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充斥著冷冽的味道。
這是明一從未曾感受過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吐出,白霧翻滾被冷風吹散。
夾雜著雨水的初雪并不輕盈,反而有些沉重。
6點08分,疑似從工地駛入這條公路的車,共有17輛。
綜合了汽車載重輪胎的受力程度、監控所拍到的車內之人的影像等相關條件后,明一鎖定了一輛黑色轎車。
搜索這種轎車的輪胎紋路,與他在工地現場找到的花紋吻合度極高,因此基本可以確定追蹤的路線是對的。
這條公路沿途共有5個出口,盡頭是一個貨輪碼頭。
那輛黑色轎車在進入貨輪碼頭關卡后,再次不知所蹤。
偌大的碼頭,成千上萬的集裝箱。
明一和瑞雯此時就像兩只孤立無援的蟻兵,被這密麻麻排列有序的鋼鐵盒子圍困在當中。
靠岸邊亮著一些炮筒似的大型射燈,遠處有起吊機正在往貨輪內運送集裝箱。
Boss連接了碼頭總控室,也沒能搜索到那輛黑轎車的行蹤。
它可能正藏在某個集裝箱里,也可能已經在一小時前駛入某輛貨輪被運離碼頭…
拉爾夫指使泰迪綁架卡洛兒,目的是要挾杰西卡毀滅證據或者造假。因此,絕不可能會撕票。如果卡洛兒死了,杰西卡勢必會曝光自己受脅迫一事。
下次開庭的時間未定,拉爾夫絕不可能在庭審之前放了卡洛兒,所以,很大概率,他會讓泰迪帶著卡洛兒離開紐約城。
這也就解釋了泰迪為什么換車之后直奔碼頭了。
“Boss,能查到黑色轎車進入碼頭后輪船離港的信息記錄嗎?”
手機亮起,Boss直接將碼頭的貨運信息表切了過來。
黑色轎車進關卡的時間是6:52,此時8:20,一個半小時內,有兩艘貨輪離港。
一艘是7:10分發往佛羅里達半島,一艘則在10分鐘前啟程前往楓葉州的七島港。
但不管是哪艘,都是最壞的結果。
在這個溫度驟降的夜晚,只穿了件夾克的瑞雯已經凍得嘴唇有些發紫了。但她完全沒有在意,湊在明一身邊看著信息表,焦急地問道:“確定已經離港了嗎?”
明一仔細查看了那兩艘貨運的記錄信息,當他看到一條備注內容時,緊擰的眉頭松了松。
一般情況下,貨輪在離港前得進行吃水測試、檢查機艙等工作。所以,必須在發船前為輪機組預留足夠的時間。
“放心,還沒有。這兩艘貨輪在下午5點前就已經閉艙了。卡洛兒肯定還在這兒,就在某個集裝箱里。”
明一說罷看了瑞雯一眼,見她一頭灰發已被雪水打濕,便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罩在她身上。
“不用…”
瑞雯話沒說完,明一順手將兜帽扯起蓋在她頭頂,道:“別吵,讓我想一想。”
瑞雯立馬閉上了嘴,不卻好意,索性就將外套的拉鏈拉上。安靜地退到一旁,默默地看著明一。
“泰迪,拉爾夫…拉爾夫到現在還不見蹤影。他去哪兒了?如果泰迪與拉爾夫約在碼頭見面,這個時候,拉爾夫應該現身了…”
明一喃喃自語,他仰頭望向被遠處射燈照亮的一小片夜空,雪雨在光線下猶為明亮。
查了集裝箱的租賃清單,沒有找到拉爾夫或泰迪的名字。當然,有計劃的綁架不可能留下這么弱智的破綻。
現在看來,拉爾夫應該不會出現了。
“怎么不說話呢?”他擰著眉疑惑道。
碼頭關卡有大型鐵門把守,監控拍到黑色轎車只進無出,確定肯定沒有離開。
可是,一車大活人怎么可能一句話不說呢?
他聽到了船員的對話,聽到了保衛們議論吃飽飯沒事干的警探到碼頭來不知道要查什么,聽到吊機運作的輪軸聲,還聽到了撲簌簌的落雪聲…
如果這是一個無事可干的夜晚,或許明一也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浪漫吧。
但此時的他,心里只有那個長得像洋娃娃、患有先天性哮喘的金發小女孩。
怎么會一點聲音也沒有?
明一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一個患有哮喘的孩子,在這樣的低溫下不可能沒有反應。
所以,很大概率泰迪給卡洛兒下了迷藥。
如果真的是這樣,卡洛兒很可能會因為昏迷造成呼吸道堵塞,繼而……
他搖了搖頭。
雪越下越大。
瑞雯看著一動不動站在那兒好似一尊雕塑似的明一,心底突然騰升起一種奇怪的念頭。
明一閉上雙眼,仰著頭,全神貫注不放過任何聲音。
呼吸聲,聽覺世界中最輕微最模糊最難以辨認的聲音之一。但現在唯一可以寄望的,就是找到卡洛兒的呼吸聲。
比極致更極致的,極限。
風從金屬上擦過時的磨礪聲、雪水融入韁繩中的浸潤聲,射燈的電流、雨水在集裝箱上被風吹動滑落……
這些真實存在卻連最精細的錄音設施都無法收錄、細致到幾不可察的聲音,一一落入他耳中。
這已經超越了明一十幾年來對自身聽覺能力訓練的極限。
雨水盡褪,只剩下了簌簌雪花,紛紛揚揚墜落。明一的頭頂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淺白色。
‘他一定冷極了!’瑞雯心底暗道。
“沒事,我不冷。”明一頭也不回地輕聲說了一句。
瑞雯驚詫得瞪大了雙眼。
就在她想說‘你怎么能聽到我心里說的話’時,明一突然抬起手,“我聽到了,聽到了!”
瑞雯驚愕地眨了眨眼,不自覺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老板,泰迪已處理。多了一個女人,留還是不留?”
明一一字一句地跟著‘聽’到的那個聲音念完這句話后,急忙轉身對瑞雯說道:“帶上槍。”
瑞雯點點頭,迅速從腰側槍套里拔出了配槍,疾步跟上。
沿著集裝箱之間的通道,彎彎繞繞小跑了近十分鐘,在接近一只巨大的綠皮集裝箱前時,明一停下了腳步。
沖瑞雯揮了揮手,示意她退到集裝箱斜對面相對隱蔽的一個位置。
瑞雯就位后,明一伸手敲在集裝箱笨上。
近距離之下,除了難辨人數的呼吸聲之外,他聽到了清淅的拔槍聲。
他再次敲了一聲,喊道:“例行檢查。”
“布魯斯…”
“噓!”
分別屬于兩個男人的聲音,前者顯然是個蠢貨,而后者則要聰明得多。
拖拽聲、凌亂的腳步聲。
“開門,違禁品檢查。”
箱門輕啟,露出一絲縫隙,一個男聲說道:“什么人?”
“碼頭管理處,快開門。”
箱門又打開了一些,一個男人剛一露面,眉心處便被一根黑針穿透,連喊叫聲都沒來得及發生,往前撲倒。
“關門!Fuck…”
關門?可能嗎?
這是一扇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的地獄之門。
就在那個眉心被射穿的男人倒地之時,一道身影快速掠進笨重的集裝箱大門內。
伴隨著鈍物撞在集裝箱內壁發出的悶聲,混亂的槍聲響起。
就在第一聲槍響之時,箱門大開,沖出來一個男人。他一手拖著個垂著頭顱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了的女人擋在自己身前,一手握槍準備朝昏暗的集裝箱內射擊。
‘乒’,清脆無比的一聲。來自男人身后。
應聲倒地,一槍爆頭。
躲在兩個集裝箱之間陰影里的瑞雯,在開出精準無誤的一槍后,箭步沖到箱門前,探手摸向女人的頸部迅速確認了生命體征。
正準備摸進集裝箱支援明一之時,明一抱著一個小女孩快步走了出來。
將女孩交到瑞雯手里,明一扛起地上昏迷的女人,“去醫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