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的名號如雷貫耳,早在劉備還在織席販履的時候,他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名仕,
傳說他精通經學音律,對的研究冠絕當朝,
還汲取百家之言,弄了本出來,
這全天下人說起他都要稱一聲蔡公。
可他有個全天下清流共有的毛病——
喜歡把自己當做正義的化身,覺得自己掌握了天下的真理,
遇到大小事務不考慮后果就直言進諫,
盡管名聲是越來越好,可仕途確實越混越差。
光和元年,天象有異,
嚇得年輕的天子趕緊找來蔡邕等博學大儒詢問對策,還表示公等可以暢所欲言,不要在意有沒有打擊報復。
蔡邕就很耿直的告訴天子,這天象是因為宦官和婦人干政,上天降下警告,
并趁機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還彈劾幾個朝廷要員,說是這些混球引起了老天不開心。
天子非常感動,然后含淚把老蔡給賣了。
從那以后老蔡的仕途算是徹底完蛋,朝中一下子憑空多了一堆敵人,宦官清流都有,還都是手握實權的要害人物,
他們一起出擊,差點把老蔡給弄死,最后沒判死罪,也弄了個流放。
好在天子稍微念及他耿直,大半年之后又把他給從流放的地方給召回來。
可老蔡在回家路上路過五原,五原太守王智按很高的標準款待了蔡邕,
酒足飯飽之后,王智打算邀請老蔡起來跟他跳個舞,
估計因為王智長得太難看,老蔡想也不想就拒絕,
然后振衣而走,不給這貨面子。
裝X老蔡送來沒輸過,可該慫的時候老蔡也是一點不含糊,
他知道王智在朝中有人,這次被他打臉搞不好要下手弄死他,
嚇得老蔡直接一溜煙跑去了吳地,再也不敢回來。
不過別看蔡邕在官場不得意,在清流中還是鼎鼎有名,
特別是準備弄死他的王智的兄長就是中常侍王甫,
老蔡的遭遇又成了宦黨手掌霸權迫害清流的鐵證,
于是老蔡雖然在吳地混的凄慘,這名聲可是日益高漲。
韓當聽說劉虞居然做媒,要把天下名仕蔡邕的女兒嫁給劉備,
頓時激動的跳了起來,滿眼放光的道:
“好事,好事啊,恭喜縣尊,恭喜縣尊!”
劉備捏著信,苦笑道:
“蔡邕天下名仕,我劉備區區一縣令,又如何敢高攀。
不說這個,隨我去見天使吧!”
韓當兀自喋喋不休,道:
“縣尊,蔡邕名聲著重,就算他女兒是只母老虎,也定要娶進家門才是,”
“若是能把蔡家的女公子娶進家門,定能……”
“行了行了。”劉備無奈地道,“汝都說蔡家乃是大家豪族,說不定看不上我這個破落宗親。”
韓當嘿嘿一笑,道:
“縣尊這話就說錯了,若在半年前,縣尊確實是個破落宗親,
可現在不同往日,連我手下的兒郎們都知道,縣尊馬上要繼陸城亭侯之位,
這可是正經的軍功封侯,未來不可限量。
實不相瞞,那蔡家早就傳出風聲,巴不得要跟您結親,
那些縣中的世族聽說蔡家都如此,更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女兒送來給縣尊做妾呢!”
“等等等等……”劉備趕緊打斷韓當,“上次我就想問,我繼陸城亭侯之事,是誰說出去的?
還有我怎么沒聽過蔡家傳出過什么風聲?”
劉備是個謹慎人,之前擔心天子反復無常,答應自己的陸城亭侯又沒了,故此沒有大張旗鼓宣揚,
只有幾個親信手下和李進知道。
很顯然李進不是出去大肆宣揚之人。
而且自己是今天才知道劉虞要給自己說媒的事,
怎么聽韓當的話音,縣中早有不少人知道此事?
韓當瞪大眼睛,道:
“這種好事,縣尊沽名釣譽,呸,是不想傳揚,兄弟們自然要讓天下皆知才是。
縣尊放心,我囑咐裴元紹在賭坊假裝不經意說漏嘴,再囑咐他人莫要傳揚,
以賭坊那些人的秉性,肯定會搞得天下皆知。
嘿嘿,估計是早早傳到了蔡氏的耳朵里,
所以他才火急火燎,想把女兒嫁給縣尊。”
“依我看啊,蔡邕是現在困頓至極,有心巴結,
縣尊這君侯娶她一個落魄腐儒的女兒那當真是給他臉了。”
韓當的判斷道理上也說得過去,但蔡邕這種視裝X如生命的人,怎么會在八字沒有一撇的情況下就大肆宣揚要把女兒嫁給自己的事?
萬一事情不成,豈不是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搖搖頭,先把這念頭扔在外面,和韓當一起匆匆朝城外迎去。
朝廷的天使架子一貫不小,劉備已經做好遇上一個如督郵公孫宿一樣的猖獗小人的準備,
他和韓當一路匆匆趕到城門口,正好看到朝廷的儀仗遠遠前來,
徐榮早就等在門口,見了劉備和韓當,微微點頭致意。
片刻后,馬車抵達城門口,從車上緩緩下來一個錦袍老者,
他朝門口望去,正好見到在韓當和徐榮的簇擁下,一臉嚴肅望向自己的劉備,
他有點感慨地點頭,從仆役的手中接過一根長長的符節,緩緩朝劉備走去。
“老奴趙忠,見過縣尊。”
趙忠!
十常侍!
這個年代的信息傳遞極慢,朝中三公九卿閑的沒事就換幾個,升斗小民哪里記得住這么多達官顯貴的名號。
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當今天子身邊,有十幾個得寵的內侍朋比為奸禍亂朝政,
這些人被稱為十常侍,
而趙忠在十常侍中排名第二,僅次于名聲頂風臭十里的大宦官張讓,比王智的靠山宦官王甫地位還高!
趙忠見劉備三人的臉色齊變,倒也不以為忤,
這天下聽見自己名號就變色的人多了去了,劉備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
“涿縣令劉備,見過天使。”
劉備下拜行禮,又很快主動站起來,以表示自己拜的是天子的符節,而不是權傾天下的中常侍。
趙忠面色平靜,樂呵呵地道:
“不敢有勞縣尊迎接,縣尊是現在聽天子的諭令,還是進城再聽?”
“煩請常侍現在講來。”
趙忠多年前就開始主持朝會,逗比天子還曾經對人說“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
他只要隨便伸個指頭,就能調動個太守、刺史,
他現在對劉備如此客氣,反倒讓劉備暗暗心生戒備。
趙忠傳達了天子的諭令——
天子說已經在司馬防的建議下徹查當年劉弘大戰鮮卑之事,確信劉弘奮勇殺敵無誤,為朝廷取得最后的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
劉弘只有劉備一子,故朝廷體恤,以劉備為陸城亭侯,
并允許劉備以朝廷的名義招募兵丁,護衛鄉里,并隨時準備加入朝廷北伐的隊伍。
劉備聽得面無表情。
繼任陸城亭侯,說明朝廷在十五年后,終于公開承認了當年劉弘的豐功偉績,
當年不計代價,為漢室奮勇殺敵的父親,背負著巫蠱的罵名十五載,現在終于得到了朝廷的承認,
這一天,來的有點晚了。
趙忠將詔書交給劉備,和煦地一笑,道:
“君侯莫要傷懷,這天下總有人嫉賢妒能,亂嚼舌根,
當真一心為了大漢的,也不是天下人皆知,
反倒是那些酸腐儒者,博得偌大聲名。”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