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城,原本是豪族江戶氏的居館,由此而得名。到了長祿元年時,太田道灌于此地修筑江戶城,再后來為北條所取,一直等到小田原之戰后,德川家康便正式入封關東,以江戶為居城,開設德川幕府。
平安了一百多年的江戶城,由于德川幕府的緣故,自然得到了十分迅速的發展,人口已經超過了五十萬人,成為目前整個日本最為繁榮的城市。
當然,對于目前的大楚艦隊而言,江戶本身只是一個皮薄餡大的肉包子,城防工事并沒有多么強大,再加上城內大量的木質建筑,想要摧毀它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可問題是,光是摧毀并不足以讓幕府低頭,唯有真正實際占領才能實現有效控制,問題就在于目前的大楚艦隊隨軍士兵數量只有兩千余人,拿下浦賀炮臺自然不成問題,但是進一步深入江戶則比較困難。
畢竟光是幕府藩兵就已經有一萬余人,再加上從江戶城中組織的其他武士一眾,至少有兩三萬可用兵力——即便目前大楚國防軍實力雄厚,可是當兵力相差過于懸殊之時,也不得不謹慎思考這一戰略的可行性。
“我軍需要先占領浦賀炮臺,進一步控制神奈川,為將來的陸戰做好準備。”
邱澤終究放棄了用一只艦隊來占領一個國家的野心,他決定繼續沿用先前的戰略,控制浦賀水道,然后同陸軍合作,運載兩個師登陸江戶,從而實現控制江戶。
當然,選擇了這個計劃,則代表海軍本身依然是在當配角,這讓海軍上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畢竟在樞密院眼里,海軍依然只能充當一只輔助力量,卻無法真正主導一場戰爭,只有陸軍才能貫徹樞密院的戰略目的。
十一月初二,在徹底掃蕩了浦賀水道附近的所有幕府戰船之后,邱澤果斷下令從側面登陸,登陸先遣部隊為一個營,大概有六百人左右,他們將會在海軍的火力掩護下攻占浦賀炮臺。
原本在浦賀方向還有一千多名日軍足輕,以及數百名鐵炮手,用來防守問題并不大,然而在大楚海軍的艦炮之下,這些人也就是頑強地頂了半個時辰,然后便因為過于慘重的傷亡而退走,原地僅僅只是留下了大量的彈坑和尸體。
“殺!”
當隨軍的陸戰營分別劃著數十艘小船登陸之際,戰船上的炮火也展開了徹底的壓制能力,在鋪天蓋地的轟炸下,卻是再也沒有一個藩兵敢于接近艦炮射程范圍內,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船劃到岸邊,然后對浦賀炮臺展開了進攻。
數百人沖鋒的架勢原本并不算多么震撼,但是對于此時浦賀炮臺里的藩兵而言,這一幕卻是顯得那么的絕望,因為在大量的炮火襲擊下,他們的人數只剩下了數十人,其中真正能動彈的不過十余人。
“將軍板載!”
那十幾個幕府藩兵終究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們端著手中的鐵炮,結成了陣勢站在了炮臺上,他們的嘴里高聲喊著板載,眼睛里透露出來的卻是徹頭徹尾的絕望。
由于距離不夠,藩兵們并沒有選擇第一時間開槍,他們準備等到陸戰營士兵沖過來再打,可是對于大楚士兵而言,他們手中的新式火槍距離要遠遠高于藩兵們手中的火器,因此就在兩百步距離的時候,他們手中的火槍就已經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當一陣清脆的槍聲響起之后,這十幾個藩兵人人身中數槍,整個人幾乎被打成了篩子,隨后就這么倒在了地上,眼神中的光彩也逐漸渙散。
順利到難以言說的登陸過程大大激勵了陸戰營士兵,他們連忙沖進了浦賀炮臺里面,第一件事就是將上面的德川幕府旗幟降了下來,然后升起了大楚軍旗——紅色的團龍標志在浦賀炮臺上冉冉升起。
“這么快就失陷了嗎?”
德川吉宗用千里鏡望著面前發生的一切,他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臉色則顯得蒼白無比,嘴唇無聲地張著,整個人都陷入了濃重的失敗氛圍里。
老中水野忠之也被浦賀炮臺的失陷嚇一大跳,他心里自然明白浦賀炮臺并不是多么堅固的堡壘,失陷只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楚軍這么快就攻陷了這座炮臺,背后反映出來的東西就足夠耐人尋味了。
以這個速度來進攻江戶城,江戶能支撐多久?
三個月還是一個月?甚至都不需要一個月?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可是也沒有人敢去賭這個答案。
正因為如此,當浦賀炮臺失陷之時,江戶城中的百姓們也都再也坐不住了,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武士,還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人人都開始收拾包袱準備跑路了。
至于說堅守江戶同將軍共生死?別開玩笑了,這年頭大家伙可沒有這么高級的情懷。
“請將軍巡視京都,指揮大軍作戰!”
水野忠之深深伏下了身子,他抬起頭來低聲道:“臣愿意率領江戶守軍堅守下去,直到將軍有朝一日能夠驅逐楚寇,臣雖死亦榮!”
德川吉宗連忙拉起水野忠之的雙手,眼眶里卻是濕潤了,多么忠誠的臣子,多么好的人啊,為了德川家族的偉業,他甚至都愿意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不,眼下本將軍還不能走,畢竟楚寇才這么一點人,可是江戶城中還有上萬兵力,如果本將軍現在就走了,豈不是惹天下人笑話?”
德川吉宗畢竟不是真正的草包,他當然明白眼下還不至于到跑路的階段,畢竟楚軍目前所表現出來的兵力也的確不多,如果登陸的不是六百人而是六千人,只怕他就沒有這么大的信心,可是正因為眼下人少,卻是讓他看到了一次重新樹立將軍權威的機會。
“水野君,本將軍決意收復浦賀,以表達德川之勇武,振奮天下人心,齊心反抗楚寇。”
德川吉宗兩眼微微發紅,他死死地瞪著面前的水野忠之,輕聲道:“此戰無論勝敗,總好過于逃亡京都,否則將來何以服眾?”
沒錯,這才是德川吉宗的真心話,作為幕府將軍,他并不像天皇一般擁有那么崇高的法理性,如果其他強藩取代他的征夷大將軍地位,也不是說不過去——想要維持地位,就必須要表現出德川幕府的權威來,因此就算不敵,他也必須要打上這么一仗。
特別是在眼下,德川吉宗要推行公武合體,就更要保障自己的權威性,如果能夠擊敗大楚,攜大勝之勢自然可以無往而不利,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可是一旦喪失權威性,那么自然一切休談。
水野忠之也只能點點頭,他當然明白德川吉宗的想法,只得換個方向低聲道:“將軍所言甚為有理,如今天下人還在靜觀其變,西南強藩也處于觀望狀態,若是將軍退卻,只怕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反倒是將軍若能匯聚人心,則幕府大業亦可為之”
終究是一場賭博,籌碼的這頭壓上了整個德川幕府,而籌碼的另一頭則壓上了整個日本的前途興衰,實在是輸不起啊.
次日,德川吉宗下令召集了整個江戶剩余的軍隊,其中鐵炮隊只剩下了兩千五百余人,足輕眾則有七千多人,騎兵隊則絲毫未損,依然有一千多人,他們排列成了一支隊伍,朝著浦賀炮臺的方向發起進攻。
而此時的浦賀炮臺里也得到了加強,大概有一千人左右據炮臺而守,不過由于炮臺原本就殘破不堪,短時間內也無法修繕,因此楚軍也只是勉力防守,他們這一戰更多依靠的還是來自海面上的艦炮支援。
“轟隆隆——”
當幕府軍發起進攻后不久,海面上的艦炮支援也很快就抵達,超過八艘風帆戰艦正排列成為一條長長的橫陣,將船身一側的炮管面向了浦賀炮臺方向,鋪天蓋地的開花彈如同雨點一般落在了幕府軍進攻的道路上。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幾乎能夠震聾人的雙耳,而隨著爆炸后飛濺的鐵片碎屑飛射出去,幾乎在幕府軍中制造出一片鐵雨,一蓬蓬血水瞬間而下,大量的殘肢碎片也伴隨著轟鳴聲飛了出去,殘酷的戰爭幾乎讓人連絲毫的反應都沒有。
當幕府軍士兵如同割麥子一般倒下時,正在觀戰的德川吉宗臉上浮現出深深的驚恐之色,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高效率的殺人方式,更沒見過這么殘忍的作戰戰場,僅僅只是看了幾眼他就感覺到胃部一陣翻涌,嘔吐不止。
倒不是德川吉宗心理素質不行,實際上不僅僅只是他,連其他人看到以后也覺得難受無比,實在是前面這幅場景所造成的沖擊力實在太大了。
而對于正在浦賀炮臺里駐守的楚軍而言,卻只覺得有些無趣,畢竟他們到現在一槍未發,可是前面的敵人卻已經損失慘重,只怕就算有些零零散散的敵軍沖過來,都不夠大家伙分的,這仗打到現在還有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幕府藩兵們終于不能忍受就這么白白送死,他們集體開始朝著陣后撤退,然而在撤退過程中,又被海面上的艦炮轟炸了一番,一直到所有的藩兵退出艦炮攻擊范圍之后,這一場屠殺才終于宣告結束。
“打不了了”
水野忠之臉上的表情透著幾分奇怪的味道,他幾乎是欲哭無淚地低聲道:“將軍,這么打完全是送死啊,光是剛剛這么一次進攻,我們就死了八百多人”
德川吉宗臉色灰白無比,他是懂的軍事的,別看僅僅死了八百多人,可是這些都屬于軍中最為精銳之輩,他們一死幾乎相當于大軍一半的戰力都沒了......光靠其他人來打,只怕距離潰散也不遠了。
“暫且收兵吧速速派遣使者前往城外,議和!”
十一月初四,大雪紛飛,江戶城外的槍炮聲終于暫時停歇了下來,倒不是德川吉宗派遣使者取得的效果,而是因為無論是幕府還是楚軍,都迎來了暫且休整的時候,雙方都不想在這個時候繼續打下去。
實際上,對于德川吉宗派遣的使者,邱澤也的的確確見了一面,但是雙方卻依然無法談攏,主要還是在于一個問題上——那就是針對德川吉宗將軍的處理問題上,幕府方始終無法給出一個令楚方滿意的答案。
根據寧大皇帝最新的諭旨,這一戰可以和談結束,但是絕不能是不明不白地和談結束,首先日本需要公武合體,但是絕不能由幕府將軍來吞并公家,也不應該由公家來吞并幕府將軍,屆時將會由大楚另外提供治政方案,而德川吉宗本人連同德川家族都需要前往南京居住,永遠放棄將軍權力。
對于德川吉宗而言,讓他和德川家族永遠放棄權力,這自然是無法忍受的事情,他在沒有真正山窮水盡之前,自然不會答應這個條件,因此雙方雖然已經停止了戰斗,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這僅僅只是短暫的停戰,等到楚軍援軍抵達江戶,屆時自然會發起新的大戰。
德川吉宗一方面準備著跑路,另一方面卻依然不放棄和談的主張,不過他更換了原本的外交官吉野良平,直接讓老中水牧瀨之前往海上,同楚軍反復討價還價,爭取都能夠獲得一個更好的談判結果。
與此同時,西南諸藩也終于放棄了觀望的想法,他們組織起了一支兩萬人的西南聯軍,其中由薩摩藩為首朝著京都方向發起了進攻,不過他們倒不是單純為策應楚軍的行動,主要是同樣也有自己的一套小九九。
薩摩藩雖然是西南聯軍之首,可是終究無法真正號令聯軍,其中像長州藩的藩主是毛利家的后代,屬于正統貴族,因此在公家的威望很高,他們更希望能夠重新樹立公家威望,因此想要打出‘尊王攘夷’這張牌來,用天皇來制衡其他的諸藩。
而土佐和肥前藩本身實力就不怎么樣,在政治立場上也屬于墻頭草,他們既想依靠實力最強的薩摩藩獲取好處,又希望長州藩能夠將水攪渾,好讓他們可以渾水摸魚——因此像這么一個堪稱湊數的西南聯軍,跟受到重挫的幕府倒也能打個旗鼓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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