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務拉伯爵之所以對伊凡·謝爾蓋耶維奇的設計那么有信心,是因為對方所使用的棱堡設計方案,幾乎是目前全世界最為先進的方案——沃邦式棱堡。
所謂的沃邦式棱堡,便是指剛剛去世十六年的軍事家沃邦最為得意的棱堡設計工事,而經過他所設計出來的沃邦式棱堡,依造地形建設,內部結構復雜到令人眼花繚亂,其防守能力更是因地制宜,十分強大。
在沃邦出生之前,歐洲的城防工事因為火炮的進步,已經開始經歷巨大的革新,因為在這個時代里,火炮的作用使得大量的城墻變得無用——石質炮彈能夠輕易打破城墻,而金屬炮彈則可以穿透碉堡間的護墻,再高聳的城堡也很難避免被擊破。
因此在這個時代,西方軍事建筑設計逐漸轉變思路,他們為了避開火炮的彈道,選擇廢棄了高大堅固的護墻與直入云霄的塔樓,使得城堡越發貼近地面,具備更好的隱蔽效果,而且在城堡的建設中,還融入了嚴格的幾何學——城堡中所有的側部防御工事基本都由梯形和三角形構成,形成更加穩定而堅固的結構。
等到了沃邦嶄露頭角的時候,西方棱堡設計就已經走進了一個新的時代,而伴隨著沃邦的到來,棱堡設計開始朝著極端的方向發展,帶有凸角的城墻、令人嘆服的平行戰壕......大量的新思維被運用到了棱堡建設上,同時也取得了極好的效果,因為大家都拿他的棱堡沒有什么辦法。
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他吧。
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許多地方都開始學習他的沃邦式棱堡,逼迫得沃邦又創造了一套沃邦式攻擊法,即用來專門攻打他所設計的城堡.......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句話在沃邦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繹,因此在他死后,沃邦式棱堡依然十分火熱,即便是俄羅斯帝國的筑城專家們,也十分努力地學習這種棱堡建造方案,而伊凡·謝爾蓋耶維奇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伯爵大人,根據目前的預估來看,符拉迪沃斯托克到明年下半年就能初步具備規模,并且具備一定的防御能力。”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在介紹完了棱堡的細節后,終于補充了一句總結。
“明年下半年?就不能更早一些嗎?”
薩拉務拉伯爵皺著眉頭,他可不敢賭寧楚不會明年上半年就開戰,到時候修到一半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如何能夠抵擋住寧楚的進攻?
伊凡·謝爾蓋耶維奇耐心解釋道:“伯爵大人,眼下我們的人手不夠,光是目前的這些韃靼人,還不
足以加快工程的進度,除非讓其他的俄國士兵也參與到筑造棱堡的工作中來,否則我沒有信心在上半年完成。”
薩拉務拉伯爵笑了笑,道:“缺人啊,我馬上給你調遣一批新的勞工,那些該死的韃靼人有好幾千人,用來修筑棱堡足夠了.......反正都是一些韃靼人,死光了也沒關系,到時候再去抓一些便是。”
聽到薩拉務拉伯爵語氣中的輕描淡寫,伊凡·謝爾蓋耶維奇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一絲笑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明白了,這些該死的韃靼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就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到處都是,能夠多消耗一些也是好事。”
對于這二人而言,無論是八旗也好還是漢人也好,在他們俄羅斯人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韃靼人,根本沒有資格占據這么好的土地,至于生命就更加一文不值了。
相反,對于他們來說,俄羅斯帝國能夠延伸到遠東的力量十分有限,可以說除了眼下從圣彼得堡帶過來的一千五百人,便再也擠不出更多的人,而為了供應這一千五百人,需要調集整個遠東甚至是恰克圖方向的力量,而這么寶貴的力量自然不能用于在冰天雪地里筑城。
“既然如此,等到時候韃靼人過來以后,符拉迪沃斯托克其他地方的工事都會開始修建,工期應該能夠趕上明年上半年。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見勞工的事情有了著落,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十分心滿意足。
薩拉務拉伯爵卻是揮了揮手,笑道:“先不忙著走,之前我從圣彼得堡帶回來了一些伏特加,不妨一起喝幾杯再走。”
“伏特加?這可是好東西!”
伊凡·謝爾蓋耶維奇眼睛一亮,鼻翼甚至還聳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聞到伏特加的味道,畢竟對于地處北地的俄人而言,為了這種惡魔發明,無論什么事情都是干得出來得,它不光可以讓人在寒冷的冬季變得溫暖,還能撫慰寂寞的心靈。
然而,如今在遠東的俄羅斯人,不要說喝到伏特加,就連其他的酒也沒辦法喝到,因為在眼下荒涼而孤寂的遠東,糧食永遠都是最重要的物資,如果用寶貴的糧食去釀酒,即便是薩拉務拉伯爵也不會容忍。
可是對于伊凡·謝爾蓋耶維奇這樣的酒鬼來說,沒有酒精的日子里,簡直讓他失去了一半的生命力,心里那種抓肝撓肺地癢讓他幾乎瘋狂,因此當薩拉務拉伯爵聲稱有伏特加時,他才會那么興奮。
“為了慶祝偉大的女皇陛下登基,干杯!”
晶瑩的酒液在杯中碰撞著,似乎一切都
變得是那么的美好。而就在數年以后,這一天留給薩拉務拉伯爵的最后印象,卻成為了最后一個寧靜的冬天。
秦淮河岸邊堪稱是十里粉紅帳,大大小小的酒樓林立,其中不少都是京中遠近聞名的銷金窟,平日里總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而在其中有一家十分顯眼的樓閣,名為軟翠樓,今日里卻是到處都裝點著燈籠,看上去極為顯眼,搭配著中式傳統的閣樓設計,令人一看就不覺想入非非。
可是如果人們真正走進去,其實會大吃一驚,因為此時的軟翠樓里并沒有太多的華夏人,反倒處處都是金發碧眼的西洋人,他們一個個幾乎都是南京城里的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卻都齊齊聚集于此,目的便是為了歡迎新來的英國大使、法國大使和瑞典大使。
在過去的時候,西方國家還沒有往寧楚派駐使臣時,幾乎很多相關的外交工作,都是直接由歐洲各國駐南京商務代表進行,其中像法國人魏德生就是一個為多國政府服務的國家掮客,而像這樣的人在南京也有好幾個,因此自然不會錯過這次關鍵的酒宴。
除了這些西洋人之外,還有江南一帶的大族豪紳以及朝廷的官員們,他們齊聚一堂當然不是為了迎接這些西人大使,而是因為皇帝今晚將會駕臨宴會,同幾位大使進行會晤。
至于為什么不選擇在朝堂上面見幾位大使,反倒這般私下會見,卻是讓大家都有些不太明白,不過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一點,那就是當皇帝選擇這么做的時候,自然會有皇帝的理由。
外交部尚書宋恩銘手中舉著紅酒,望著面前的英國大使皮埃爾·古貝爾、法國大使阿爾弗雷·科曼以及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笑道:“歡迎幾位大使來到南京,希望你們能夠在南京擁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英國大使皮埃爾·古貝爾其實并不是很想一下船就來參加宴會,他情愿花更多的時間去真正了解目前的寧楚,而不是跟著面前的外交部尚書說客套話,只是到了什么地方說什么話,已經成為了這種人的本能,輕聲道:“謝謝,我相信在南京,能夠收獲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法國大使阿爾弗雷·科曼聳了聳肩膀,道:“很感謝貴國的熱情。”
至于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這次本來就有任務在身,態度也顯得熱情了許多,道:“無論如何,南京不會讓我失望的,不是嗎?”
宋恩銘臉上微微一笑,既不會顯得過于熱情又不會顯得虛假,他輕聲道:“大楚是一個友好而和平的國家
,自然歡迎朋友的到來。”
英國大使皮埃爾·古貝爾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他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通過前面的情報,他已經深刻地了解到了目前寧楚的真正矛盾所在,并且在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十分準確的判斷,那就是寧楚與俄羅斯帝國的戰爭并不會太遙遠,因此此時聽到宋恩銘說的這些話,當下便聽到了一些其他的含義。
見皮埃爾·古貝爾沒有別的話要說,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卻是抓緊問道:“皇帝陛下今天晚上會到這里,是嗎?”
“陛下的行蹤,我等無權奉告,另外貴使也不要隨意打探,這在我們的國家是一件很危險的舉動。”
宋恩銘認真地回答道,卻是讓埃里克松伯爵不軟不硬地碰了一個釘子。
見到宋恩銘不愿意回答,眾人的興致微微降低了許多,當一場宴會沒有他應該在的主人時,無論再怎么奢華,都會失去他原本的意義。
不過好在消息還是非常準確的,也并沒有讓西人等待太久,寧渝才在護衛的左右防護下,走進了宴會大廳中,頓時眾人的目光便聚焦于此,不過寧楚臣子們自然是謙卑行禮,而其他的西人們也開始零零散散行禮。
寧渝瞧了瞧在場的人員,雖然整體來說氣氛十分單調,可是他這一次來本身就不是為了宴會前來,自然也不會再以這一點。
“諸卿不必客氣,今日朕前來就是為了與民同樂,另外也順便來見見咱們的朋友。”
“感謝大皇帝陛下!”
西人們紛紛行禮,在他們的世界里,同國王一起參加聚會并不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情,更無須為此緊張過度,而眼前的寧渝皇帝很顯然跟他們之前見過的皇帝一般,都十分平易近人。
隨后寧渝便同眾人互相握手寒暄,算是初步認識了這幾個以后將會長期駐扎南京的西方大使,眾人的臉上都帶著和氣融融的笑容,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地和諧。
對于一場宴會而言,無論來多少人,終歸會形成一個個圈子,大圈子套小圈子,小圈子套核心圈子,而寧渝作為皇帝自然不必多言,在他的身邊除了外交部尚書宋恩銘和翻譯人員之外,便只有皮埃爾、阿爾弗雷以及埃里克松三人。
寧渝的目光在這三人的臉上微微停留了片刻,笑道:“三位不遠萬里來到大楚,想必對大楚應該有一些多樣化的認知,不知道幾位可否直言?”
“華夏是一個偉大而獨特的地方,文化璀璨而內斂,人民都具備良好的素養,連城市都顯得是那么的美麗。”英國大使
皮埃爾·古貝爾依然率先開口道,似乎他們三人之間已經通過國力排行來劃分發言順序。
寧渝并沒有對這番話予以肯定或者否定,而是望著阿爾弗雷和埃里克松笑道:“你們呢?”
法國大使阿爾弗雷·科曼輕聲道:“陛下,我看到的大楚是東方的一個偉大國家,擁有很大的潛力。”
寧渝依然不置可否,望向了瑞典大使埃里克松,神情依然沒有半點變化。
瑞典大使埃里克松要比皮埃爾和阿爾弗雷思考得更久,他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雖然我對華夏不夠了解,可是我想,瑞典同華夏,在北方都需要應對一個共同的敵人。”
話語里的意思,基本上已經赤裸裸表現出來了,我是來尋找盟友的,趕緊加入到反俄大聯盟吧!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寧渝的臉上帶著微笑,他之所以煞費苦心地組建這個具備西方味道的酒宴,其實就是想要真正地摸一摸底,而不是僅僅在朝廷上說一些浪費口水的廢話,因為很多事情還真不能在冠冕堂皇下去做。
“朕今天請你們來參加宴會,除了想聽聽你們的真實想法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希望能夠促成幾國之間的友誼。”
寧渝緩緩開口道:“我們幾國之間如今存在著共同的利益,自然也有達成友誼的空間,而只要能夠達成友誼,就能真正改變世界的格局。”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