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雅林業的苗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了。
可是這家公司的苗好,并不等于說這家公司有良心,畢竟他們的苗賣得一點都不便宜。
但凡和牧雅林業打過交道的人,都有感覺,牧雅林業的苗雖然貴,卻并不是那種死要錢的公司。
遇到有困難的農戶,他們會賒苗,也很少會催款。
賣苗的時候,牧雅公司的人還會細細的囑咐農民,種苗的時候有什么是需要注意的,給出種種建議。
就好比之前他們建議大家買點肉蓯蓉的種子,種梭梭苗時最好同時種一些肉蓯蓉,當時很多人都不以為意,可他們還是不斷的勸告,很有點苦口婆心的意思。
最終受惠的,都是當初聽了他們勸告的人。
奎尼吐艾迪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到自己的林地轉了一圈,還和之前好幾次沙塵暴來的時候,一點損失都沒有。
奎尼吐艾迪晃悠悠的又回村子里去了,只要自家林地沒事,其他的他都不打算管。
可是才進村子口,他就被人拉住了,硬是把他拉進村子口的那家小賣部。
“奎尼大哥,你說現在我們該怎么辦?所有剛種下去的樹苗,全都毀了,這可怎么辦好哩?”
向奎尼吐艾迪訴苦的,是一位年紀比他小的農民,之前一直向他請教種樹的事情,算是比較熟悉的人。
聽見這話兒,奎尼吐艾迪不知道該說什么。
之前這人要買奧賽的梭梭苗,他是勸過的,可人家不聽,最終還是買了,這時候他也沒什么好主意了。
父親之前囑咐過他,遇到別人家吃虧的時候,千萬別說什么“當初我告訴過你”之類的話兒,這種話沒有用還得罪人,所以他不敢亂說。
不過說真的,他這時候心里最想說的就是:“當初勸你不要買你偏買,不聽勸啊,現在怎么樣,吃虧了吧?”
看見奎尼吐艾迪沒吭聲,那年輕人又說:“奎尼大哥,早知道之前就聽你的話兒哩,不買那奧賽公司的樹苗,現在這樣,之前花的錢都打水漂哩。”
另外一個年紀大一點的農民也說:“是啊,還說是什么上市公司哩,這一回可把我們騙慘了,他們的苗比那些最便宜的苗,都好不了多少哩。”
“就是,虧得他們還敢賣那么貴,騙子呀!”
“現在這可怎么辦?”
小賣部里,農民們七嘴八舌的訴起了苦。
他們都是經受不住忽悠,買了奧賽梭梭苗的人,應該也是這一次沙塵暴中受損失最大的人。
奎尼吐艾迪是唯一一個沒受損失的人,混子這些人之中,真感覺有點不自在,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么好一會兒,他正想著自己要找個什么理由走人,沒想到之前那個年紀比他小的農民又一次看向了他,說道:“奎尼大哥,你是我們村子里最有見識的人,你來給我拿個主意,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啊?”
奎尼吐艾迪有點意外,沒想到話兒說來說去,最終又遞回到他的手里。
小賣部里的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著他,似乎都等著他拿主意。
可奎尼真吐艾迪不知道該拿什么主意,這種時候還能做什么呀,難道還能找人家奧賽的后賬嗎?
咦?找后賬?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心思動了動,有點結巴的說:“要不……要不你們去奧賽問問看……嗯,看看能不能……能不能退錢?”
“退錢?”
這話兒一說,小賣部里的人都像是聽到了什么天籟之音,所有人的精神都猛地一振。
沒錯啊,要找奧賽退錢啊!
稍微沉默了一下后,之前那個年紀小一點農民一拍大腿,大聲道:“奎尼大哥說的沒錯啊,我們必須找奧賽公司去哩,找他們退錢。”
“對,他們騙了我們,我們要讓他們把苗錢退回來。”
“就是,這些天的活兒都白干了,他們不但要陪我們苗錢,還要賠償我們的損失哩。”
“找他們去!”
“走,叫上人,去他們奧賽公司!”
你一言,我一語,農民們的情緒一下子就變得群情激動起來,忍不住有人立即站起來喊人去了。
本來就是遭了災,感覺自己受騙了,只要那么一點火星,就能把火絨給徹底點燃起來。
奎尼吐艾迪的話兒其實是一個引子,讓農民們一下子想到了這茬兒,覺得一定要奧賽公司把錢退回來,賠償他們的損失。
奎尼吐艾迪坐在人群中,臉色有點白,心里有點小慌張,他可不是想故意挑撥大家伙兒鬧事兒的,剛才也就這么順嘴一說,沒想到竟變成了這樣。
他看見大家都叫嚷著準去找奧賽公司,不禁覺得自己還是趕緊回家好了,免得人家都知道這事兒和他有關系,所以他輕咳一聲,站起來就想離開。
可沒想到才剛站起身子,那個年紀小一點的農民已經一把拉住他的手了,激動道:“奎尼大哥,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們,我們都想不到要找奧賽公司哩,你的主意比我們正,要不你陪我們一起去奧賽走一趟,幫我們說說話兒。”
奎尼吐艾迪有點被噎住了,看著那人,心里忍不住當即轉了好幾個圈子,想著要怎么推脫過去,然后回家。
可他還沒說話,旁邊好幾位同村的大哥大叔也開口附和了:“沒錯,奎尼,你帶我們一起去奧賽公司把苗錢要回來。”
“對,奎尼,你代表我們說話,和奧賽公司談。”
“奎尼,你和我們一起去,我們都聽你的。”
什么就聽我的了呀?
奎尼吐艾迪真有點著急,忍不住犯起那一著急就會有點語無倫次的毛病:“我……我沒有買奧賽公司的苗,去了……不好,怎么好意思代表你們呢?”
“我們都信得過你哩,你就是我們的代表!”
也不知道是誰斬釘截鐵的說了這么一句,然后農民們根本不讓奎尼吐艾迪有“反抗”的機會,徑自擁著他去喊人喊車,一起浩浩蕩蕩的殺向奧賽公司在巴河鎮的銷售點。
“我……不是……這……不行……”
奎尼吐艾迪很有點被裹挾的感覺,完全沒能表達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意見,就已經來到了奧賽公司的那個銷售點。
那個銷售點,就在鎮上的鬧市一側。
莎門鄉這一眾農民浩浩蕩蕩的殺過來,頓時引得鬧市上好多人的注意,也隨著圍了上來,想要查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奧賽公司的人,你們出來。”
“你們騙了我們的錢,趕緊退錢。”
“出來退錢,賠償我們的損失!”
農民們大聲嚷著,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比被推到了最前頭的奎尼吐艾迪更有氣勢。
奎尼吐艾迪苦著臉,看著奧賽公司的銷售點,真希望里面沒人,讓那緊閉的門永遠別打開。
可事與愿違,很快的,銷售點的門打開了,之前通過阿不都熱西提和他有過一面之源的那位徐經理,領著幾個人出現在門前。
徐經理看見門前的這陣勢,臉色微微一沉,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啊?大家來我們這里是為什么呀?”
“你們騙人!”
“退錢!”
“賠償損失!”
農民們立即激憤的把事情的重點嚷了出來。
徐經理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后,說道:“怎么騙人了?我們公司的苗一點問題都沒有,遇上這么強的沙塵暴,出現損失很正常嘛,你們不能把事情賴在我們公司的樹苗上啊!”
這話兒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農民立即又嚷了起來:
“你們是騙子!”
“你們當初和我們說,你們的樹苗和牧雅的樹苗一樣,根本就是騙人。”
“要不是種了你們的苗,我們根本不會受災哩,你們公司的苗比牧雅林業的苗差遠了。”
“就是,你們奧賽就是騙子公司,趕緊退錢,賠償!”
農民們一邊喊,一邊激動的朝著徐經理他們圍了上去,其中好些人甚至忍不住丟東西,場面一下子變的緊張起來。
徐經理一看情勢不對,就有點縮了,忍不住向后退去。
同時的,他瞪著站在最前面的奎尼吐艾迪,說道:“奎尼兄弟,你這是想干什么?我們公司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你這樣……是想聚眾鬧事嗎?我如果報警的話兒,你們是會坐牢的。”
奎尼吐艾迪有苦說不出來,事情鬧到這一步,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現在聽見徐經理這么說,他也知道如果鬧大了,自己討不了好,連忙伸了一下手,喝道:“都別動,聽我的。”
莎門鄉的眾人,立即都停了下來,看著奎尼吐艾迪。
在他們心里,奎尼吐艾迪就是他們的頭兒,他們都愿意聽奎尼吐艾迪的。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奎尼吐艾迪沒辦法縮了,指著徐經理說:“徐經理,當初你賣給我們梭梭苗,說的是你們的苗和牧雅林業的苗是一模一樣的,對不對?”
他并沒有刻意提高聲音,不過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聽他說話,所以他的話語足以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徐經理看著奎尼吐艾迪,忍不住皺了皺眉。
奎尼吐艾迪所說的,是奧賽統一的宣傳口徑,他沒辦法否認,想了想后,只能點點頭:“是的,我們的梭梭苗的確是和牧雅林業的一模一樣,可是……”
徐經理還想說什么,奎尼吐艾迪不讓他繼續,立即接口道:“牧雅林業的梭梭苗在這一次沙塵暴中一點事都沒有,只有你們的苗全都被風沙刮起來了,你說你們的梭梭苗和牧雅林業的一模一樣,那就是騙人,是那個……那個什么虛假宣傳,我們可以報警的。”
奎尼吐艾迪又說:“如果不想把事情鬧大,那就趕緊給我們退錢,賠償我們的損失。否則我們會聯合起來,去鎮政府、市政府告你們,以后你們別想在這里安生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