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鼎老道常年以真血育蟲,每死一頭,都心如血滴。
他見敵手兇悍如斯,不敢戀戰,抬掌在霓光鼎上大力一拍,召回上萬頭殘兵敗勇,懸在身側,組成一條蟲帶。
“姓步的,今日之恥,老夫絕不敢忘,來日必有厚報!”他攜蟲遠遁,已有逃離之心。
那步谷老祖困局已解,卻不對他窮追猛打,只顧率領門徒徘徊在側,望著他冷冷發笑。
他自然也留意到這一幕,心想這些通天修士不該放任他離去,卻偏偏一個個矗在原地,對他不攆不攔,也好似看戲一般,仿佛篤定他逃不出蝶軍封鎖。
可是蝶軍雖強,卻無蝶王統領,只憑這些嘍嘍,是絕難困住他的。
‘難道蝶群當中潛伏有妖王,藏匿了行跡,沒有被老夫探測出來?’古鼎老道如是一想,當即運轉秘法,再度搜查蝶群,卻是空無收獲,他根本感應不到強妖出沒的氣息。
但他并不草率,張口吐了一灘真血,撒在霓光鼎上,只見鼎面浮閃幾枚蝌蚪狀的血印。
這血印一出,數十里外的七蟲七光鎖頓有感應。
巨鎖忽然解體,脫落了一蟲一光,隔空遁走,挪移到了霓光鼎內。
他施法到此,忽感四方環境極速變幻,彌漫谷中的魔氣像是被什么法術控制了一樣,沸騰涌動,又翻滾匯攏,眨眼凝結出一雙數丈大的黑氣翅膀。
這翅膀具有蝶翼的輪廓,起初如同云霧,卻漸漸凝實,很快蛻變為血肉魔翼,也猶似活物,盤踞他前方呼呼煽動,每煽一下,俱有風刃劈斬,橫天鎖地,讓他再不能前行半步。
他試圖繞路避行,誰知環顧一看,黑色魔翅觸目皆有,數量何止是千千萬萬雙,竟是把整座咆神谷都塞個嚴實。
他此刻已經甄別不了方向,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置身于囚籠當中。
‘這到底是什么幻術,竟然可以抽調谷中魔氣,為其所用?’古鼎老道臉色凝重,卻并沒有絕望念頭。
他把霓光鼎托起來,準備驅使鼎中光蟲,直面魔翅,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的七蟲七光鎖,每一鎖都蘊含一式妖法神通,他不信區區一道幻術就能把他困死在這里。
“咆神谷的魔氣不消,嘯佳大人的天魔翼當可源源不斷發起攻勢,這古鼎老道,必死無疑了!”
步谷老祖仍舊待在原地,他望著身前那位黑衣青年,寥發了一句感嘆。
這青年正是駐扎于孤月境的蝶王嘯佳,他誕生于洪荒蝶巢內,根腳是轉氣幻真蝶,領悟有遠古真妖神通‘借氣還法’,他能操縱這世間的萬般真氣,并把真氣的本源之威釋放出來。
咆神谷中孕化的魔氣,現已被嘯佳王盡數驅使,古鼎老道想要逃出升天,除非把天魔翼全部擊碎,讓魔氣全部耗空,否則攻勢不會停。
魔氣越多,‘借氣還法’的神通就越持久,別說是紫府修士,就算朝元期老怪,如果在疏忽下著了道,偵破不了嘯佳王的本體所在,也會被此法生生耗死。
“嘯佳大人,這位道友是何來歷?你招攬妖修的事情,可有上報給老師?”步谷老祖見嘯佳王身邊陪站一位化形妖修,面容陌生的很,出言問了一句。
早前他傳信時,以為嘯佳王會單刀赴會,卻是沒有料到,竟然來了一支蝶族妖軍,看來經過這些年的潛伏,嘯佳王在孤月境混的風生水起。
其實妖族與蠻族不共戴天,東涯大祭的事情,讓封真遺地的妖族也恨的咬牙切齒,孤月境作為妖族老巢,無論任何一族,都有見蠻就殺的命令。
因此蠻族修士無法登陸孤月境,但是為了在封真遺地長久扎根,他們還是冒險派遣了內應,蝶奴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們并不擔心蝶奴會叛變,須知蝶巢掌握在通天蠻族手上,無論相隔有多遠,都能把蝶奴攝回巢中,殺之更是易如反掌。
蝶奴生死在通天蠻族一念之間,絕不敢發叛。
嘯佳王聽見步谷老祖的問話,扭頭解釋:“她法號鳳晶晶,根腳是一頭喙鳳蝶,有四千年的道行,在孤月境建有蝶國,我用步峰老祖賜下的奴符,封她妖軀,鎮她于麾下,方便我辦差!此國所有靈智通透的蝶師已經被我盡數誅殺,眼下我統領的蝶軍俱都衷心可靠,小老爺不必擔憂!”
“這就好!”步谷老祖話是這樣說,但他對妖族戒心極重,就算施了奴印,他也不會絕對信任,又提議道:
“除了古鼎老道,還有一對夫婦,他們是東洲修士,有可能與長耳猿有淵源,還請嘯佳大人與這位鳳道友先對付他們,務必要生擒!”
嘯佳王略作沉吟:“那夫婦被一道蟲陣困住,我的天魔翼攻不進去,這蟲陣是由古鼎布置,如果我放棄古鼎,轉去擒拿那夫婦,古鼎有可能趁機逃走!小老爺,你真要我這么做?”
“去做!”步谷老祖態度堅決,他早知李敬之與白弗困在七蟲七光鎖內,先殺古鼎的話,李敬之與白弗會脫困,這夫婦驅使的雷元槌能煉化天殘魔石,想必專克魔氣,若他們得了自由,嘯佳王的‘借氣還法’怕是奈何不了。
他必須同時開攻,不能放跑任何一人:“老夫會統帥弟子狙擊古鼎老道,他逃不脫,等你抓住那夫婦,再回來收拾古鼎老道!”
“好!”嘯佳王神通強于步谷老祖,但身份低,他遵照了命令,領著那位蟲奴鳳晶晶掠入空間殘縫區域,前去尋找李敬之與白弗。
這兩蝶一走,步谷老祖朝身側的門徒擺擺手,示意群徒結陣,合圍古鼎老道。
他則躥至半空,拋懸一根長綾,昔年在滅真天廊,通天蠻女步想蓉以‘通天追古幻術’對壘長耳猿,他也修了這真術,準備以此術給古鼎老道增加第二層封鎖圈。
誰知他剛把法力注入長綾,忽見眼前閃起金光。
不待他凝神查探。
千百條手臂靈影瞬間凝結于周圍。
攜著凌銳勁風,這些手臂自四面八方向他撲沖。
“是誰!”他口中驚聲爆喝,這敵人神不知鬼不覺潛伏這么久,能無視嘯佳王的天魔幻陣,精準鎖死他方位,一舉突襲到身邊,修為必然不低,這讓他心底寒意直冒。
他雙臂急抬,拽綾成棍,又繞空一掃,結出一道磨盤狀的靈幕,穩穩擋在身前。
透過靈幕,他已窺清敵人容貌,一位青袍僧士盤空在側,背生千臂佛手,手手連環,揮拳直擊,一下洞穿靈幕。
他本以為這是一種佛拳神通,肉身會被密集拳頭轟砸,趁勢后掠,體內蠻血瘋狂急轉,瞬息功夫,已經變身了他的天蠻真軀。
此時肌膚仿佛鑄了一層金甲,外相看去與佛門金身已經大致相當,但強度卻非金身能夠媲美,他自認能抵御佛拳片刻。
“嘯佳,快回來!”面前的敵人神出鬼沒,他并無取勝信心,蓄力喊出了這句話。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竟是他的遺言。
千臂佛手宛如絲麻,包圍他肉身,豈知觸身一刻,臂手騰然合一,化作一朵金花靈印拍在胸前。
被花印擊中一刻,他感知不到絲毫疼痛,下意識垂頭凝望,這花印已經滲入內府,直入蠻血當中,并順著經脈急速流淌。
途經之處,火浪噴發。
灼燒感瞬間傳遍全身,他根本來不及慘叫,蠻血已經被火浪盡數蒸發。
此時此刻,他已經定身與半空,僵硬的視線落在面前的青袍僧士身上,似乎在他眼中成了一具火人,但這不是青袍僧士在施法,而是洶洶烈焰在他內府中瞬燃,并滿溢而出,從他眼眶中外濺,整座天地都已經著了火。
這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目睹的環境。
青猿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