道崩。
“求仁得仁,求道得道,如此而已。”
安奇生輕嘆一聲,向著神光交融處微微躬身:
“秦道友一路走好.....”
天地事,往往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
很多時候,哪怕是你用盡全力,也終究會失敗,然而,縱然知曉又如何?
不去做,連一線成功可能都不存在。
這樣的人,他心中自然保有一分敬意。
安奇生躬身剎那,又有變化生出。
墨色與神光交融之中心瞬間黯淡,一點虛無寸寸擴散四方,擦去了墨色陰煞,也拭去了純黃神光。
一點一滴,盡數化作灰塵散去。
前后不過片刻而已,遠處早已被神光削平的荒山之上,已經空無一物。
沒有了神光也沒有了陰煞怨憎之氣,沒有了無數哀嚎咆哮的妖鬼,也沒有了本該盤膝而坐的秦無衣。
“老城隍!”
燕霞客心中大慟,可惜,他骷髏之身,早已沒有半似表情,更沒有點滴淚水。
一下撲倒在地,也只能發出生澀而沙啞的干嚎之聲。
薩五陵看著,心中也有悲。
有些人,哪怕只是一面之緣,也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比起多年相識還要深刻。
他與秦無衣不過一路之緣,但此時見得這一幕,卻也不由的心中觸動。
“小九!”
星海深處,一聲悵然長嘆垂流八方。
哭喪棒拍打電蛇雷龍,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嗚’哀聲,似是為秦無衣送行。
轟隆隆!
片刻之后,伴隨著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哭喪棒消失不見,漫天電蛇雷龍同時潰散。
繼而,那被哭喪棒撐起的‘天’歸位,被巨力排擠而出的氣浪化作無邊颶風呼嘯而來,倒灌北郊,吹起漫天積雪沙石。
浩蕩如潮,幾乎將整個青都城都淹沒了。
凌冽颶風之中,安奇生凌空虛渡,踏步走向青都城。
那自地面八方倒灌而來的颶風,隨其踏步而漸漸平息,待他踏入青都城之時,星空之下,氣浪已然平息。
抬頭看去,只見星空無垠,明月高懸。
天下已然如舊,不以秦無衣的離去而有半點觸動。
俯瞰而下,青都城一片死寂,燈火盡被狂風吹滅,似乎出了橫飛的塵土與積雪,也無半點變化。
似乎也不曾知曉護持了它一千六百多年都城隍,已然在今夜消失在星空之下。
“秦無衣......”
安奇生立足空中,目視遠處,喃喃一句,幽幽的眸光深處,一道純黃泛著淡紫色的精神烙印,已經緩緩成型。
這,已然是那位都城隍留下的最后一縷痕跡了。
晨光破曉,金燦燦的朝陽照破夜幕陰霾,揮灑天地之間,喚醒了沉睡一夜的萬靈。
青都城中,如來院中的銅鐘之聲隨著四處炊煙升起而擴散回蕩,充斥整個青都城。
新的一天,又到來了。
這一夜,青都城的諸多百姓睡的并不美好,有很多人半睡半醒,更多的人一夜沒睡,見得黑暗退去,光明復蘇,才拖著困倦的身軀大開門戶。
開始一天的操勞。
睡懶覺,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是極大的奢侈,尤其是對于一些特殊行業來說。
比如,一些販賣早點的商販。
城南大街,一處攤位之上,安奇生要了一份早點,邊走邊吃。
皇天界自然有其獨特的飲食文化,這一份早點說不上好吃,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否則,也難以在青都城立足。
此時大日初升,街道上人流不多,大多是些商販,不少人面上都是疲憊。
安奇生默默咀嚼著早點,感受著人心的變化。
人心奇異,不是非黑即白,善人有惡念,惡人也有善念,絕對的無情之人,不會出現在普通人之中。
只是,相比于所謂善惡,有情無情,普通人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存,生活。
這一點,萬古如此,界界如此。
一道金光劃過街道,落在安奇生肩上。
黃狗打了個哈欠,有些百無聊賴:“老爺,這大青的文武官員比想象的還要軟,那幾個道人俺一爪子就能拍死,他們卻怕的要死,什么都答應了下來......”
這一天一夜,它都在指派那幾個天意教的道人平穩朝堂,過程很是順利,就是對他而言很是無趣。
“天意教百年積威,不服從他們的早已被排擠,打殺了,留下的,自然是最聽話的一批人,不足為奇。”
安奇生隨手將剩下的一點早點塞進了黃狗的嘴里,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修道人少有在意世俗王朝的皇位更迭,此時的他,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事實上,在陰司城隍體系坍塌,大青龍氣易主之后,大青已經失去了對于天下修行者的威懾。
之所以沒人發作,自然是因為他的存在。
西山萬法壇那一戰,可不只是那儒道人,白蓮道人等人目睹,天下修行大能們,或多或少的都看到了那一幕。
他們或許會有所動作,短時間之內卻不大可能與他為敵。
天意他們都能忍,自己打死了天意,他們就不能忍了?
“昨夜好幾個皇子皇孫找到俺,紛紛表示愿意聽從俺的一切號令,只求俺讓他們上位,當皇帝呢!”
說著,黃狗有些興奮,又有些鄙夷的樣子:
“老爺,你說要誰當皇帝?”
它是看不起這些人的,老皇帝剛死,已經急吼吼的找上門,比狗還不如。
“皇帝,他們沒資格做,也沒必要找個皇帝來了。”
安奇生不急不緩:
“若你想做,讓你來做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