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達回家之后,依然沉浸在種種深深的自我懷疑和不甘心之中難以自拔,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和之前太平道仙姑的預言讓他腦中的念頭糅雜在一起,
幾乎形成了一團不斷發亮的漿糊,
他似乎能從里面嗅到陰謀的味道,但也僅僅只是味道而已。
“太平道的仙姑說,這場火之后,我的運勢可能就來了……
噫,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破財免災?”
他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點不甘心。
神特么的破財免災,
要不是公孫萇那個雜種,我怎么會破這個財,
講道理嘛!
他呆坐了一會兒,正準備吃點東西,仆人又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道:
“禍事了禍事了,公孫家的家主帶著一群人殺上門來了!”
“他們還敢來?”
甄達一拍大腿,喝道:
“來人,跟我一起上,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說起來,甄達心內還真有點畏懼公孫家這樣的高門大戶,
可他轉念一想自己可是和縣尊站在一起,又有什么怕的,
再加上之前被徐榮蠱惑,他一聽見公孫這個姓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還真叫家丁直接出擊,眨眼就跟公孫家撕打在一起。
天地良心,公孫家這次還真不是來找事的。
他們家主公孫路今年已經七旬高齡,真的要來打架怎么會讓一個老翁沖鋒陷陣?
他聽說公孫萇鬧事,一把火燒了甄家的別院,
雖然心中感覺這是個陰謀,但從現在的證據來看又無可抵賴,
再說公孫萇也是他安排出門,本就有些心虛,
思來想去之下,決定還是由自己先出面,跟甄家講些情面——
一座別院而已,當公孫家賠不起嗎?
他帶著幾個家丁才走到門口,一群甄家的家丁已經爭先恐后,揮舞著大棒沖了出來。
“爾等休要無禮,喚正通公出來,我有要事相商。”
公孫路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非常不錯了,
就算他不是公孫家的家主,甄達看在他是個七旬老人的面上應該也會客氣一點,
沒想到那些沖出來的家丁沒有絲毫的猶豫,反而像看到了落水狗一樣舉起了大棒,朝公孫路哇哇殺來!
公孫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只帶了幾個親信家丁,這一下頓時慌得手足無措,趕緊調頭就跑,
可他一把年紀又如何跑得過幾個壯小伙,
甄家的家丁一擁而上,亂棍抽下,
公孫家幾個忠心耿耿的家丁護在公孫路面前,頓時被一頓暴打打的頭破血流嗷嗷亂叫。
公孫路的管家一邊驚呼一邊拼命用身體護住公孫路,推著他離開,
可才走了一步便遭后腦勺一記猛擊,頓時頭破血流。
“老爺快走,老奴不成了!”
管家拼命喊出這句話,把公孫路一把推到一邊,
而自己后腦、后背又連連中棍,噗通一下倒在血泊里。
“阿忠!”
公孫路看著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最忠心的家奴被人亂棍打翻,不禁目眥盡裂,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為何,為何成了這樣?
這甄達為何如此狂暴,竟如此不依不饒硬要當街杖殺長者?
他是多年的老w江湖,立刻就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他想拼命高喊有話好說,可那群家丁紛紛亂亂,哪里肯聽。
“老爺子,吃俺一棒!”
公孫路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低著頭飛撞而來,手上居然提著一把黑乎乎的銅棍。
“原來如此!”
生命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瞬間頓悟——
果然,公孫萇也是被人算計,
這一切都有一個人在背后做推手,他的目的甚至根本不是針對一兩個涿縣的世家。
賑濟糧!
當時不該貪圖那賑濟糧啊!
公孫路被一鐵棍狠狠抽在頭上,連哼都沒哼就直接沒了生息,
那個家丁模樣的人一擊得手,嘴角揚起獰笑更甚,他粗這嗓子喊道:
“這公孫氏囂張多年,合該伏法,兒郎們并肩子上啊!”
公孫家的家丁平時在涿縣耀武揚威,和甄家多有沖突,
這次在血火的感染之下,這些壓抑已久的甄家家丁被各個點燃了心中的施虐之火,
在別有用心人的煽動下如狂風般奮勇廝殺,片刻見鮮血便染紅了整條街巷!
他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隊伍里混進了一個陌生的面孔。
此人身材雄壯,悍勇爭先,連頭都不抬。
“嘿,連特么過冬的糧食都貪,合該殺個干凈。”
見公孫路已經氣絕,那人也不戀戰,抓緊跑開,
他一路奔到一處暗巷,一個瘦小卻矯健十足的身影從黑影里鉆出來,把一件狗皮沖他飛速扔過去,
他一把接住,敏捷地脫掉身上的家丁服,披上狗皮,又接過一件粗麻衣穿上。
“特么的,這家奴的衣服當真又丑又單薄,險些凍死老子!”
黑影不懷好意的笑了一聲,道:
“都說周倉周元福身如黑鐵,體壯如牛,又哪里凍得死你?”
月下,周倉那張黝黑的面膛也是朦朦朧朧,是做殺手的不二之選。
他抹了抹特意涂在臉上的鍋灰,咧嘴一笑,道:
“爾這廝立了些功勞,便開始說話如此輕浮,
不是之前見了我屁都不敢放一個的時候了?”
給周倉送衣服的正是之前蠱惑公孫萇去鬧事的裴元紹,
他早就按照徐榮的布置跟公孫萇暗中接洽,果然一擊得手。
兩人同時發出一陣夜梟般的冷笑,知道這個夜晚,涿縣必然不會太平了。
“抓緊,把公孫老兒的死訊放出去。”
公孫路被當街杖殺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公孫家,整個家族頓時亂做了一團。
他們萬萬沒想到,已經七旬高齡,平素威嚴深重的老家主公孫路居然被甄達的家丁當街殺死,
據說死的慘不忍睹,跟隨公孫路前去的家丁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沒有!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啊!
“這個甄達,吃了熊心豹子膽,
居然如此喪盡天良,若不殺他,我公孫一族何以再立于世間!”
今天黃昏公孫萇引起大火并畏罪咬舌的消息剛剛傳回來,就有不少人認為是甄達的陰謀,要去找甄達討回說法,
是老家主嚴令眾人冷靜,不許擅動,以免掉入了歹人的陰謀中。
他只帶了幾個隨從,冒著寒風去甄家商談以示誠意,沒想到竟然遭來如此橫禍!
這甄家是山賊嗎?
怎會如此殘暴不仁?
把自己家的長輩家主當街毆殺,這種血海深仇已經不是一句冷靜可以化解,
不用商議,不用動員,
公孫家的各房已經開始組織自己的人馬,準備今夜就去找甄達拼命。
東漢末年,世家豪族的發展已經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他們掌握了幾乎所有的生產資料,有大量的農民投獻,門下的門客死士游俠眾多,
在二元君主制的框架下,他們真的就是一方的土皇帝。
公孫家的人馬眾多,只要拼命發動起來,能瞬間拉起一支上千人裝備精良的部隊,
作為大后方的涿縣甚至沒有足夠的官兵來彈壓他們。
甄達啊甄達,今日便要汝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