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一派,打一派,是所有做官的不二妙法,也是劉備和徐榮早早制定的陽謀。
其實徐榮更擅長的是軍略,怎奈劉備身邊并沒有內政型的人才,他徐榮也只好客串一把狗頭軍師,幫劉備稍稍處理一下這種陰謀算計不上臺面的小事。
他們一開始制定的目標是打擊縣中的其他幾個士族,特別是最近在瘋狂屯糧卻在幽州沒什么根基的甄氏,
沒想到師兄的遠房親戚居然來主動送死,劉備也只能笑納了。
呂虔臉上陰晴不定,他看出劉備絕非是愣頭青,卻對他沒啥信心,
也只能表示可以幫他稍稍周旋,其外的事情便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要劉備自求多福。
“先給伯圭寫封信,興達,汝幫我送去薊縣吧!”
回到府衙,劉備第一時間給公孫瓚寫了封信,陳述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相信公孫瓚定然不會苛責自己,但他表面一定還要對自己表現出勢不兩立的態度,
不然也沒法繼續跟一幫遠房親戚混。
而自己主動寫信,也能盡力減少公孫瓚的誤會。
畢竟這個老大哥雖然給自己留下了一堆爛攤子,但是起碼的照顧還是有的,
他前腳剛走自己就把他的遠房親戚揍個半死,也多少有點過意不去。
徐榮接令,又有點不放心劉備,
他之前和劉備制定的計劃幾乎跟全郡的士族為敵,難免引來這些人的瘋狂反撲,
劉備卻不以為意,讓徐榮送信路上自己注意安全就好。
“大事也要一步一步慢慢做,說起來真是挺艱難的啊。”
送走徐榮,劉備站在門口緩緩地舒了口氣。
說實在他不喜歡這么多的陰謀算計,搞這些還不如自己和兩個結義兄弟一起上陣殺敵,
可浪潮之下,自己一個創業期的宗族也只能什么事情都親力親為。
田豫母子跟隨劉備回到縣衙,劉備給這對母子安排了一個房間,
為了避嫌,他特意讓兩人住的離自己偏遠些,讓田豫的母親負責照顧張飛的祖母吳氏。
田豫雖然年幼,可為人孝順正直,
劉備決定教他些經文,再把天書上的東西拆開給他講授一番,讓他未來做自己的臂膀。
他心里隱隱覺得,這個小子似乎跟自己頗有緣分,也許天人所記錄的那段歷史里,自己和他也有點交集。
不過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莫名又陷入了天人的框架算計里?
想到這,劉備趕緊瘋狂把這些念頭從腦袋里趕出去,
他現在越來越害怕那個天人在暗中安排自己的一切——就算他曾是父親并肩作戰的戰友,但受人操作的滋味總不會那么好受。
而且據母親和姜黑所說,那次大戰之后,天人憤怒地背上父親劉弘離開,從此不知所蹤,
那原定要挖出來匡扶漢室的天書也一直沒有動靜,說不定他正在謀劃著什么恐怖的奇謀算計。
哎,不要啊。
劉備看著漆黑的天空又陷入了惆悵。
在沒有工業光的時代,到了夜里就是真·伸手不見五指,劉備披上衣服,緩緩走入院中。
他在等一個人。
入夜的涿縣萬籟俱寂,只有張飛有節奏的呼嚕聲昭示著生靈的存在,
劉備等了許久,感覺寒風快把自己的臉割破,只好無奈地轉身,
可他才一轉身,只見自己亮著燭火的屋中,圓凳上竟安靜坐著一個白衣少女。
“我……”
這場面要是在千年后,非得把人嚇出心臟病來不可,便是在現在,也把劉備嚇得不輕。
他深吸幾口氣,才趕緊進屋,有把門小心關上,嘆息道:
“甘娘子,汝……汝是何時來到?”
“縣尊見召,自然早早就來了。”
甘瑤悠閑地坐在劉備自己打造的圓凳上,絲毫沒有起身給縣令行禮的覺悟。
她一雙素手隨意翻弄著劉備桌案上的簡牘,嘴角忍耐不住,揚起一個惡作劇的笑容。
“妾身來的時候,正巧看到縣尊在看天,
不敢打擾縣尊雅興,于是先來屋中——些許小事,想來縣尊不會怪罪吧?”
我哪敢啊……
劉備苦笑一聲,把手上的燭臺也放下,正色道:
“甘娘子,備有一事相托?”
“縣尊盡管吩咐便是。”
“我本來計劃打甄氏,拉攏公孫氏,無奈今天公孫宿正好撞上,只好把這計劃稍稍改變,
煩請甘娘子替我清點甄氏存糧所在和他們門下商號都存了多少米糧。”
甘瑤悠閑地把竹簡卷起,微笑道:
“縣尊對妾身倒是實話實說,也不怕妾身把此事公之于眾,
讓大家知道堂堂漢室宗親、一縣父母居然要靠太平道的妖道做事。”
太平道和劉備的關系現在比較微妙,雙方既處于絕對的敵對狀態,又暗中默契的互相合作。
張角將太平道的勢力從涿郡大規模撤出,精銳武士向廣宗、巨鹿靠攏,
只留下一小部分普通的信眾由甘瑤統帥,小規模范圍內還真變成了一個普通的邪教組織。
而張角也時常通過甘瑤和劉備交流一下學習天書的心得,前幾天還給劉備寫信恭喜他到任之余還講了氣功大道,讓劉備哭笑不得。
“甘娘子斷不會出賣劉備。”
劉備真誠地一笑,“這黔首百姓,倒有不少是太平道的子弟,
備經略涿縣,少些子弟凍死,貴教才可壯大。”
“縣尊這就說錯了,我道是在災年時才生根,
越是這些匪類不法,越有人愿投入我太平道中。”甘瑤一臉嚴肅地看著劉備。
兩個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了許久,甘瑤的臉率先繃不住,她感慨一聲,道:
“好吧,其實我們也缺糧,
不用足下吩咐,我等早就打探好了幾大世族的存糧所在。”
檀石槐這一把火把涿縣折騰的不輕,張角就算把精銳留在涿郡,也養不起了,
甘瑤接任后,更是天天為了吃喝發愁,甚至起了組織民眾打土豪搶糧食的念頭。
“那些世族真是無恥非常,這又不是天災之年,他們也吃不上,
我早就談聽清楚,他們將朝廷撥發的輜重一一囤起,
現在米價暴漲,幾乎萬錢一斛,再不讓他們拿出些米糧,只怕要吃人肉了!”
劉備求甘瑤,甘瑤何嘗不是想求劉備,
畢竟率眾攻打豪門世家無異于造反,是下策中的下策,
若是劉備能想出別的高招,他們也不用如此。
“按我說的做,足以過這個冬日。”
劉備有點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這些豪門也不是都打死,不然非得引起大亂,
正好,可以利用這甄氏做一些文章。”
“妾身一女子,見識淺薄,愿聽從縣尊安排,”甘瑤嘆息道,
“但愿縣尊不負我。”
燭火之下,甘瑤精致的面孔光彩照人,白玉般的臉蛋似乎能反射那微小的光亮,將一間屋都照的通明,
劉備微微有些發懵,他不敢久瞧,怕被當成了登徒子,趕緊把頭扭到一邊,
甘瑤見劉備有點窘迫的模樣,笑容更甚,
她伸手從袖中摸索一番,取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道:
“大賢良師讓妾身給縣尊帶些東西。”
妾身妾身……記得以前甘瑤不這么自稱啊?
劉備嘀咕著接過甘瑤手里張角送來的東西,拿在眼前看了一眼,不禁驚叫出來。
“這是……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