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當大臣們聽完寧渝的普及之后,便有些目瞪口呆,他們望著寧渝的神情里甚至都帶著幾分不可思議,這人一旦鉆進錢眼里了,可真是會想盡各種辦法撈錢了.......
“可是陛下,倘若依然有人選擇私下交易呢?”有大臣便繼續問了。
寧渝輕笑道:“倘若是民間私下交易,將來打了官司,朝廷對于私下的契約都不會予以認可。想要得到朝廷的保障,就必須要經過印花稅這一道,而且通過印花稅可以核對交易金額,從而反過來征收契稅。”
這一下所有人都沒有話說了,甚至連弊端都很難說,因為這種稅種簡直是太完美了,與其他稅種相比較,它的征收范圍更加廣泛,因此稅率可以定的相對低很多,但是卻能夠實現廣集資金、積少成多的財政效應,也不會引起百姓的反感。
更重要的是,一旦通過印花稅登記的土地產權,都將會進入到朝廷的管理范圍內,到時候無論怎么做,朝廷至少能夠做到心里有數,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民間交易始終都存在著迷霧。
內閣首輔寧忠景倒是頗為開懷,“印花稅乃絕妙之策,臣等將會擬出一個細則來,將于下月便開始實施,到時候預計今年的稅收又會漲上一些。”
朝廷有了錢,最開心的自然是屬于內閣首輔,以及樞密院的大臣們,這說明無論是建設方面的資金,還是軍費上的開支都變得更加充裕了幾分,不用再去仔仔細細扣那塊費用需要砍下來,可謂是兩全其美。
“倘若有了這些政策,相信民間土地兼并之風應該會減弱一些.......到時候地主鄉紳們也會因為契稅和印花稅的緣故,會減少購買田地。”
農業部尚書蕭禮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他是過去太上皇提拔的臣子,為人一直都很忠懇,對于農學方面也頗為了解,因此一直在擔任農業部尚書,成績也還算斐然。
寧渝嘿嘿一笑,他的三板斧可還沒有徹底用完,怎么可能就此罷手?
“蕭卿家,光靠前面兩道政策可是還不夠,朕以為倘若要打擊兼并之風,就需要從大地主上下手,征收的土地出讓契稅以及每年的相關田稅,都將會采用田地面積階梯制度征稅,徹底取消過去的上中下田征稅制度。”
在明清之際,針對土地征稅時,都會將田地分為上中下田地制度,并分別征收不同的稅收,但是這種政策的可操縱空間很大,常常會為鄉間的地主士紳所用。
畢竟對于田地等級劃分的解釋權在他們的手里,將自家田劃成下田,將平民的田劃成上田的操作實在是非常常見,在加上一些州縣的土地的確貧瘠,許多官吏為了能完成納糧任務,也都會故意將下田劃成上中田,以達到多納稅的目的。
寧渝心里明白,如果繼續通過這套復雜的土地評判體系運作,那么無論怎么做都很難擺脫弊政,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固定田稅,不按肥沃貧瘠程度劃分,只看土地面積多少,多就是多,少就是少,中間操作的空間便少了許多。
農業部尚書蕭禮聽到這里有些目瞪口呆,他猶豫道:“回陛下,田地根據肥沃貧瘠劃分由來已久,自然有其道理......倘若固定田稅,怕是會有一部分過于貧瘠的田地徹底拋荒......朝廷能掌握的田地怕是會少很大一部分。”
蕭禮這番話說的不無道理,畢竟當貧瘠的下田與肥沃的上田都交同樣的賦稅,那么自然不會有人想去耕種下田,會直接選擇拋荒,畢竟眼下寧楚的丁銀已經化到田稅里面,沒有土地自然就不用交一分錢的賦稅了。
目前寧楚的田賦稅沿用前朝科則,一直都是用銀兩來計算,不過由于后來進行了幣制改革,因此到了目前為止,像沙堿地、洼地、山坡及墳地畝征六個銅元到八個銅元,而耕地每畝上田是十個銅元,每畝中田是八個銅元,每畝下田則是六個銅元。
從表面上來看,寧楚目前的田稅比起清廷的田稅還要高一點點,但是由于寧楚徹底廢除了苛捐雜稅的弊政,因此反而使得百姓的負擔輕松了不少,真實交納的田稅只有清廷百姓的一半左右。
寧渝當然想過了這個問題,輕聲道:“像有些過于貧瘠的下田拋荒了就拋荒了,盡管田稅中的這一部分錢會少,但是因為其本身的產出就不多,所以并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多出來的人力完全可以轉移到工商行業當中去,畢竟工業.0計劃實施以來,到時候全國工商行業需要的上下游勞力將會以百萬計。”
在內閣所制定的工業.0計劃當中,幾千萬元的預算完全可以制造出來上百萬個工商業崗位出來,完全可以用來分流一部分的無地農民,這一點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
“那田地面積階梯征稅制度具體該怎么劃分?”
首輔寧忠景又問道,他大概能猜到,皇帝前面的所有政策,都是為這個政策在進行鋪墊,田地面積階梯制度恐怕才是真正的重點。
像禁止投寄行為,打擊私下非法買賣契約,無非就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掌控每戶名下登記的田產,而田地面積階梯征稅制度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這個政策終究是為了控制土地兼并,因此僅僅針對大地主征收重稅。朕以為凡是每戶擁有五十畝田地之下者,均課以常稅每畝六個銅元,凡每戶超過五十畝以上而未滿百畝者,課以每畝八個銅元。至于超過百畝且未超過三百畝者,則課以每畝十二個銅元,凡是超過三百畝且未超過一千畝者,均課以每畝三十個銅元。”
從兩個銅元,到三個銅元,再到五個銅元,到最后甚至到了三十個銅元,這讓眾人聽得多多少少有些心驚肉跳,像這么算下來,倘若家里正好有一千畝地,那么每年光是田稅就足足要交三萬銅元,合計三百元銀元!
如果在清廷那邊,一千畝的地主即便全都是上田,也就交八十多兩銀子,實際上對于這些大地主來說,他們平時根本就不怎么交田稅,真要交頂天了也就是三四十兩,里外里能有十倍的差距。
反過來,對于一百畝以下的人家而言,卻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因為他們基本是全部以下田的稅率計算,需要交的稅比現在還要低一些,從實質上減輕了生活的負擔。
“陛下,一千畝以上者該如何計算?”
寧渝冷笑一聲,“凡是一千畝以上者,不再走田稅體系稅率,均按工商稅率計算。”
大殿內頓時一片嘩然,按工商稅率計算是什么概念?要知道無論從什么類目計算,工商稅都比現有的田稅高出許多來,這也是朝廷大臣即便再怎么看工商不順眼,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同他的原因,光是這個賦稅,就沒辦法讓人予以否定。
在朝野內外,大力發展工商業跟向工商課以重稅,從來都不是一件矛盾的事情。當然也有商賈隱隱透出稅率太高,可是當年通過的工商條例可是一直都在那擺著的呢,里面說得清清楚楚,想要多少回報,就看你交多少賦稅!
因此商人們對于這個工商稅也是又愛又恨,愛是因為通過它能夠確保商賈的地位,不至于永遠成為受人盤剝的肥羊,恨便是因為其極度高昂的稅率,使得商人們總有些切膚之痛。
可是如今,寧渝很直白的告訴所有人,既然你們那么喜歡土地,那就按照工商稅率計算,看看是你們跟朝廷誰更耗得起。
到了這個階段,寧渝也算是徹底圖窮匕見,將田地面積階梯征稅制度作為一記直插士紳地主心臟的投矛,給狠狠丟了出去。
大臣們的表情已經變得五花八門,除了寧忠景和崔萬采等重臣神情淡然之外,像其他的一些大臣則是一副擔憂的模樣,不過也有一些青壯派則是顯得斗志昂揚,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將會是徹底解決土地兼并問題的最好藥方。
至于勸諫的大臣則是一個都沒有,因為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勸,如果說過去的勸諫還都是帶著幾分為國為民的理由,可是眼下寧渝已經徹頭徹尾地告訴了所有人,想要靠士林的呼聲來反對新政?那就開戰吧!
如果說剛剛立國之初的寧渝,多多少少還要給士紳幾分面子,可是眼下的寧渝,有了底層百姓的擁戴,有了商賈階層的支持,更重要的是成為了幾十萬軍隊的領袖,也就不再擔心士紳們掀桌子了!
一時間人人變色,可以說這是自從朝廷頒布士紳一體納糧制度之后,寧渝對士紳們再一次發起的挑戰,或者說是最后通牒!
順者昌,逆者亡!
想投清的盡管去,有本事的你就造反給我看看,看看我復漢軍的刀還夠不夠鋒利!
來吧!戰吧!
《清流報》報社內,汪景祺正端坐在主編辦公室內,表情帶著幾分恐懼、喜悅甚至是興奮,而他的面前的桌子上,則放著一張散發著淡淡墨香味的紙片,那是新聞出版司剛剛傳遞過來的消息,即剛剛在內閣正式通過的相關政策。
科舉繼續改制,加入舊學科目!
禁止投寄行為,不再受到官方保護!
出臺印花稅制,簽署契約需得官方認證!
以及最重要的,最令人擔憂和害怕的——田地面積階梯征稅制度!
汪景祺深深吸了一口冷氣,他當然知道這些政策公布下去之后,將會引起什么樣的軒然大波,可以說那些士紳集團,怕是要么勾結滿清作叛寧楚,要么就立馬賣地.......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當然,這些并不是他汪景祺需要考慮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一期重磅報刊發行出去.......這是內閣發出的要求,甚至是皇帝陛下本人的要求!
況且,在如今報刊林立的環境下,有了這么一期堪稱重磅的報紙,《清流報》將會成為報刊業的無冕之王!而他汪景祺,也將會通過這個機會,徹底成為朝廷在士林當中的喉舌!
一條金光大道已經鋪在了汪景祺的面前,就等著他走上去。
想到了這里,汪景祺便再也沒有猶豫,他快步起身站了起來,隨即便召集了所有的同事們,神情嚴肅而激動地望著這些人。
“所有人,所有人!”
“停下你們現在手里忙著的一切事情,不管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小道消息,還是那些官員的上任消息!統統給我停下來!”
清流報的那些正奮筆疾書的編輯們、要外出采訪的記者們,此時驚訝地望著往日里儒雅斯文的汪景祺,此時就像一個瘋子一般,在那里嘶吼著。
汪景祺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低聲道:“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出這棟大樓,直到......直到本期報刊發行出來,直到它們被賣到每個城市的時候,你們才可以出去!”
一名入職還沒有多久的最底層小記者,顫顫巍巍舉起了手,“主編,要是不準出去,哪來的新聞?”
“新聞就在我的手上!”
汪景祺舉起了自己捏著的那張薄薄紙片,低聲笑道:“內閣已經通過了幾條堪稱重磅的新聞,在向行政院公布之后,并且授予《清流報》為獨家發行方,我們的任務,便是在一天的時間內,徹底完成本期的所有內容,并通過兩天的印刷時間,印制三萬份出來,分發到不同的城市”
聽到了這個消息,所有人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他們呆呆地望著癲狂的汪景祺,心里卻不約而同想到了一點,那就是《清流報》經過這一次,恐怕震動徹底發達了!
砰——砰——砰——
隨著幾聲椅子被碰到的聲音傳來后,所有人都進入了最佳的工作狀態,由汪景祺主筆,再加上其他五名精干的編輯,開始瘋狂的編輯過程,與此同時,負責印刷的所有人也開始了準備工作,他們將在樣報出來的第一時間,就展開激烈的印刷工作。
整整三天的時間,所有人都瘋了一樣的在工作,他們困了也都是在地板上躺一會,醒來以后便繼續開始忙碌,一切都顯得那么緊張而激烈。
一直到三天后,超過三萬份還帶著油墨香味的報紙被刊印了出來,他們將會在第一時間于各大城市進行售賣,而由此所形成的風暴卻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