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薛羽帶著四名小伙伴,來到了王府后花園中,四處游走,欣賞花卉!
時值九月,園中的桂花、菊花、芙蓉都綻放了,姹紫嫣紅,飄香陣陣,使人心曠神怡!
不過五個人的心思,顯然不在賞花上,他們不往花朵盛開處去,反而專找植被密集、位置隱蔽的地方!
待來到一個角落中,確定周圍沒有王府的仆從跟著,五個人迅速撩起衣服,從懷中各取出一個包裹,向周圍的樹木下傾倒著,全都是泥土!
地道已經開始挖掘了,進展很是順利,不過也有一件麻煩事,就是挖出來的泥土放那里?
小院里是不行的,王府的仆從們天天來打掃房屋,王右史也是常客,一旦被他們察覺了,肯定會生出疑心的!
運到王府外面去,那就更不現實了,人都出不去,何況是土呢!
還是薛羽靈機一動,想到個好辦法,就是把泥土藏在身上,趁著每天早、中、晚飯后散步的機會,悄悄傾到在王府花園中!
花園面積大、植被多、人又少,加之遍地都是泥土,偷偷的傾倒一些不會引起注意的!
這樣速度是慢了點,卻勝在安全穩健啊!
倒完土之后,薛羽幾人又假裝溜達了一會兒,而后返回小院中,那知路過一片桂花林時,突然聽到了哭喊聲!
“嗚!嗚!”
“下賤東西,竟敢偷王府里的東西,給我打,狠狠的打!”
“我沒偷,我真的沒偷!”
“還敢嘴硬,打,打死為止!”
“啪!啪!”
轉了兩個彎,看清情況了,只見一名八九歲的小宦官,被捆綁在了一株桂花樹上,兩名青年宦官正用牛皮鞭子抽打著,鞭鞭見血,很是兇狠!
另有一名尖嘴猴腮、面色蠟黃的中年宦官,叉腰站在旁邊,一邊用尖銳的聲音咒罵,一邊下令用力鞭打!
世人常以為,只有皇宮里有宦官,其實在各藩王的府邸里面,也同樣使用宦官的,只是數量、品級無法與皇宮相比罷了。
另外嗎,大明朝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各地藩王要定期的從自己王府中,挑選出聰明伶俐的小宦官,送進皇宮里聽差!
不止是宦官,其他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東西,都要及時向皇帝進貢,以示臣服之意!
“住手!”
薛羽的性格是,欺強而不凌弱,傲上而不辱下,眼看小宦官被打的可憐,急忙上前喝止!
“停下,別打了,小的見過雨大人!”
薛羽的‘天子使者’身份是個秘密,王府內只有寥寥幾人知道,不過王右史吩咐過,上下人等都要尊敬他,并稱之為雨大人!
中年宦官不敢怠慢了,一面停止了鞭打,一面躬身行禮!
“你們為什么鞭打他啊?”
“回雨大人的話,這個奴才手腳不干凈,竟敢偷王府里的東西,小人這才懲罰他一下!”
“他的年紀還小,略加懲罰也就是了,這樣打下去會出人命的,得饒處人且饒人,放了他吧!”
“這個嘛?”
“接著,賞你了!”
“小的謝雨大人賞賜,把他放下來吧,算他運氣好,今天遇上貴人了!”
懲罰奴才,屬于王府的私事,薛羽一個外人是不好插手的,不過一錠五兩重的金元寶仍過去,瞬間就把問題解決了。
中年宦官接過金子,一張丑臉笑的跟菊花似的,立刻下令放人,又點頭又哈腰的,說了一堆奉承的話,而后領著兩名手下走了。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奴才一輩子不忘,嗚嗚!”小宦官放下來之后,掙扎著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謝恩,眼淚更是一對對往下掉!
薛羽上前查看一番,發現小宦官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看著血了呼啦的,敷上金瘡藥,修養幾天就沒事了。
“好了,起來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才德寶!”
“德寶,你姓什么?”
“奴才當了宦官,辱沒了祖宗,不敢提及姓氏,您就叫我德寶好了!”
薛羽想起來了,隋、唐以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做宦官雖然很有‘錢’途,可畢竟是一件辱沒祖宗的事情,因此在凈身之后,宦官們大都會留名不留姓!
留名,是不忘根本,不留姓,是為了不辱沒祖宗!
而且小宦官進入皇宮,或者王府之后,為了不受人欺負,往往會認一個有權勢的大宦官做干爹,以后就跟著干爹的姓氏了。
比如唐朝的高力士,本姓馮,年幼被閹割送入宮中,后被大宦官高延福收為養子,遂改姓高!
還有正德年間的‘立皇帝’劉瑾,本姓談,六歲時被太監劉順收養,后凈身入宮當了太監,從此改姓劉!
當然了,也有一些大宦官,在出人頭地之后,認祖歸宗,改回本家姓氏的。
德寶剛進王府不久,還沒有認干爹,也沒人罩著他,這才受別人的欺!
“他們說,你偷了王府里的東西?”
“我沒有,他們冤枉我的!”
“哦,他們為什么冤枉你!”
“唉,說來話長了……”
德寶止住眼淚,詳細的解釋起來,他本是河南府宜陽人氏,家中貧寒,靠著耕種幾畝薄田艱苦度日,整天饑一頓、飽一頓的,今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家里實在是吃不上飯了。
恰好福王府招小宦官,爹媽狠了狠心,就把德寶給送來了,做宦官的確不太光彩,可好歹有口飽飯吃不是,每個月還有二兩多的俸祿銀子,比種地可強多了。
于是乎,德寶就進了王府,變成了一名最低級的小宦官,主要負責給王府里的侍女們倒尿盆、刷馬桶,同時照顧花園里的樹木,澆水、施肥、除蟲都要干,每天跑來跑去,累個半死!
苦點、累點也就罷了,還要受大宦官們的欺負,動輒挨罵不說,德寶每個月二兩六錢的俸祿銀子,大都要孝敬上去,自己只能剩幾個銅錢!
上個月,老家有人捎口信來,說是災情更加嚴重了,村子里餓死了好多人。
德寶擔心家人們,就把自己這個月的俸祿銀子,全都托人捎回去了,手里沒了銀子,也就沒法孝敬上面了,于是就被穿了小鞋!
恰好茶水房丟了幾套茶具,還有幾斤好茶葉!
王府里面人多手雜的,丟東西是常有的事,宦官、侍女、乃至于屬官們,也不乏監守自盜者,反正福王有的是金山銀海,不偷白不偷的。
可管事的大宦官,不問青紅皂白,就認定是德寶偷的,還把他綁在樹上用力鞭打,名為懲戒家賊,實則是逼著要銀子呢!
“原來如此,你也是個可憐人啊!”
聽完講述之后,薛羽盯著小宦官的眼睛,里面一片清澈之色,說明他沒有撒謊!
而后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兩錠金子,都是十兩一個的官錠!
德寶進入王府里面,每個月只能領一小塊碎銀子,何曾見過這種大金錠啊,立刻就傻眼了。
“恩人,您這是?”
“送給你了,一錠捎回家里去,另一錠打點關系,這樣你以后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不,不,奴才不敢!”
“拿著吧,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把兩錠金子,塞進了小宦官的懷里,又安撫了一番,薛羽等人轉身離開了。
小宦官呆愣片刻,望著遠去的背影,跪地叩首不止!
“恩人,請您留下姓名,以后有了機會,奴才一定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就算這輩子報答不了,下輩子做牛做牛也要報答您!”
“不必了,你趕快去上藥吧!”
“恩人?”
“去吧!”
小宦官的感激之心,薛羽是相信的,至于報答之說,卻沒有放在心上!
一個給人倒尿盆的小宦官,又能報答自己什么呢?
很可惜,薛羽這次想錯了,人是會變化的,都說英雄不問出身,其實宦官也是如此!
成化年間,殺人不眨眼的西廠督主汪直,以前是負責掃地的。
正德年前,權傾天下的立皇帝劉瑾,本是負責敲鐘鼓的。
他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一朝得勢,便能攪動天下風云!
誰又能想到呢,若干年以后,這個給人倒尿盆的小宦德寶,會救下薛羽和伙伴的性命,并間接促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薛羽同樣沒想到,在不遠處的涼亭中,有一雙水泡蛤蟆眼,正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好小子,總算讓我找到你了,敢刺傷黃爺的手掌,非讓你血債血償不可,你就等著吧!”
黃色身形一閃而逝,直奔王府的東區,那里住著福王的幾名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