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才發揮了自己強大的逃跑能力,愣是在亂軍中跑了出來,
趙云和孫靜奉命繼續圍捕波才,繞了許久都沒有發現波才的蹤跡,只好垂頭喪氣回來復命。
波才大軍全軍覆沒,他也知道自己得罪人太多,只好把黃巾揣在懷中,悄悄北上,希望能早日回到太平道的懷抱。
他走過東郡,終于進入了冀州,這一路上,他竟然看到了不少人公然頭戴黃巾,扛著長短不一的兵器,就公開走在初春溫暖的陽光下。
波才看的眼眶不禁一陣濕潤,
曾經,這也是他的夢想。
太平道,已經占據冀州全境了嗎?
在大賢良師的帶領下,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緩步向前,掏出黃巾帶在頭上,正要上前跟那些黃巾軍相認,可背后驀的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
“汝還敢來冀州?”
波才慌忙轉身,只見背后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一身淺綠直裾女服,嬌小可愛的明媚少女。
“仙姑!?”
來人正是和劉備許久未見的太平道仙姑甘瑤。
波才見到甘瑤,本來滿臉喜色,可見甘瑤臉色冰冷,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撲通。
這個高大的漢子趕緊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道:
“仙姑,我愧對大賢良師重托,拼死來到冀州,就是想請大賢良師責罰。”
甘瑤的臉上依舊冰冷如霜,見波才恐懼的模樣,她嘆息道:
“既然知錯,那,汝便自裁吧。”
“這……”波才面露驚懼,沒想到大賢良師的懲戒居然這樣狠辣無情。
他倒是沒想過甘瑤會假傳大賢良師旨意,可正是如此,他才感覺到那來自心底的惶恐和絕望。
“我,我對本道忠心耿耿,我從豫州拼死殺出來,就是為了再見大賢良師一面!”
他顫顫抖抖舉著手中那條破爛不堪的黃巾,
一路上,波才不斷隱匿奔逃,搶劫了幾戶人家,換了好幾件衣服,卻從沒有想要舍棄這條能證明他反賊身份的黃巾。
“仙姑,為什么?”
“波才,本道主旨為何?”
“本,本道主旨,救濟天下,護佑黎民,
讓,讓天下萬民皆受黃天教化。”
“那,汝做了哪些?”
波才額上的汗珠不斷流下來,臉上的表情更加惶恐焦急。
他是太平道的死忠,整個豫州最虔誠的子弟,平素傳教從來不遺余力,這才被張角委以重任。
但一個人說的和做的總是會有那么一丟丟的差距。
大戰開啟,平素慈悲仁善的波才為了盡可能收獲戰爭的勝利幾乎癲狂,
他早就背叛了自己的初心,把自己代入山匪亂兵的身份,
全然忘了太平道建立之初,他們曾經許下誓言,要還這個世間一片朗朗乾坤。
“波才之過,萬死難贖……”
從豫州跑到冀州,波才已經消耗干凈了最后的勇氣,
現在他方寸大亂,在甘瑤森涼的目光下,他終于緩緩舉起了一直貼肉藏匿的短刀。
甘瑤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抽動了一下,可終究沒有阻止波才。
“仙姑,我還能回黃天的懷抱嗎?”
“可以。”甘瑤終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悲愴,柔聲道,“黃天會賜福于汝!”
波才一刀刺進自己的胸口,他并沒有慘叫,只是苦笑著看著甘瑤,任由鮮血緩緩流干,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誰能想到這個縱橫豫州,殺人不眨眼的恐怖魔頭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她朝波才默默祝禱,許久,才轉過身去。
在他身后,默默矗立著不少頭戴黃巾的漢子。
他們靜靜看著波才殞命,沒有一個人發出聲息,場面沉默的讓人毛骨悚然。
“一定要殺他嗎?”甘瑤嘆息道。
波才是太平道的老人,雖然鑄下大錯,但親自逼死他還是讓甘瑤一雙手不住地發顫。
一眾黃巾軍默默散開,一個帶著鐵面的勁裝男子緩緩向前,默默站在甘瑤的面前。
“某創立太平道,首倡大義,討伐不仁,是為了什么?”
“不是為了掀起大亂禍害天下,而是為了靖清四海,還萬民朗朗乾坤。”
“波才在豫州殺戮無度,令我道名望大損,若我道人人如此,黃天還會護佑我等嗎?”
張角的聲音不大,但周圍所有人聽在耳中,卻如晨鐘暮鼓一般振聾發聵。
連帶甘瑤在內,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深深震撼,在這個鐵面人的面前,他們竟不敢有絲毫的反抗和違背。
“走吧,黃天還在等著我等,
這回,我們要讓所有人看看我太平道真正的模樣!”
劉備沒找到波才,卻也沒太過在意。
此人作戰的本事稀松平常,且名聲極壞,這次他肆虐潁川、陳國,早就引起了眾人的不滿,
他下次要是在領兵殺來,劉備不介意再狠狠痛打他一頓,讓他知道大漢還不是他就能隨意馳騁。
他收攏兵馬,又清點了死傷,把被俘的黃巾軍都交給陳留太守張邈處置,
現在春耕在即,張邈需要大量的徭役,這些人高矮胖瘦正合適,正好能滿足張邈的需求,
劉備這么仗義,張邈自然開心笑納,又格外賣力給劉備引薦自己手下的能人戲忠。
真不是張邈覺得戲忠是個廢物,想故意把垃圾甩給劉備,反倒是他覺得戲忠這人智謀出眾,很有規劃,在自己手下可能發揮不出本事。
倒是引薦給劉備這個名字寫進天書的人,可能會有作用。
至于為什么不引薦給曹操……
張邈想起這件事心中就有氣。
袁紹曾經告訴張邈,曹操得到天書之后,深感天書強大,故意害死張邈派去的兩個盜墓好手,以圖獨霸天書的秘密。
張邈一開始還不信,但袁紹給張邈展示了曹操的天書,告訴張邈,曹操在未來可是要做帝王之人。
這就不由張邈不信。
曹操一開始不知道自己能做皇帝,這才跟我分享天書的秘密,
后來發現這個秘密后,就假裝自己被山洪沖走,還故意給袁紹泄露一二,想要借助袁紹世族的支持。
張邈后來多次跟曹操接觸,可曹操依舊守口如瓶,絕不提起自己知道魏武帝之事,
這更證實了張邈心中的懷疑。
呵,我張邈大好男兒,豈能跟這種鼠輩為友?
魏武帝是吧,老子看看汝有什么本事稱帝!
戲忠確實有跟劉備結交的想法。
戲忠字志才,雖然也是潁川世族,可他們家跟潁川的幾大豪族根本沒法相提并論,甚至跟郭家、司馬家都沒有比較之力,
平素里,各世家彼此關系都不錯,坐在一起或是清談吹牛,或是彼此吹捧養望,
有足夠的名望,就是當官、當大官的資本。
潁川四長名望極高,根本看不上小小的縣令,可他們家的子侄、旁支親戚還有茫茫多,
天下官員的空缺明顯跟不上他們世家的繁殖速度,
這種互相舉薦的好事,自然輪不到戲忠。
戲忠好恨啊。
他真的很想當縣令,當太守,去朝廷當個議郎也行。
可他這種末等世族偏偏又沒有辦法,還必須裝出一副風輕云淡不想做官的模樣來養望,
當真是難受的快要吐了。
他跟張邈的私交還是不錯,在聽聞了劉備的種種事跡之后,立刻判斷此人就是自己要尋找的那個人。
第一,劉備出身不錯,是正宗的漢室宗親。
第二,劉備屬于宦黨。
這宦黨名聲雖然臭,但做官的機會一點不少,也能形成一股可怕的勢力,彼此吹捧起來一點不虛世族。
第三嘛,那就是劉備得罪了潁川世族郭氏。
潁川郭家的大公子郭圖放出話來,誰襄助劉備就是跟他郭家過不去,
正好,戲忠一直就跟郭圖的關系不好,我就是跟汝過不去又能如何?
所以,他一直想通過張邈的關系跟劉備搭上線。
不過以戲忠的聰明和謹慎,肯定不會對劉備推心置腹,像沮授和田豐一樣連官都不做,直接投身劉備帳下。
他只想在劉備面前盡力表現出自己的才華,讓劉備知道自己身為潁川人還在默默支持著劉備,
若是他日劉備飛黃騰達,需要一個潁川名仕支持的時候,請一定聯系我戲忠。
若是日后劉備完蛋沒混出來,那也不要緊,我戲忠也會出于名仕的風采為汝感慨兩聲。
我們都不吃虧,挺好。
劉備年紀漸長,混了這許久,也不相信愿意棄官投靠自己的文士有兩個還會有第三個——
那樣也太脫離實際了。
對于戲忠的姿態,劉備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而且……
盡管感覺戲忠的才學并沒有超過沮授和田豐,但他緊緊握住戲忠的手,感慨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備有幸聆聽先生教誨,當真是感激莫名,
不知先生可愿出山,救濟這天下萬民?”
成了!
戲忠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臉上波瀾不驚,沉吟道:
“不瞞左校尉,忠閑云野鶴慣了,如今朝廷諸事繁雜,實在不愿操勞,還請……”
田豫在一邊給劉備倒酒,一邊道:
“先生這閑云野鶴倒是極好,荀彧跟先生同鄉,卻一直想著做官,
這次說什么都要跟著我等前來,只是恩師考慮到長途奔襲,帶著一個文士拖后腿,便讓他在雒陽輔佐趙常侍了!”
“啥?”
戲忠蒙了。
荀彧?趙常侍?
劉備笑呵呵地道:
“人各有志,文若在趙常侍門下對我等助力頗多,阿豫休要在背后說他不是。”
荀彧居然在趙忠門下!
戲忠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
這,這怎么可能,那可是荀彧啊!
荀彧居然投效了宦黨?
戲忠幾乎兩眼一抹黑,見劉備和田豫談笑自若不像作偽,立刻道:
“我本是閑散人,可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焉能袖手旁觀,
若有能襄助左校尉處,當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