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整個地球的角度出發,死氣的積累是個即使以萬年為單位也相當緩慢的進程,因此死氣首次蔓延至地表,也并非最近幾百年的事情。早在人類以文字記錄歷史以前,地表就出現了亡靈活動的蹤跡,有時候某片區域還會出現亡靈數量突然增多的事件,如今的科學家們認為這很可能與地殼運動或者火山爆發有關聯。
古人們盡管不知道什么是地殼運動,也不知道火山爆發與地幔有什么關系,卻也明白地下有著更多的死氣和亡靈。而原始的宗教信仰則大多是基于對未知的恐懼,古人們恐懼那個深埋于在地下的“地獄”,因此便出現了形形色色的宗教信仰。
“地心教會”,就是這么一支延續至現代的宗教團體。
他們相信,在越過地殼與地幔以后,存在著一個死氣密度最高的終極領域,那就是地心。
而在地心中則沒有其他任何亡靈活動,獨獨孕育著一頭史無前例強大的亡靈,祂被地心教會視為至高神祇,名為“凋零”。
假設這頭亡靈真實存在,并且真正成形,蘇醒過來,就會像打破蛋殼的雛鳥一樣破碎整顆星球,從中脫胎而出,遨游于宇宙之間。
地心教會認為凋零早已成形,僅僅是尚未蘇醒而已,因此這群瘋子千方百計地找尋某種行之有效的方法,企圖喚醒凋零,將人類社會連同星球一起送入破滅的結局。
他們之所以這么做,自然是有著自己的動機,但若是要全部解釋,未免過于累贅,因此這里就暫且擱置。
總而言之,先不論凋零這一存在是否確有其事,地心教會這么一個邪惡宗教集團僅僅是存在,就已經對社會構成了威脅。
聯盟自然不會聽之任之,一旦有地心教會活動的跡象出現,降魔局便會像發現了蟑螂的屋子主人一樣立刻出動,將其信徒悉數滅殺。
*
回到前任搭檔的話題上。
我與他終究是合作了很長時間的搭檔,知道他本質上是個對身邊人滿懷熱忱的善良青年。這種人即使因為某種不得已的目的而欺騙我,甚至是出賣我,也絕不至于與地心教會那伙人聯手行事。
他到底是被人抓住了軟肋,在威脅下不得已出賣我;還是遭到了心靈控制,才會作出與自己本心不合的事情;亦或是我錯看了他,他其實就是個別有用心的人——這些我全部不得而知,但在殺死他以后,我從未將這個問題當成這個世界上無數個未解之謎的其中之一,然后理所當然地接受;也沒有把當初帶人圍殺我的特級靈能者當成罪魁禍首,以為自己既然已經反過來將其殺死,那就算是幫前任搭檔報仇了(前提是他真的是不得已才出賣了我)。
為了揭開謎底,我必須調查地心教會。
只不過,或許這么說,會顯得我不念舊情,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是個自己必須拋棄現有生活中的所有,不惜一切代價,甚至為此付出性命也無所謂的任務。
我甚至對前任搭檔的死也沒有太多感傷。因為黑色地帶就是這么個地方,每天都有人去死,下一個或許就是自己。我們不是故事世界的主人公,沒有一定會活到最后的道理,甚至因為我們仇人太多,所以反而比其他人更加容易死去。而既然早已對死亡做好了心理準備,當然也不至于撕心裂肺,無非是等待傷口痊愈,同時默默把仇記下,準備齊全以后再動身而已。
我的“準備齊全”,就是成為靈能者。
在與徐盛星分別以后,無人機打了電話過來。
“情報我給你發到郵箱里了。”他說。
“多謝。”我說,“等下就把報酬轉給你。”
掛斷電話,轉完報酬以后,我查看起了這份情報。
這次我委托他調查的情報,是調查河貍制藥的技術顧問——就是那個被發瘋的井上直人襲擊的老人——的藏身之處。
我最近才知道,這個名叫保羅.馬丁內茲的老人,在受到襲擊以后便不知去向。按理說他身為參與了人體實驗的研究人員之一,也肯定受到了催眠,但他之后甚至連河貍制藥都沒有回去,這就很成問題了。我決定先找到他,再撬開他的嘴巴,看看他是否知道某些秘密。
另一方面,我也有了啟動第二輪血祭儀式的念頭——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既然靈轉藥方面的線索已經難以指望,那么我自然就只能繼續鉆研血祭儀式了。
正好最近后遺癥也消褪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拿一般人——也未必是保羅.馬丁內茲——去獻祭給哈斯塔,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況且我也并非毫無準備,這次的血祭儀式原則上會比上次安全得多。具體如何,只能看看實際表現了。
*
當天夜晚,我在河貍市一區的某個居民小區里,找到了保羅.XXXX的臨時居住點。
這是一戶小型獨棟別墅,里面還開著燈,隱約能夠聽到屋子里的電視聲音。我翻越圍墻到達后院,然后悄然潛入玄關,向客廳接近過去。客廳里有兩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都在看電視機里播放的籃球比賽,而不遠處的廚房則傳來了做菜的動靜。
我認得這兩個男人,無人機的情報里提過他們。
他們都是保羅花錢從黑色地帶雇來的護衛,同時也都是在河貍市小有名氣的靈能罪犯。雖然都不過是二三級的靈能者,但好歹也是有著靈能,雇傭費想來不菲。這說明保羅似乎在畏懼什么,他畏懼有誰會來襲擊自己,而即便有著靈能者保護,他也依然不放心,在城市里東躲西藏。
既然如此,何不直接離開河貍市?
我一邊想著,一邊緩步走到沙發后面。
這兩個男人樂呵呵地看著電視機,全然沒有察覺到我的接近。以前也有提過,因為我是個毫無靈能的一般人,并且懂得隱藏氣息,所以靈能者也很難提前憑借靈感提前察覺到我。而在不驅動靈能的前提下,靈能者也與一般人沒有差別。我一言不發地抬起雙手,握成拳,然后陡然砸下。
他們同時被我擊中了頭頂,腦組織隔著頭骨被擊碎,瞬間斃命。
看著他們歪倒在沙發上的尸體,我心中頗為遺憾,若非暫時無法解決血祭儀式的副作用,我倒是想拿真正的靈能者投入血祭儀式中。
我轉過身,走入不遠處的廚房,只見保羅正站在煤氣灶前做荷包蛋。他用余光瞥到了我的接近,似乎以為是自己的護衛,便道了一句,“你也想吃雞蛋?我只能給你一個,冰箱里的雞蛋只有這……些了……”說話的同時,他轉頭看來,并且看清了我的面孔,臉色頓時一變。
“怎么,不是要給我做雞蛋吃嗎?”我問。
“你,你……”他戰戰兢兢地問,“你是什么人?外面那兩個人呢?”
“都被我殺了。”我看著他,在肚子里醞釀話語,然后決心試探,“至于我……”
我向他走近一步,而他則反射性地后退一步,“我來自‘教會’。這么說,你能明白嗎?”
“啊!”他害怕地大叫一聲,連連后退,然后腳一滑,跌倒在地。
他似乎真的知道地心教會的事情,很可能也知道地心教會在上次的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我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他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我擺布。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吐出來吧。”
“什么事情?”他顫抖著問。
“地心教會的事情。”
“這種事情為什么要問我,你不就是從那邊過來的嗎?”
“那是我騙你的。”我說。
“騙我的,騙我的……”他自言自語,似乎終于崩潰,忽然大喊大叫,繞過我,往廚房的出口奔逃過去。
我隨手拿起灶臺旁邊的生雞蛋投射出去。生雞蛋從他的身邊經過,徑直砸中了他正前方的墻面,但是沒有立刻碎裂,而是硬生生撞入墻面,嵌進去了一半——投射暗器也是我的拿手好戲,或者說,但凡有意混跡于黑色地帶的武術家,總會那么一兩手“暗器功夫”,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投射出去的暗器或許能夠攜帶某些巧勁,卻無法攜帶暗勁,這也就意味著無法對靈能者造成正面威脅,因此我用的也不多。
他驚愕地停止下來,看著嵌進墻面的生雞蛋,“你……你這家伙干了什么……”
“扔雞蛋而已。”我說,“比起這個……”
“雞蛋怎么可能砸進石頭里?”他打斷了我。
“只要用巧勁就可以。”我當然知道這很困難,但為了表現出自己的非正常,讓人難以捉摸我的本性,繼而對我產生恐懼,我偶爾也會說出反常識的話語,“一般人多加練習也可以做到。”
“一般人才做不到啊!不要小看物理學啊!”他像是要把積攢下來的恐懼全部爆發出來一樣大喊。
“如果你再發出這么大的聲音,我就剪斷你的聲帶。”我說,“反正如果只是聽我的問題而已,只要留下耳朵就可以了,而回答的話寫字也好點頭搖頭也罷都可以,你說是不是?”
他驚恐地捂住嘴巴,點點頭。
“那么,第一個問題。”我說,“你對地心教會有什么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