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總督李維鈞在收到正定鎮總兵刑文泰的救援信時,他本人已經處于了焦頭爛額的狀態,不是他不想去救援被圍在望都的清軍,而是他的手里已經無兵可調。
作為直隸總督,李維鈞麾下的督標大概有四千多人,屬于他的直屬部隊,而另外還轄制一提六鎮,即直隸提督宋可進麾下的三千余人,還有通州鎮、正定鎮、天津鎮、宣懷鎮、薊州鎮和山海關六鎮,共計兵力四萬余人。
嚴格來說,在過去的時候,直隸被其他重鎮團團圍住,因此綠營兵力并不算很多,后來還是因為直隸處于了復漢軍的進攻范圍內,才迫使直隸綠營的兵力得到上升,像正定鎮的兵力更是多達八千余人,也是李維鈞頗為仰仗的軍隊。
可問題是,當正定鎮被復漢軍團團圍住的時候,李維鈞根本沒有其他的力量去反擊,只能等到雍正親率的十五萬大軍抵達保定府,然而當雍正大軍剛剛進入保定之后,望都便已經徹底失陷,刑文泰也最終戰死。
無奈之下,李維鈞也只好去拜見雍正,在清軍大營里將望都一戰的結果進行了全面的匯報,說到最后的時候,他更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啟稟皇上,刑總兵在左右侍衛皆戰死之時,身負十余創,猶大呼酣戰不止,最終在親手斬殺七八余賊首之后,戰死當場奴才聽聞之時,恨不能親自上陣廝殺,以報大清,以報皇上。”
雍正的眼圈有些微微發紅,也不知是這幾日趕路的原因,還是聽到大清出了如此忠臣良將,只可惜他僅僅見過刑文泰一面,對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得咂咂舌頭,輕聲道:“若是我大清文官武將都如同刑將軍一般,豈會到這個局面?”
“刑文泰有功于國,無愧社稷,追授刑文泰騎都尉世職。”
李維鈞深深伏在地上,“奴才代刑將軍叩謝天恩,吾皇恩德深如浩瀚,相信刑將軍亦能死而瞑目。”
雍正輕輕唔了一聲,隨即便帶著軍機處眾臣開始說起了正事,“我大清十五萬大軍雖然已經到了保定府,可是正面上要直面楚逆所謂第一集團軍與第二集團軍,彼眾亦多達十余萬人,雙方兵力并無懸殊,眾位臣工可有對策?”
眾臣連同剛剛的直隸總督微微低下了頭,兵力上雖然沒有懸殊,可是雙方的火力配置、訓練情況區別甚大,就從望都之戰可以看出,綠營在復漢軍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一時間帳內無言,眾人屏氣凝神默然不語,唯能聽見雍正粗重的呼吸聲,畢竟原來的那個張廷玉已經下了天牢,還有誰敢胡亂進言?
當眾臣都沒有言語之際,雍正不由得冷哼了一聲,他望向了擺放在最中央的沙盤,上面是直隸全境的面貌,其中復漢軍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已經擺出了一條長線,從正定、望都、博野到河間府、青縣等地。幾乎都已經插滿了象征復漢軍的旗幟。
至于清廷則是在保定囤積重兵,除了雍正帶來的十五萬主力大軍,還有直隸總督李維鈞直屬的數千綠營,而在霸州有兩萬余綠營,天津有一萬多綠營,算是清廷在直隸的所有兵力。
雍正望著目前的局勢,不由得有些頭疼,他雖然不太懂軍略,可是也明白眼下的清軍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狀態。
從正面上來看,復漢軍在望都的軍隊有兩萬人,在博野有一萬人,定州也有一萬人,而河間府作為第一集團軍主力所在地,則至少有五萬人,滄州的兵力都不詳......
很顯然,保定府和天津府成為雙方交戰的焦點,畢竟在保定府和天津府之后,便是京師,再無其他屏障。
“寧渝,你會怎么出招呢?”
天津府一直都是保衛京師的戰略要地,為明清朝廷所重視,而對于天津府而言,塘沽則是其關鍵所在,號稱‘津門屏障’。
早在永樂皇帝遷都北京之后,大沽海口的戰略他位便日漸凸顯,畢竟作為海上進京的唯一門戶,它直接關系到京師的生存狀態,因此早早就在這里設置了堡壘,駐軍設防。
而到了如今,由于受到寧楚水師的威脅,清廷更是加強了大沽海口的防御措施,在這里修剪了好幾座炮臺,內用木料,外砌青磚,白灰灌漿,十分堅固,而且還設置了好些門大將軍炮,組成了一道還算完整的防御體系。
除了炮臺之外,直隸總督下屬的天津鎮綠營也駐防在此地,天津鎮總兵羅其良手下率領了足足一萬一千余人,專門鎮守在塘沽,防止復漢軍會從此地登陸。
話雖然是這么說,可是當復漢軍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從陸地上逼近直隸之后,也就使得駐守在天津府的清軍放松了警惕,在他們看來只要霸州還在,塘沽就不用過于擔心。
然而,當邱澤率領的海軍將中央集團軍運抵至大沽海口時,卻讓天津鎮總兵羅其良感到大為吃驚,對方從天津鎮出奇兵,與雍正皇帝出保定的時間差不多,充分說明對方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羅其良原本是漢軍八旗鑲黃旗下的一名參將,后來因為清軍中青黃不接的緣故,升為了天津鎮總兵,打仗的手藝雖然比較潮,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望著大沽海口外云集的復漢軍船只,果斷地選擇在霸州駐守的直隸提督宋可進寫了求援信。
“提臺大人鈞鑒,楚逆水師匯聚大沽海口,當有數萬之眾,或有登陸之想,妄圖斷絕我大軍后援,然標下所率領之軍隊僅有萬余人,還望提臺大人能速施援手。”
就在羅其良剛剛吩咐侍衛將信件送往直隸提督宋可進之后,便聽到一聲如同雷鳴般的聲音,他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很顯然這是復漢軍已經開始進攻,心里卻是愈發顯得壓力重重。
“或許就算是宋大人的兵力來了,也難以抵御復漢軍了......”
在羅其良看來,直隸總督下面的綠營雖然有四萬多人,可是這四萬人是個什么水平,別人不知道,難道他羅其良還不清楚?
說著好聽算是官軍,可是不光沒有充足的鳥銃,連火炮都沒有幾門,士兵更是新兵居多,兵油子居多,戰斗力簡直低到發指。
實際上,對于這一次登陸的中央集團軍而言,他們的兵力只有另外兩大集團軍一半左右,可是所需要面對的目標也相對更小,無非就是天津的一萬綠營和霸州的兩萬人而已。
這一戰真正的難題是,一定要足夠快速地打下塘沽,取得一個立足之地,以為后面登陸的復漢軍提供援助。
錢英作為新任第十師的師長,如今身兼中央集團軍的副軍長,主要負責這一次登陸天津的行動,在他身邊站著的便是海軍提督邱澤,二人原本都是綠營出身,因此倒也頗有一定的共同話題。
原本中央集團軍軍長由禁衛師師長寧祖毅擔任,只是他需要率領禁衛師攻山海關,因此并沒有參與到這一仗當中來,所有的
“若非當年咱們投靠了復漢軍,投靠了陛下,只怕今日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錢英微微感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僅僅只是幾年的功夫,自己就一路從湖廣打到了直隸,甚至連京城都已經距離自己不遠了。
邱澤過去以為錢英性格圓滑,可是經過了這么一路的相處后,卻發現這人是個難得的厚道人,笑道:“錢副軍長這話說的倒確實,若非棄暗投明,咱們這些人只怕會被清廷當成炮灰給利用。”
“沒錯,就在前段時間,老許還跟我說過,咱們這些人都是綠營出身,可是陛下卻從來沒有將咱們當成的炮灰,我們領軍也好,作戰也好,那都是一等一的主力,就好比這次跨海打天津,在多少人看來那都是大大的好事,可就是被咱給撈到了!”
錢英高聲大笑,卻是引起其他軍官的一陣側目,只是看到是錢副軍長和提督二人時,卻不敢有絲毫的打擾,這二位如今在復漢軍當中的上升勢頭可不小,將來很可能會進入到樞密院中去,成為一任樞密。
在目前的復漢軍體系當中,綠營派在原先并不算所謂的派系,畢竟大家都很避諱降將出身這一點,可是等到后來投降復漢軍的綠營將領多了,其中像岳凌峰、許明遠、錢英還有邱澤等人都走上了高位,也就不再變得那么忌諱了。
當然,即便綠營派存在于復漢軍當中,可是也沒有什么危害,畢竟這些人跟雛鷹派不一樣,沒有那么大的凝聚力,而且由于出身的緣故,也很難成為主導力量,因此倒沒有對此多么注意。
二人說話之時,戰艦上的火炮已經開始了發射,而在漫天的白霧和轟鳴聲中,許多小船朝著塘沽海岸邊進發,他們是第十師的復漢軍,將會負責在這一戰中攻占塘沽,并且打開通往天津的道路。
劇烈的轟鳴聲在船舷處回響,畢竟剛剛登陸的都是拿著火槍的步兵,并沒有火炮力量,因此需要船上的火炮進行支援,從而打退清軍的進攻。
大批大批的清軍,手里舉著鳥銃還有大刀長矛,在幾十門子母炮的掩護下,朝著登陸的復漢軍發起進攻,盡管有不少人被那從天而降的彈丸給擊中,甚至變的粉身碎骨,可是依然有大批的清軍從后方涌過來。
對于羅其良而言,他知道自己的唯一機會,就是將登陸的復漢軍推下海,否則一旦等他們站穩了腳跟,那么面臨的將會是數萬復漢軍,到時候無論再怎么打,天津甚至是京師都將會保不住.....
“殺一名楚逆,賞白銀十兩!”
“殺一名隊官,賞白銀五十兩!”
“殺一名營官,賞白銀五百兩,連升五級!”
在羅其良的命令下,一筐筐的白銀被抬到了陣前,而這也將清軍內心的血氣給刺激了出來,他們開始不顧一切地朝著復漢軍的方向發起沖擊,甚至連落在身旁的彈丸都顧不上了,幾乎壘成了一座尸山。
一名清軍的千總回頭望了一眼銀筐,卻是拔出腰刀,直接將一名正在往后逃的清軍士兵斬成了兩截,眼里帶著血紅,高聲吼道:“跑跑跑,你們這幫慫蛋,想要銀子的,跟著老子往前沖!”
不得不說,在銀子的刺激下,縱使大家再怎么畏懼復漢軍,可是依然有一批不怕死的清軍士兵站了出來,他們一個個眼里都透著絕望,可是依然選擇跟著千總,貌似瘋魔一般朝著海灘沖去。
望著逐漸瘋狂的清兵們,錢英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笑道:“都這么久了,他們還是半點長進都沒有,像這般打下來,除了白白送命又有什么作用呢?”
邱澤神情淡然,低聲道:“聽說清廷給自己的八旗新軍換上了大量的火器,而這些綠營兵,才能多上一些子母炮,否則他們就連眼下這些子母炮,都是拿不出來的。”
錢英微微點頭,望著面前慘重的傷亡,微微嘆口氣,“聽說韃子皇帝這兩年灑下了不少銀子,才給八旗新軍置辦了些火器,也不知道現在跟他們打起來,這感覺會如何?”
“總有機會遇到的,總有機會的。”
邱澤望著面前正陷入了廝殺的戰場,不由得微微搖了搖頭,如果清軍只是這般,只怕二十萬復漢軍都不需要,十萬就能將他們趕出關外了......
與二人的云淡風輕不同,這一場登陸戰注定不會那么簡單的結束,在羅其良的重金鼓勵之下,盡管許多綠營兵已經沒了打下去的士氣,可是他們為了能夠獲得這些銀子,依然奮不顧身地向前沖殺。
而復漢軍戰船上的火炮在不停地怒吼著,大量的彈藥被傾斜了出去,砸在了海灘上的清軍人群當中,制造出了一幕幕血痕,而清軍的子母炮也在不斷還擊,對復漢軍陣列進行殺傷,雙方在進行著最為殘酷的交換傷亡。
然而,清軍的幾十門子母炮,無論如何也無法同復漢軍的船上火炮比擬,再加上復漢軍的火槍也在不斷地進行還擊,因此整個塘沽陣地,幾乎都變成了清軍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