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都是誤會啊。”
臉被熏得如焦炭一般的自然是袁紹和曹操這兩個倒霉蛋。
他倆趁著亂民突圍,一路小心謹慎還真的混進了城里,
見到處都在著火,劉備又在指揮手下匆匆滅火,誰也不搭理他們,
兩人沉默片刻,也都悄悄加入了滅火的大軍,笨拙地和火焰為敵。
袁紹滅火很有腔調,
他碩果僅存的幾個手下一邊撲火,一邊給那些哭嚎地快要倒斃的黔首講述四世三公的袁家多么強大,袁安困雪的事跡多么讓人感動,
還硬是教會了幾個文盲怎么寫袁紹本初這四個大字,保證袁紹的名號以后能流傳出去,名留青史。
曹操沒有這么多人幫忙吹法螺,但依舊認真地投入到滅火的大業中,
他認真的模樣酷似雒陽城里的修鞋師傅,讓袁紹好幾次很沒風度的笑了出來。
終于,天降小雨,袁紹拖著還戀戀不舍的曹操去見劉焉,
聽說劉焉跑去劉備那里,袁紹又拖著曹操來一塊跑來,正好把劉焉差點嚇出毛病來。
“參見劉使君。”
劉備累了一天,根本不想再跟劉焉等人周旋,
可人家既然都來了,他也不能繼續高臥,只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坐起來,向劉焉行禮,又向他身后滿臉焦黑的曹操和袁紹點頭致意。
劉焉驚魂未定,感覺自己剛才當真是在劉備面前丟了人,
只好強打精神,和煦地道:
“玄德莫要多禮,都是漢室宗親,
呃……此番共扶漢室,討伐奸佞,倒是玄德辛苦了。”
劉焉本想跟劉備討論一下輩分,但他一時也搞不清楚中山靖王和自己家怎么換算輩分,也只能先作罷,和劉備討論一路上的風物。
劉備困得眼皮都在打架,還是強作精神,道:
“我受天使調遣,率部輕進,
這一路上多受諸郡縣同僚關照,方能一路來此,豈敢在使君面前說聲辛苦?”
劉焉笑呵呵地,心道我回去查查這一路是誰給你提供幫助,非得讓他穿小鞋穿到死。
他表面誠懇地道:
“此番玄德冒火先登,三軍動容,
焉在后面看了,亦心潮澎湃,恨不得與玄德并肩殺賊。”
劉焉這話說得跟眾人歷經苦戰才奪下這癭陶一般,劉備倒是聞弦知雅藝,忙道:
“若無使君調度,備豈有今日?
使君指揮若定,三軍用命,方能一戰盡殲群賊,還癭陶以太平,解黎民于倒懸,
日后向朝廷上奏,還望使君美言幾句。”
劉備以退為進,他這是告訴劉焉,城中的匪類已經被盡數殲滅,剩下的都是良民,
讓劉焉想辦法克制手下兵丁,不要大肆搶掠。
兩人的交鋒在沒有損失顏面的情況下進行的非常順利,
劉焉高度評價了劉備的貢獻,承諾一定會在天子面前好好訴說一番劉備的功勞,
而劉備也表示一定會通過自己的渠道好好訴說一下劉焉的貢獻,
花花轎子人抬人的道理,已經在官場上混了一陣子的劉備還是懂的。
趙忠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談笑,很是惱火地坐起身來,見居然是劉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打著哈欠走到劉焉身邊,道:
“劉使君一向辛苦,為何還不安歇,有何事不如明天再議如何?”
劉焉見趙忠一身的錦袍磨得破破爛爛骯臟不堪,頭發胡子也滿是污漬,一副頗為狼狽的樣子,
心道這老東西也真有意思,他在雒陽的時候頤指氣使,錦衣玉食,
到了幽州不知道如何轉性成了這樣,這一路顛簸過來,想必也受了不少苦楚。
他雖然心里對趙忠不屑一顧,但表面上還是得對這個中常侍保持足夠的客氣,
他微微拱手,道:
“打擾趙常侍安歇,倒是劉某失禮。”
趙忠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道:
“劉使君,都是老相識,何必說這些。
今日之事,汝的奏表打算如何寫,既然來了,咱們就擬個章程如何?”
劉焉眉毛一挑,和煦地道:
“還請趙常侍指教。”
趙忠懶懶地道:
“這些亂民大多是些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之輩,為何能糜爛數郡,殺傷萬人,還險些將這癭陶付之一炬。
這些,劉使君打算如何跟天子交代。”
劉焉等人一開始聽說是一伙人因為趙忠的手下欺壓太甚鬧事,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可數郡同時起事,數日還壓制不住,他終于感覺到了不好。
這時候匆匆聚起大軍已經來不及,他也只能讓各郡太守各自為戰,
好在這些亂民都是一些土雞瓦狗,戰力稀松平常,又頭鐵往癭陶這絕地狂奔,這才能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聽到趙忠提起此事,他差點冷笑一聲跟趙忠討論亂民因何而起之事,
可他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跟天子眼前的紅人相爭是沒什么好處。
他和煦地笑了笑,道:
“不知玄德意下如何?”
趙忠這一路跟隨劉備作戰,想來兩人的關系也不錯,劉焉索性讓劉備接這個黑鍋,來幫自己化解難題。
劉備見趙忠只是起床氣太重,并沒有真的想跟劉焉撕破臉的意思,索性也賣趙忠一個面子,沖趙忠拱手行禮,道:
“趙常侍,此番亂民勢大,綿延數郡,
若不是劉使君居中調度,哪能從四面輕易將亂民圍在此處?”
“這些亂民雖然不堪一擊,但中山、河間、常山等地皆有匪眾,
若是一地一地征剿,必然更加勞心非禮。”
“劉使君仁德,趙常侍果敢,這才能保冀州無恙,一把大火也沒洞穿根本,不是還救回了不少良善?”
咦,這家伙怎么突然這么會說話了?
袁紹和曹操在一邊聽得連連點頭,心道劉備這廝當了半年多的縣令,居然意外這么會說話了。
曹操心里還有別的嘀咕,他心道劉備此番立下大功,都能參與趙忠和劉焉之間的明爭暗斗,以后肯定更有前途,
果然不愧是跟我并列的天下英雄……
倒是我,這些日子碌碌無為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曹操已經是議郎,而劉備還是白身,
可現在半年多的時間過去,曹操仍舊是議郎,而劉備卻已經封侯,還隱隱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想到這,曹操心中雄心斗起。
他可不是甘于人下之輩,看著劉備侃侃而談,他脫口而出道:
“玄德之言老成持重,當真不錯。”
劉備愕然轉頭,盯著曹操看了半天,這才遲疑地道:
“公乃何人?”
袁紹捧腹大笑,笑的眼淚幾乎都流出來,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污跡,道:
“玄德,吾乃汝南袁紹,此公乃譙郡曹操,不知公可還記得?”
原來是你倆……
劉備看著這兩個灰頭土臉的家伙,還以為他們是劉焉的跟班,真不知道是哪陣風把這兩人給吹到了這里。
“原來是本初和孟德,真是久違了。”他熱情地跟二人打招呼,
聽說是袁紹和曹操,趙忠眉毛更是一挑,陰測測地道:
“汝二人為何在此,又如此模樣?”
袁紹一直結交清流眾人,暗中和宦黨為難,
他要是不姓袁,早就被趙忠弄死了。
曹操雖然是宦黨,卻也跟袁紹交好,之前還杖殺了蹇碩的叔叔,明擺著不想跟宦黨打成一片,
劉焉的事情可以輕易揭過,此二人當面,趙忠可不好說話了。
袁紹見了趙忠殺人一樣的目光,倒是公然不懼,他按照禮數給趙忠行禮,道:
“吾與孟德奉天子之命,率軍平息亂匪——受趙常侍節制!”
他這話說得字字鏗鏘,似乎旨意里說得不是讓他聽趙忠節制,而是讓趙忠聽他擺布。
趙忠哼了一聲,左看右看,道:
“帶來多少兵馬?”
“三千。”
“呵,不愧是汝南袁家,人還真不少——都在何處?”
袁紹面色一緊,依舊從容地道:
“麾下兒郎并力攻城,已盡數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