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軍逐漸逼近,雒陽城中的氣氛已經十分壓抑。
謠傳說掌握朝政的董卓已經準備逃亡雒陽,而另一個朝政的掌握者袁紹則主張留下和劉備拼死一戰。
無論如何,雒陽城的一場浩劫在所難免,這大漢的天下也會因此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
“不能讓董卓走。”
袁家的家主袁隗這些日子已經好久沒有睡個囫圇覺,
原本他以為會和十八路大軍,以朝廷的名義討伐劉備,一定能將這個強大的宗親撲滅,然后徐徐對付董卓即可。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十八路聯軍在劉備強大的攻勢面前宛如一個笑話,這才開戰沒多久,就已經土崩瓦解。
成王敗寇,自古就是如此。
劉備從冀州一路南下,只要攻破雒陽,就能重現當日劉秀的壯舉,把即將嗝屁的大漢從深淵里拉出來。
而他們這些野心家也會遭到清算,被打入歷史的灰塵之中。
西漢末年的王莽一家如何?
現在又在何處?
袁隗有種預感,若是放棄了雒陽,他們家將重蹈當年王莽的家族的覆轍,休說代漢稱帝,現在的榮華富貴也將成為泡影。
為了說服董卓繼續留在雒陽和劉備作戰,他終于愿意離開自己的府邸,帶著復雜的心情,去拜見這位之前袁家的掾吏。
董卓府中也是一片慌亂。
昨天,董卓剛剛自稱相國,發誓一定要守衛國都,討伐叛逆的劉備。
可今天,他就迫不及待開始收拾行裝,把從宮中掠奪的大量絹帛、珠寶一車車裝好,甚至已經有一些已經開始運往長安。
袁隗看的焦頭爛額,他匆匆通傳了自己的身份,仆役也懶得理這位太傅,讓他自己隨便走走,反正董卓現在就在屋中。
“袁公救我,袁公救我!”
袁隗剛剛進入董卓的庭院,就聽見一個凄厲的女聲。
若不是青天白日之下,他幾乎以為撞鬼,
抬頭看時,只見庭院中放著一只狹小的鐵籠,
而孝靈皇帝的結發妻、前任大將軍何進的妹妹何氏就被關在里面,披頭散發,滿身血污,如一只受驚的母獸,尖利而痛苦地向袁隗求助。
“何……”
董卓進入雒陽之后,以何太后勾結宦官為名將其下獄,實際則抓入自己府中凌.辱,跟造反無異。
不,不能管,也管不了,誰叫現在董卓手上有兵。。
袁隗趕緊低下頭,匆匆前進,
何皇后見了袁隗,本來滿心希冀,見袁隗居然低頭如全然不認識自己一般,她驚恐地抓住鐵籠,狂叫道:
“袁公,袁公救我,董卓不臣,董卓不臣,不要把我留在此地啊!”
董卓好歹是打著為大將軍何進報仇的旗號進入雒陽,并吞并了何進的舊部。
可他居然如此凌辱何進的親妹,怪不得何進的老部下鮑信對他離心離德,說什么不愿接受他的指揮。
袁隗只感覺自己的兩腿在不住地哆嗦,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何嘗不是如此。
董卓曾是自己的掾吏,雖然雙方因為天書而矛盾重重,但終究是自己的熟人沒跑。
熟人好辦事,這是亙古不變的潛規則,
可董卓這樣的熟人……
袁隗已經不敢再揣測了。
身材肥碩的董卓背著手在屋中煩悶地走來走去,
見袁隗進來,他只是稍稍一怔,隨即揮揮手,示意袁隗坐在一邊。
袁隗抬眼望去,只見陳紀、楊賜、荀爽、王允、劉寬、張濟、皇甫嵩、張溫等朝廷大佬居然齊刷刷的跑到了董卓家里,
也難怪,現在上朝有屁用,什么事情還是來董卓家里商量比較省事。
陳紀剛從劉備軍中回來,他一副狐假虎威、趾高氣昂的欠揍模樣,驕傲地向董卓通傳了劉備的回復——
“劉使君說,董公奉迎大漢天子辛苦,
劉使君來雒陽后,可與董公同拜天子,一殿稱臣,永無猜疑。
若是董公愿為大漢討伐胡賊,可率本部精銳囤駐西涼,一應糧秣軍資都由朝廷供給,
劉使君愿表奏天子,封董公為大將軍。”
董卓慫恿劉備稱帝,把長安以西都劃給自己,其他地方劉備隨意處置,自己絕無二話。
可劉備壓根不買賬,說天子還是那個天子,他和董卓都要老老實實做漢臣。
做漢臣,絕無把當年大漢龍興的故都長安交出去的道理。
劉備可以表董卓為大將軍,保留軍權,但是他必須保持漢臣的身份,在西涼老老實實給大漢戍邊。
多占一寸土地,都沒得商量。
這不是放屁嗎?
西涼要是富庶,那些地方的胡人閑的難受才會不斷入侵大漢的花花世界,
董卓要是去了那,這輩子就要全聽劉備擺布了。
而且,董卓和劉備求和這件事,本來十分隱秘,
可陳紀這個大嘴巴居然故意在眾人面前揭曉,真不啻于給了董卓一記響亮的耳光。
“呵呵,呵呵呵,我這不過是緩兵之計,劉備果然中計——元方辛苦了。”
董卓咬牙切齒地對陳紀表示了感謝,
袁隗趁機道:
“仲穎,劉備連戰連勝,正是狂妄之時,
今雒陽雄兵尚在,城池尚堅,足以和劉備一戰,
煩請……”
“知道了。”
董卓煩悶地擺擺手,一點沒有給老領導半分面子的意思。
當年天書的事情兩人就已經撕破了臉,現在還來裝什么友善,當真是吃飽了撐的。
董卓厭惡地瞪了袁隗一眼,粗著嗓子道:
“這劉備能有如何手段?
還請諸公傾力助我,與之拼死一戰!”
拼死一戰你倒是別把東西往外面運啊……
董卓昨天就說的言之鑿鑿,今天還不是瘋狂搬家,
大家都已經看出來,這貨根本沒有在雒陽攔截劉備的想法,看來是覺得關中之地更加穩妥,更適合與劉備一爭高下。
畢竟董卓年紀不小,缺乏劉備這樣的進取心,也是可以理解。
一時間,眾人都默默無語,懶得響應董卓所說。
袁隗氣急,他默默攥緊拳頭,道:
“現在我等在雒陽城中還有兩萬人馬,相國仍有十萬精兵,
若是傾力一戰,劉備多半不敵……”
若是董卓早早出兵,配合曹操、孫堅、張邈,說不定劉備現在都還沒有度過黃河。
可這種話現在自然不能說出口,以免影響大局。
“哼,說的不錯。”
董卓瞪了袁隗一眼,道:
“明日,不,今日我便親自率領兵馬去跟劉備一戰,
城中諸事,便,便交給公等,
我倒要看看劉備這鼠輩能有什么本事!”
袁隗知道,董卓這是再做最后的掙扎。
若是此戰能勝,他應該還能在雒陽呆一陣子,
若是此戰不勝,他說什么也要直接逃到長安去了。
“相國放心,此戰,我亦出動全部精兵,定要跟劉備一決雌雄!”
“快滾蛋吧!”董卓直接口吐芬芳,嘲弄道,“汝那侄兒袁紹,自領軍以來百戰百敗,那袁術更是色厲內荏,
叫他去增援偃師,走了四五日還在雒陽,
汝手下還有誰能領軍?休要讓我笑掉了牙!”
袁隗猛地咬牙,道:
“我麾下還有麹義!”
麹義手下的戰兵只有八百多人,
所以他打起仗來一直小心謹慎,絕不上去跟敵人硬拼。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麹義絕對是一員智勇雙全的悍將。
之前徐榮在黃河邊就吃了麹義不少虧,渡河后想追擊麹義,還是讓麹義成建制逃走。
這會麹義就在雒陽,袁隗下定決心,要把手下最后的兩萬本錢全都投給麹義,讓麹義指揮雒陽保衛戰,配合董卓阻攔劉備。
“嗯,此人還說得過去……”董卓嘟囔了一聲,“好吧,若是麹義領兵,我倒可以一試。
不過話說在當前,若是依然不敵,我等也不能讓天子困于險境,
這長安嘛,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還是要遷都……
眾人恨不得把頭都埋在懷里,董卓見眾人都不響應,一甩袖子徑直離開。
一直在董卓身邊護衛的楊動大步跟上去,在他身后低聲道:
“若是不敵,真要遷都?”
董卓轉頭,恨恨地剜了楊動一眼,道:
“便是遷都,又能如何?”
楊動一直跟在董卓的身邊,名為保護,可董卓著實畏懼這個武藝高強的劍客,擔心他隨時發難,一招便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見楊動面色不豫,他也意識到剛才自己的口氣太過生硬,趕緊討好地道:
“哎,遷都只是下策,其實……其實我跟劉備也沒什么矛盾,
我想著,若是真打不過,按劉備所說,能去西涼做個閑散諸侯,倒是也不錯。
呵呵,我董家世代忠良,哪有那些人想的如此暴戾乖張。”
楊動嘿了一聲,道:
“全憑汝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