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林笙震驚了,眼前的景象如同幻境。無數個人,無數個齒輪。每一個人仿佛都是這巨大輪盤中的一小份子,一顆顆齒輪飛速撥動,宿命的輪盤正在他們的底下咆哮著轉動飛旋。
“轟隆隆!”巨大的輪盤開始轉動起來,隨后是無數塊金屬咬合的“咚咚”聲。林笙呆滯的站在那顆淡金色的齒輪上,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然而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屬于愛德華的那顆齒輪已經從輪盤上墜落,隨后到斯萊德的,迪爾娜迦的……
更多的金屬齒輪墜落,撬動了整個輪盤。不一會兒,所有的齒輪都開始墜入了黑暗中。
林笙的身體在半空中搖搖曳曳,整個輪盤中就只剩下他的齒輪還停滯在半空。
可他也已經搖搖欲墜了!
“轟隆”一聲,最后一顆齒輪崩裂,整個輪盤都開始滑入底軌。林笙的身體隨著碎片墜落,大批量的碎片摻雜著銅塊落入軌中。
頂壁開始坍塌,所有的金屬都在向著四周崩落。輪軌緩緩滑開,但巨大的輪盤并沒有因為齒輪的脫落而出現停滯,它正在……飛快加速!
“糟了!”
“轟隆”一聲,驚雷般的震響突然從輪盤的邊緣傳來。輪軌脫落了,越來越多的碎片開始從頂壁翻轉著墜落。黑色中整個金屬空間都開始發出悲鳴,沉寂的空氣開始急促的振動。
一瞬間林笙感覺自己像是從齒輪上墜落下來,粘稠的黑暗如同蜘蛛網般攀爬上了他的意識。
他正在墜入黑暗。
“林笙,林笙!”而就在他意識逐漸被完全覆蓋之時,焦急的呼喊聲自他的腦海中猛然傳來。
“醒醒,林笙!醒醒!別畏懼那股黑暗,別去臣服于它,你得……去直視它!”
迷茫中林笙像是迷迷糊糊的聽到了那個清脆的聲音,他睜開雙眼,金黃色的眼瞳一瞬間開始變得通明。
“薩米特人曾說:光明能夠孕育黑暗,而黑暗也能生長出光明。我們沒有誰會喜歡去追逐黑暗,可我們卻始終都背對著光明。不要畏懼自己心中的那片黑暗,光明就在身后,那黑暗中生長出來的陰影……它只是你的影子!”
低沉的吟誦聲仿佛夢囈般若有若無的傳來,如同讓人置身于夢境。墜落中林笙聽見了那段古老的梵音,裊裊的鐘聲像是突然間從禮壇里飄起。
光明孕育出黑暗,黑暗生長出光明。沒有人會去追逐黑暗,我們只是……背向著光明!
那黑暗中生長出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黑色、黑色、是一望無際的黑色。那里除了黑色,仿佛沒有任何東西。除了黑色……就只有黑色!
“別畏懼黑暗,用心去看,告訴我,那無盡的黑暗中,存在著什么?”那個聲音從林笙的腦海深處再一次傳來,聲音滾滾,如同鐵皮劃過鋼板的尖銳聲,刺破人的耳膜。
“存在什么?”林笙迷茫的抬起雙眼,使勁往下看,情不自禁的說,“黑暗……黑暗……一望無際的黑暗,就像被關在了一個籠子里,睜開眼,望到的就只有一片黑暗,漆黑的……黑暗。”
“嗡!”混沌般的黑暗中突然有光升起,柔和的光芒像是冷冬中照出的第一縷暖陽。那是一抹微小的淡金色光團,微弱,但卻明亮得讓人感到振奮。
“因為太過于絕望,所以哪怕是遇上一絲絲光明,也會覺得過分耀眼。”
這是哈里斯·安格拉教授對林笙說過的一句話,忴姨在跟他說起這句話時總是一副諄諄不倦的樣子。他不知道忴姨那奇怪的眼神里到底在期待著什么,也搞不懂到底是什么的光明才會綻放于黑暗。
也許她是希望當林笙在絕望的時時能夠遇上那抹微弱光明,又或者她希望她自己在置身于絕望時,林笙,會是她那縷從黑暗中生出的……希望。
“別害怕,林笙。無論這個世界有多么黑暗,只要有我在,哪怕是它只有黑暗,那我也會用這世間的戰火……給你燒出一片光明!”
黑暗中,稚嫩的童音帶著他那桀驁不馴的笑聲開始闖了進來。隨著光芒的燃起,蠻橫的撕開了這無盡的夜。
緊接著黑色的世界就此光明,淡金色的光團隨之暗淡下去。純白的世界中,就只剩下兩雙燦金色的眸子安然對視,如同兩個失散多年的親人,眼神中閃動著莫名的光。
過了良久,俊秀的男孩率先開口,但不是敘舊,而是告別,“好了,林笙,你該走了。下次小心一點,別再著了別人的道。”
“這種小伎倆都能讓你往里鉆。”男孩揮手告別,臉上露出了抱怨的表情。像是孩子沒能拿到屬于自己的糖果而有些孩子氣,明亮的眼睛不滿的看著他。
“再見。”男孩說,小手撫摸著林笙的額頭,漸漸的,一股困意席卷了他的腦海。林笙沉睡了下去,眼前的世界開始逐漸失去光明……
“等等!”不知過了多久,模糊中他猛地從沙發上醒來,在古樸的燈光下睜開眼,呼吸急促,后背全是冷汗。
“醒了?”校長背靠著坐在硬質的辦公椅上,見到林笙醒來,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發生了什么?”林笙扶著額頭,腦袋有些生疼的問。
他的腦子好像出現了些斷片,在此之前的事情他已經沒有了印象。從白令海峽回來后他就感覺怪怪的,總感覺像是忘記了什么。
“你不記得了?”校長有些驚訝,解釋說,“今天你暈了過去,在這里睡了一整個下午。我打電話讓佩琳娜醫生趕了過來,她說這是你上次受傷時留下的后遺癥,短時間內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是不礙事,過一段時間就能康復了。”校長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發現沒什么大礙,于是給佩琳娜發了條短信,示意她平安。
“一個下午了么?”林笙低著頭呢喃。腦袋還是昏昏噩噩的。
“嗯,可能是你最近太累的原因。”校長點頭,對他報以了安心的表情,“今天的事情暫時就到這吧,回去好好休息,善后的工作我會交由沈季他們去做,你在學院里安心修養。”
隨后他又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么,伸手從抽屜里將一只白色信封掏了出來。
“對了,這是你的母親,哈里斯·安格拉教授寄給你的,前天剛到,因為你還在住院,所以郵件部那幫家伙把東西轉寄到了我這里。”
說著一只白色的大信封被遞到林笙眼前。林笙想了想,最后還是將它接了過來。
“沒有誰是一直孤獨的活著。”校長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認真的說,“林笙,你的母親一直都在關注著你。”
“嗯。”林笙平靜的點了點頭,打開信,里面是一張用鋼筆寫滿的黑體字。
我親愛的兒子,林笙:
我很高興能收到了你的GPA成績單,這是你三個學期以來交給我第三張滿分答卷,我很欣慰,也很為你自豪。
很抱歉這次還是沒能回來看你,但我已經在準備回來的路上。我把我們見面的時間定在了下個學期的學院晚會上,也就是學院為你們舉辦的成人禮晚會期間。
我已經計劃了這件事很多年,在那過去的五年里,我每天都在想象著你戴上學士帽的樣子。
今年算來你已經18歲了,終于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往后的時間里你還要走很多的路,媽媽也希望能時刻的陪在你的身邊。
只是不能,至少現在還不能。學院的工作已經處于嚴峻期,在這個緊要的關頭我不能前功盡棄。
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我想你以后會理解我的。
這個世界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風平浪靜,很多事情都得需要有人去解決。
來信之前校長已經通知我了,他對于你在“囚門計劃”中的表現評價很高。雖然我沒能親眼在場見證,但從他的語氣中我已經想象了出來……你做得很好,遠比媽媽還要優秀。
我在非洲的工作已經即將面臨結束,不久之后也許就有機會回國,我很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希望那一天不會讓我們等得太久。
愛你的媽媽,永遠。
忴佳尼
我在想晚會那天我該穿哪一套禮服,但剛剛我才想起這幾年來一直沒有機會購置。禮服什么的只能等到回國才能定制了,希望到時候還能來得及。
最近的天氣真的有點糟糕,不知道這種陰雨天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來信的內容到這里就開始戛然而止,林笙沉默著將信折回了原狀,然后放回信封里。
“你的母親很關心你。”校長輕輕的說,“這些年來她一直向我詢問你的情況。我能聽出她在對我談論時流露出的欣慰。她在為你自豪,林笙,你媽媽很愛你。”
校長的語氣難得的溫和,也許對于他這種活了兩個多世紀的老家伙來說,歲月留給他的就只剩下待人溫和。
“她一直在忙,學院的事情對于她來說總能高過兒子。”林笙搖頭,低聲的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這是她的責任,也是為了能更好的保護你。”校長說。
“可我不需要保護。”林笙冷冷的補充。
“需不需要不是你能決定的,有些東西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控制,它們正在從黑暗中逐漸醒來,而它們的強大也遠遠超乎了我們的想象。”校長嘆氣,“你母親做的,是我一直不能去做的事情,她很偉大,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今天的事情就先到這吧,你也累了。剩下的事情我會派人去做,不用太過擔心。”校長起身,將他送了下去。
看著林笙的身影走下樓梯,校長從隨記本里抽出了一張照片,上面影印的是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的青年男人,背景是維多利亞港,旁邊是灑下的陽光,模樣英俊,透著一股凌厲的冷。
右下角是照片拍攝的時間“1999年7月16日”。
1999年。17年前了,當時的維多利亞還沒有現在那么繁榮。
“林承德,你生了一個好兒子。”校長看著那張照片,輕聲的說,“只是十七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一點音信。”
他找出了一個新的相框,將那張照片重新裱了起來,然后放在書架上,和一排排老舊的照片擺在一起。
“Sie ist gut, mein alter Freund.(德語:愿你們安好,我的老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