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晚風撩起絲絲鬢發,融融余暉灑上如畫的清顏。
窈窕的孕影被晦暗包圍,逐漸消失于無形,一轉眼,仿佛連靈壓都消散不見。
陸涯微微一怔。
感覺有些奇怪。
柳玄夜在小花園一直是以溫柔端莊的女王形象示人,但在某個瞬間,卻又讓人感到黑暗深邃,難以捉摸……
以至于陸涯要靠摸,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柳玄夜已為人婦,加上孕期和陸涯沒什么親密接觸,哪里受得了陸涯的魔掌。
“嗯……夫君……你在做什么?”
陸涯故意打趣。
“你還在啊,我以為去了天外。”
晦暗的屋頂,柳玄夜緊咬唇邊。
“我一直在你身邊。”
“不,我會偶爾讓你去天外的。”
柳玄夜倒在陸涯懷里,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距離足夠近,似乎能讀出陸涯的內心。
“雖然活了三萬年,但我并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也沒有什么悲慘的身世,讓夫君失望了吧?”
陸涯笑笑。
也談不上失望,柳玄夜身上的秘密太多,爽歸爽,得悠著點,免得重蹈當年玩游戲時的覆轍。
“你是鬧革命,又不是上好聲音,要悲慘身世干嘛?”
“好聲音?”
“沒什么。”
陸涯手拿把攥,翻山越嶺,為避免血液下流不好控制,他提前進入圣人模式,思考宇宙蒼生。
“你恨人類嗎?”
陸涯忽然冷靜的問道。
平復心緒,壓抑呼吸,晦暗中,柳玄夜道:
“這無關愛恨,或許我自己前身都是仙人,我恨我自己嗎?我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世界不該這樣。”
陸涯十分佩服柳玄夜能平靜的說出這番話。
“多少偉人都是因為這個最樸素的思想,最后成功改變世界的……加油,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夫君為何一直支持我,卻又從不在明面上幫我?如果夫君是天外之人,應該比我更痛恨這個世界才對。”
“等你成功奪取世界,我會告訴你。”
像柳玄夜一直做得那樣,陸涯在關鍵時刻,十分雞賊的賣了個關子,竟有種成功復仇的酣暢快感。
“嗯……”
夜幕完全落下,吞噬了整個小花園。
純黑的夜色沒持續太久,光華盛開。
照亮懷中璧人。
沒有黑夜遮掩,陸涯默默松開了手。
倒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自己老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
不刺激了。
而夜空的景色似乎更刺激一點。
陸涯抬頭。
小花園的晝夜星象,其實是由布置在穹頂的符文幻術,維持的幻象罷了。
陸涯本以為會看到像連城子刻印的那般,一幕群星璀璨的夜空,可惜并沒有。
夜幕里出現的并不是群星或皎月,出現的是煙花。
無聲的煙花。
一顆顆螺旋狀的煙花,在夜幕點亮,擴張,綻放,最后被黑夜吞噬,消弭無形。
雖然每一顆煙花都只是曇花一現,但縱觀整個夜空,有煙花落幕便有煙花盛開。
以一種純粹的隨機概率,此起彼伏的盛開與毀滅。
陸涯怔怔發呆。
有那么一瞬間,他看到的仿佛不是煙花,而是浩瀚無垠的混沌中,一個個宇宙、一個個位面的生死明滅。
他并不覺得漂亮,只是純粹的震撼,對生死,對無窮,乃至對天道,對造物主的震撼。
“這道幻術符文是你布置的嗎?”
陸涯之所以這么問,是他覺得雖然這個幻術是柳玄夜的風格,但已經是滿級的境界了。
或許柳玄夜有這個潛力,但她的修為不足以支撐這樣的滿級幻術。
“是我娘。”
柳玄夜輕聲道。
岳母大人?
滿級幻師?
陸涯感覺不可思議,幻術這種東西靠神賦異能,不存在遺傳的,母女同時擁有逆天幻術的概率幾乎為零。
“對了,你不是帶我來看你娘的嗎?人呢?”
柳玄夜忽然轉過身來,深邃的星眸幽幽盯著陸涯。
“幽冥哪來的母親?”
陸涯一時語塞。
幽冥靠低靈冥化,冥力傳染,以及吞噬融合產生,本身無法繁殖,確實不存在母女關系。
柳玄夜解釋道:
“我說的娘,便是指初代女王大人,是她在無限吞噬的地獄中把我救了出來,帶到這里。”
陸涯若有所思。
“這么說,師姐把你現在的仙身從雪地里救回來,豈不是也是你娘了?”
柳玄夜微微頷首,清澈的眸子里倒映著煙花與追憶,如畫的容顏露出孩子般清甜的笑容。
“理論上是這樣,但師姐比我年輕多了,還是清白之身,我只能叫她師姐。”
仙圈真亂!
陸涯一時語塞,總感覺正在親歷一場史詩級倫里大戲。
“你們初代女王大人,還活著嗎?”
柳玄夜反問道:
“明天祭祖,你覺得她還活著嗎?”
陸涯有些尷尬,總感覺來到小花園,思維都有些僵直。
“那可未必,我的故鄉有句老話——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她還活著。”
隨便胡扯一句緩解尷尬,沒想到柳玄夜忽然道:
“夫君想的跟我一樣呢。”
“嗯?”
“數萬年來,她一直在暗中摧毀舊神柱,直到某一天,新的神柱被建造起來,而她也在摧毀新神柱的過程中,被一個老頭抓住,關在了神界某個地方。”
“這只是我這些年觀察所推測的,除了繼承她的遺志,這也是我要推翻三界的原因之一。”
岳母關在神界?
陸涯若有所思。
“假設有一天你奪取了世界,摧毀了神柱,救出了初代女王,你還想做什么?要廢掉人類這個統一的外形嗎?”
柳玄夜道:
“這是以前的想法,自從與夫君相遇,有了孩子,我忽然明白,如果你我不是人形,定是兩個不同的種族,異種還能在一起嗎?人形,在某種程度上,拉進了各個智慧文明的距離,種族融合總比種族屠殺好。”
陸涯忽然感覺,自己竟靠泡妞無形中拯救了人類。
由此可見,結婚生孩子是一切文明最偉大的事業。
這也是為什么小花園的村長,這般執著于幽冥生育事業的原因。
也是柳玄夜明明有革命任務,也要與陸涯完成懷孕大業的原因。
更是酒狐仙急切想幫她的“朋友”解鎖半獸仙生殖隔離的原因。
基于這種原因,以及孕期高漲的荷爾蒙作祟,柳玄夜再次伏在陸涯懷里,輕聲問道:
“那個……懷孕后再洞房,真的會生二胎嗎?”
“不會。”
陸涯板著臉,滿腦子都是科學。
柳玄夜哀怨道:
“這就是你不想碰我的原因?”
“我剛不是碰你了嗎?”
“我要的不是這種碰。”
長夜漫漫,陸涯感覺自己有些扛不住了,靈雞一動,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教你一個超牛逼的碰法……不對,是劍法。”
“什么劍法?”
“共鳴劍法。”
“夫君不是教過我了嗎?”
“之前教的是常規的共鳴劍法,這一次我教的是超神級的共鳴劍法,算是我自創的。”
“你身上是不是藏著我的人偶?”
柳玄夜低首臉紅。
“夫君怎么知道……”
“拿出來。”
“嗯。”
柳玄夜拿出班月所捏的陸涯人偶,遞給陸涯。
陸涯看了看,萬幸上面沒有針,便在人偶的表面刻印了一道超神級共鳴符文。
理論上,共鳴之力只是比普通的御靈之力高階一些,比不上螺旋力霸道,更比不上浩蕩神威與法則之力。
但陸涯當年在游戲中,在某坡卡BUG練劍時頓悟,將共鳴之力的潛力,挖掘到了他人從未涉足過的極限!
拋卻天道法則,回歸混沌概率,以心中無物引動萬物。
方便,省力,又強效,甚至以仙君境的黑影,一腳踩滅朱神真人的神威金身。
這是陸涯最常使用的功法,雖然不是最牛逼的,但對柳玄夜來說,是急缺的。
與整個世界相比的話,現在的她……太弱了。
“你這姿勢不對。”
“哪里不對?”
“拋卻一切法則,做到心中無物,才能傾聽萬物,洞悉萬物,包容萬物,然后……你就是萬物。”
這一夜。
陸涯揮灑了多余的體力。
這一夜。
柳玄夜成長了很多。
這一夜。
啞巴女仆跟著比劃。
這一夜。
那些在王宮外潛伏查崗的村民們,見屋子里折騰了一整夜,滿意的跑去向村長報告。
“這個男人太狠了!”
第二一大早。
陸涯,柳玄夜,與村民們一起去小花園后山祭祖。
柳玄夜滿面紅光,陸涯卻掛著黑眼圈,昏昏欲睡。
一路上,全村人看陸涯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村民們笑的合不攏嘴,村長更是一路走一路夸,眼珠子掉了滿地,連成一線,像一串瘆人的項鏈珠子。
村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人,不管是單身還是婦女,都跑到陸涯身旁問東問西,還有送各種黑暗料理的……
“王君大人,請務必嘗嘗我的手藝。”
“王君大人,你能教我學劍嗎?”
“王君大人,您是怎么鍛煉出這等身體的?”
搞得陸涯頭皮發麻,疲憊不堪,連忙擺手。
“你們誤會了,我身體真沒那么好。”
很快,眾人走到了后山頂。
這里是一片花海。
花海的中央,坐落著一個人形銅像。
銅像高約三丈,半身的皮膚已脫落,另一半身子被苔蘚覆蓋,看上去古老破敗,卻又生機盎然。
仔細看,銅像并不是標準的女人形。
有頭有胸,也有和四肢類似的東西。
但其余的部分……無窮細密的羽翼,宛如藤蔓纏腰的觸肢,以及那雙黑暗空洞的眸子。
銅像給人一種無法理解的強大與美麗,讓人臣服,宛如造物主一般,冰冷高傲,漠視萬物。
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性沖動。
柳玄夜作揖,深深鞠躬,獻上美酒。
她輕聲說道:
“我懷孕了,是個女兒。”
“夫君很強,也很漂亮。”
“最重要的,他不是人。”
柳玄夜說的每一句都是槽點,但村民們卻帶著曠古未有的驕傲,一個個昂起頭,看著女王銅像。
面對如此詭異的一幕,陸涯本該有很多心緒,然而并沒有。
他怔怔望著銅像,呆立不語,腦中一片空白。
因為銅像雕刻的這個女人,不,這個女怪物……
他見過!
不止見過,甚至還……
那是游戲里,第一個讓他的滿級劍術吃癟的副本女BOSS!
他的記憶有些模糊。
由于銅像太過久遠,陸涯無法確定二者五官是否完全一樣,但是銅像上的羽翼,觸肢,以及那恐怖、幽暗的造物主氣質,他絕對不會看錯!
有那么一瞬間,陸涯無法分清現實與虛擬,甚至想解開封印滿級幻術的枷鎖,仔細看看這到底是什么世界。
當年,陸涯是在某個地獄副本中,與這位史詩級女BOSS相遇的。
因為在游戲攻略中從未見到過這位女BOSS,陸涯一時大意,中了對方的美色圈套。
陸涯記不清當時的細節了,只記得以失身辱權的方式慘敗收場。
因為之后再也沒遇見,陸涯無法判斷,當時有沒有中幻術,或是只是單純的被女怪物采補了。
這也是后來陸涯知恥而后勇,發憤圖強,狂練幻術的原因。
可以說,游戲后期,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磨練幻術,直到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可惜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穿越之后,陸涯曾在柳玄夜身上找到一點曾經的感覺,這也是陸涯為其著迷的原因。
不過,柳玄夜只是單純的漂亮,比所有人都漂亮。
柳玄夜雖然是幽冥,但沒那么大邪性,也沒有那種超越種族、碾壓智慧的蝕骨妖媚。
相似的,只是幻術氣息。
陸涯一度以為游戲里的女BOSS不可能出現在異界,結果沒想到,那個女人真的來了!
這種感覺很復雜。
按照倫理算,這位女BOSS算是柳玄夜的養母,再次也是她的師尊和救命恩人。
這算什么事?
在與柳玄夜結婚生女的情況下,陸涯甚至產生了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背叛感。
穿越以來,陸涯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如果這女人真的活著,陸涯第一時間應該找她復仇,這洗刷恥辱,重振滿級大佬的雄風。
但因為柳玄夜的原因,他又害怕再見這個女人。
這時候,柳玄夜也察覺到陸涯的反常。
“夫君怎么了?”
陸涯盯著銅像,沉默許久道:
“她真在神界?”
柳玄夜眸光微漾,幽幽說道:
“怎么,夫君終于想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