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潼關籠罩在余暉里,烽煙在關隘上冉冉升起,遠處傳來了幾聲鴉鳴,凄凄慘慘戚戚,讓人不由得感覺到了幾分悲涼感。
一隊隊大義軍的士卒們,手里拿著刀槍,正驅趕著一隊清軍向前走著,那些清軍的雙手被縛在了身后,身上也只是穿著單衣,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著,似乎已經徹底認命了一般,只顧著往前走,卻是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
眾人推搡著向前行進著,見到地面上聚集的血水,還有那四處可見的尸體時,卻恍若無物一般,就這么直直踩了上去,臉上露出的麻木的神情,仿佛已經徹底習慣了這種惡劣的環境。
等到眾人到了一處河灘邊上時,為首一名士卒瞧了周圍人一眼,將手輕輕一揮,便只見那些士卒們將清軍全部踢倒在地上,按住了身子,將長刀擱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殺!”
隨著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士兵們極為熟練地舉起了長刀,對準脖子便是狠狠劈了下去,一道血光之后,這數十名清兵俘兵,便被干凈利落地解決掉了。
遠處的寧千秋望著這一幕,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實在是在這一段時間太多了,在他的強命攻擊下,大義軍幾乎不計傷亡地攻下了從洛陽到潼關的大小關隘,這一路上損失極為慘重,等到了潼關的時候,更是用人命活生生堆出了一條通道。
根據寧千秋的計算,五萬大義軍打下潼關后,只剩下不到三萬人的生力軍,至少超過兩萬人,都已經倒在了這一條血色道路上。
當然,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復漢軍的第八師和第九師已經接收了白蓮教留下來的汝州、許州、陳州各府,并且將兵力前進至洛陽城下,雖然此時的洛陽還有三萬清軍,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洛陽城落已經指日可待。
對于劉如漢來說,盡管明面上他是一副被寧楚欺壓的緣故,而不得不這般不顧生死的攻城,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盡管死了這么多人,可同樣以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原因很簡單,就在他們這一路上的飛速進攻下,拿下西安府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
與此相對應的,清軍援軍卻根本來不及救援西安,年羹堯和岳鐘琪的西北大軍,到現如今還在青海,中間還隔著一個甘肅,而四川和陜西蒙古的兵力,早就被抽調到西北大軍了,一時間也難以籌措。
大義軍一旦能夠拿下西安,則有可能平定西北,到時候他劉如漢據有關中之地,即可南取四川,也可東進山西,騰挪空間大大得到加強,再也不用夾在清廷和寧楚中間兩頭受氣了,若是中原時局一旦有變,他也未嘗沒有爭鼎天下的機會。
正是在這種心態下,劉如漢才這么拼命去打潼關,縱然傷亡再大也絲毫不顧后果,原因便是為了能夠早一日占據西安。
“恭賀漢王千歲,如今已然據有潼關,關中也就不在話下了。”
寧千秋望著一臉春風得意的劉如漢,心里卻是冷笑了一番,且容他過幾天的好日子,等到寧楚徹底消化了南方以后,就有精力看著北邊了。
“貴使客氣了,這些日子也多虧了貴使的幫助,才讓我軍能夠打到潼關來。”劉如漢的語氣淡淡的,似乎也聽不出什么喜怒哀樂來。
寧千秋雙手抱拳行禮,這才低聲道:“既然漢王陛下已經打到了潼關,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今日前來便是向漢王殿下請辭歸朝。”
劉如漢輕輕點點頭,望著寧千秋有幾分試探的味道,“偽清在西北的軍力還算鼎盛,等到年羹堯的西北大軍過來,我大義軍怕也是難以抵擋,這關中之地到底能不能拿下,還未可知”
“漢王陛下麾下猛將如雨,兵馬強盛,又何須擔心年羹堯呢?”寧千秋不動聲色。
劉如漢定定地看了一眼寧千秋,深深談了一口氣,“孤以為,天下大勢如今盡在大楚掌握之中,大義軍能謀求得一生存之地艱難如斯,若是年羹堯引大軍來攻,我軍勢必難擋,到時候孤這些弟兄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大義軍若亡于偽清之手,實在是心有不甘。還請貴使能夠知曉,我大義軍始終都站在了朝廷這一邊!”
寧千秋陷入了沉默當中,對于劉如漢的這一番話,他不得不細細深思一番,只是這其中關系頗為深遠,甚至會影響到皇帝的大略,因此也不敢當面給出什么承諾。
劉如漢見寧千秋沒有開口,心里也就明白了幾分,傲然道:“貴使若是心里有疑慮,那就不必多言了,我大義軍既然能夠打到關中,那么將來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會死在關中!”說罷也不再管寧千秋,直接便轉身離去。
寧千秋望著離去的劉如漢,臉色不由得陰沉了幾分,此人雖然行事荒唐,可是志存高遠,將來未嘗不是一個大敵。只是如何處理白蓮教,皇帝跟大臣們早已經有了主張,也就不再多言。
不過此番劉如漢也沒有讓寧千秋就這么回去了,他派人送來了一封信件,是交給寧渝的,讓寧千秋給帶了回去,寧千秋也不好貿然拆開來看,在回了京城后呈遞給了寧渝。
寧渝拆開那封信件,簡單看了一下,臉上便浮現一絲冷意,他早就料到了劉如漢沒有居于人下之心,可是也沒想到對方如此囂張,竟然膽大妄為地提出以潼關為界,潼關以東盡歸寧楚,潼關以西則盡為白蓮教之地,兩家共結盟好,以對抗清廷。
信件里面的用意昭然若揭,便是不再承認寧楚為主,而是謀求自立。
“陛下,此賊究竟何意?”崔萬采有些好奇。
“呵呵,一個異想天開之人,在這里癡人說夢呢”
寧渝冷笑了一聲,隨即將信件遞給了崔萬采,“劉如漢以為拿下了關中,就能做觀鷸蚌相爭至不濟也能三分天下,這是在跟朕叫板呢!”
崔萬采接過了書信,細細讀了一番,啞然失笑,“此賊渾然看不清天下局勢,如今楚清二方,唯有一者能夠存活,他想做漁翁就讓他做吧,等到我大軍北定中原后,遣一小吏便能使其來降!”
“也罷,那就讓他好好看看!先讓他給朕守好西北,將來一統天下后,給個王爺養著就罷了。”
嚴格來說,劉如漢的所作所為,這并沒有超過寧渝心里的預期,可是對于這種行為,寧渝的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當下便召集了內閣和樞密院群臣,宣布一個消息那就是西征。
“西征?”
寧忠義聞言便有些興奮,樞密院很早就制定了西征的計劃,后來是寧渝以兵力不足為由給否掉了,后來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在此基礎上制定的戰略,如今見到寧渝松了口,寧忠義便以為西征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陛下,此時西征正是天時所利,咱們這也是在跟白蓮教搶時間,若是劉如漢占據了關中,肯定會把注意打到四川上去,雖然眼下還不是最好的入川時機,可是也不能久拖了。”
首輔寧忠景聽完樞密院的計劃以后,當下便出言反對,“陛下,眼下絕非西征良機,如今南邊戰事頗為順利,何須多費這一番手腳?徒增錢糧壓力?”
眾人都知道,如今福建的復漢軍已經開始在準備兩廣的戰事,超過五萬人的軍隊已經集結完畢,準備在今年年前徹底一口氣占據兩廣,從而實現徹底占據東南的目的,因此相關的物資已經如水一般涌到了福建。
如果在這個時候掀起征西,至少需要擴充五個步兵師,而這五個師雖然還不至于徹底壓垮寧楚的財政,但是畢竟會打亂目前的發展,這一點在寧忠景看來極為不智,只要穩扎穩打,收復整個南方也只是這兩三年的事情,何須如此冒險?
寧渝微微一笑,“西征并不是一壓而上,新組建的第十二師可在宜昌準備船只,水陸并進拿下奉節即可,將這顆釘子給朕砸進四川去,朕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這一下卻是讓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自古以來進攻四川都是講究速攻,才能避免被困在山林小道當中,如何到了今日卻只是拿下奉節?
“陛下,臣以為川地險峻,叢林密閉,不若直接以三個師的兵力,沿著水陸齊攻,當可徹底收復川省,以解開心頭大患!”
寧忠義的這番想法并非什么妄言,主要是因為如今四川確實已經空虛了,如果能夠帶著三萬人進川,徹底收復四川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他的這番想法,卻是跟寧渝還是多有不同。
“兩廣始終是我軍重點,我軍絕不可輕忽,因此全力保障兩廣戰事方為正道,至于四川,朕以為不如以打促和,文取川省。”
聽到寧渝這番話以后,崔萬采的眉頭卻是揚了起來,他很快就窺破了這其中的機密關鍵就在于目前的四川巡撫。
眾人皆知,現如今的川陜總督是岳鐘琪,但是幾乎等同于是虛職,因為對方還在甘肅,再加上是新領之職,根本無法插手川陜的事物,因此如今真正決定四川事物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四川巡撫蔡珽。
“陛下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拉攏此人為我等所用?”
寧忠景眉頭一松,他是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兩面開戰的,打不打得贏他不操心,但是兩路的后勤糧草供應著實壓力太大了些,實際上為了供應福建的五個師兵力,寧楚已經動用了二十萬左右的民夫了。
寧渝微微一笑,在影子的情報當中,對于四川巡撫蔡珽的研究可是已經相當深入,可以說這個人的來歷相當不一般,家世背景深厚,乃云貴總督蔡毓榮之子,兵部尚書蔡士英之孫,原本都是遼東一脈,或者說是祖大壽的嫡系,后來從龍入關,也得到了清廷的重用。
嚴格來說,在此之前想要拉攏這個人壓根就不可能,寧渝也沒有動過這方面的心思,可是就在今年,蔡珽與年羹堯發生不和,盡管蔡珽在年羹堯的推薦下,在雍正未登基前便成為了雍正的心腹,可是后來發生了一件事情,使得蔡珽與年羹堯反目成仇。
這件事很簡單,其實就是因為年羹堯做了太久的陜甘總督,以致于到處安插的都是自己人,而蔡珽性格秉直,將年羹堯說好之人題參,使得不少人丟官,這讓年羹堯的親信王景灝報復參奏蔡珽的親信先任夔州知府程如絲,聲稱程如絲販賣私鹽,殘害鹽商。而蔡珽則針鋒相對,奏稱程如絲“為四川第一好官”,以致于雙方針鋒相對。
年羹堯對此十分不滿,給雍正的折子里沒少參奏過蔡珽,若是放在過去,蔡珽恐怕已經罷官去職,但是此時的雍正心里,對于年羹堯的看法也發生了變化。
早在年初的時候,雍正便屢次聽說過年羹堯在四川的種種行徑,比如“川員赴任過陜者,必今重送贄儀,并講明到任后規禮等語”,“各官盡皆趨赴年羹堯或差人請安或附廩送禮”,再加上年羹堯在當川陜總督時肆意安插親信的行為,已經引起了雍正猜忌之心和極大不滿。
如今隨著羅卜藏丹津徹底失勢,已經岳鐘琪的崛起,使得雍正對于年羹堯的容忍度已經下降了許多,以年與蔡二人呈奏各相懸殊,便貌似公正的交給了石文悼審理,可是石文悼摸透了雍正的心理,便極力為程如絲開脫,以致于年羹堯更加惱火。
“此人與年羹堯相惡,如今更得雍正撐腰,其氣焰囂張可見一斑,對于接任的岳鐘琪更是多有不滿,督撫相爭之局勢下,便能夠成為我軍的突破口。”
寧渝臉上掛著笑意,“此番我軍名為西進,實則是將白蓮教和清廷的目光都轉移到四川來,一旦白蓮教坐不住了,到時候勢必會引軍南下,到時候年、岳二人的西北大軍,就算不想跟白蓮教打,也不得不打了。”
在寧渝的設想當中,年羹堯和岳鐘琪的西北大軍,始終都是一個隱患,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其不斷制造對手,沒了羅卜藏丹津,那就再給他制造一個大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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