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凌西澤訂的外賣,司笙盤腿坐在坐墊上,手里拿著個無人機遙控器,單手支頤,看著在書房轉圈圈的小型無人機。
百無聊賴。
凌西澤端著茶進門。
斜乜了眼,司笙懶懶開口,“你的大老婆和小老婆們呢?”
“……什、什么?”
凌西澤差點被一口茶嗆到。
好端端的,怎么又給他扣黑鍋?
“我記得兩年前,你家里全是一些先進的科技玩意兒……”司笙不緊不慢說著,掃了眼地面到點自動運作的掃地機器人,“比如那個。”
托腮回憶了下,司笙道:“到處都是飛的跑的,吵得不行。”
前段時間司笙用過掃地機器人,結果睡地上被它撞醒,失手就將它給砸了,之后再也沒用過。
反應過來,凌西澤松了口氣,喝口茶壓壓驚,問:“你不是不喜歡嗎?”
司笙覺得這些東西沒安全感。
攝像、監聽,只要有技術,隨時能侵入,半點隱私全無。
過度依賴便捷生活,還會使人喪失一部分生活自理能力。
“嗯。”司笙挑眉,“你不是喜歡嗎?”
幽幽看她一眼,凌西澤走進來,“這套房是按照你的喜好裝修的。”
司笙默然。
你們有錢人的行事作風果然不一樣。
“喜好猜中了么?”
簡約,大氣。
司笙確實喜歡。
揚揚眉,司笙點頭,“嗯。”
凌西澤勾唇一笑。
將遙控器一擱,司笙道:“我想要兩個教育機器人。”
“送……”凌西澤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想出兩個人,“蕭逆和司風眠?”
無語地瞥他一眼,司笙開口,“喻立洋。”
恍然,凌西澤輕笑,“那用不著。”
“嗯?”
司笙抬眸。
“公司的新款教育機器人還沒面世,閻天靖就提前送給他了。”
得,省了一樁事。
“說起來,”司笙抄起手邊果盤里的一個蘋果,在手心拋了拋,仰頭看著凌西澤,“玄方科技在跟軍方合作,是在研究軍用無人機?”
“嗯。”
“小師姐讓我問問,在——”一頓,司笙指了指外面還在肆意作妖的暴雨,“這種天氣下,以現在的技術手段,可以堅持多久不受影響?”
“我們現在研發的,大概能保證一個小時。”凌西澤微瞇了下眼,“不過,你那位竹馬……”
司笙了然于心,“嗯,他肯定藏私招了。”
“你知道?”凌西澤有點意外。
司笙對無人機不感興趣。
以前他帶她出去玩無人機,給她玩出花兒來,甚至給她組織過無人機表演,她都只是呱唧呱唧鼓個掌,興致缺缺。
她能跟宋清明合作機關無人機,就挺出乎凌西澤意料了,沒想過她不會關注這方面的事。
咬了口蘋果,司笙咽下后,隨口道:“猜的。”
將茶杯往桌上一擱,凌西澤走過來,俯身拿走她手中的蘋果。
司笙微怔,“干嘛?”
“削皮再吃。”
凌西澤拿起果盤旁的一把水果刀。
在身后找了一坐墊,司笙將其放到身側,讓凌西澤坐下。
她托腮盯著凌西澤削蘋果,等得無聊,問:“沒有什么自動削皮裝置嗎?”
“有。”
司笙錯愕,“這也有?”
凌西澤頷首,“嗯。魯管家買了一個,不過用了一次就積灰了,沒什么機會用。”
“為什么?”
“找起來麻煩。而且,他刀工很好。”
司笙在沉默中表示理解。
每年過年家里都要剁肉做餃子,秦凡曾體貼易中正,給易中正買了一個絞肉機,結果易中正一次沒用過,自己剁肉剁得別提多利索了。
凌西澤一邊削蘋果,一邊將話題扯過來,“你知道宋清明當老師的隱情?”
司笙嗯了一聲,“能猜到。”
凌西澤側首看過來。
主動靠過去,司笙兩手疊在他的肩上,下頜抵著,盯著他手中的蘋果,“先吃一口。”
輕笑,凌西澤卻空出一只手來,抬起她的下頜,吻住她的唇。
司笙驚得睜了睜眼。
索性,凌西澤只是淺嘗輒止,很快松開了他。
司笙懵了一下,“找事兒?”
用刀尖挖出一塊果肉來,遞到她唇邊,凌西澤笑得舒心,“禮尚往來。”
司笙無言地咬住果肉。
繼續削著蘋果,凌西澤一本正經地說:“說吧。”
司笙:“……”
艸,罵他都不知該從何罵起。
司笙不再碰他了,淡淡道:“他最初的研究方向,就是軍用無人機。”
“嗯。”凌西澤點點頭,“他憑借抵御環境、精準打擊的技術,獲得‘國內無人機第一人’的稱號。”
“采用他那項技術制作的無人機,處于各種各樣的理由,其實在小范圍內用過幾次。”
“略有耳聞。”
“他說,”司笙眸光微閃,嗓音壓低了幾分,“死了很多人。”
凌西澤削皮的動作一頓。
“跟他沒關系,可又有點關系。說不清的。”
司笙低聲說著,倏地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將下巴抵在他肩上。
“科技興國,沒錯。落后就要挨打,也沒錯。想要變得強大,不是錯誤的事。”司笙聲音有點輕,“事情總有人去做,但不是非他不可。他可以選擇不讓自己親手推進這個進程。”
司笙的話,點到為止。
她抬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凌西澤,喊:“凌西澤。”
“嗯。”
“我看過他頹廢的樣子。”司笙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并非只顧利益、鐵石心腸的人,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手指撥開她凌亂的發絲,凌西澤靜靜地回視著她,問:“擔心我嗎?”
“嗯。”
“你說的,總有人去做。”凌西澤輕輕勾唇,但,僅僅一瞬,翹起的唇角就抿直,他說,“如果注定有一方吃虧,我不希望是自家人。”
“任重而道遠。”
捏了捏她的手,凌西澤神情溫柔繾綣,淺笑,“又給夫人添負擔了。”
司笙揚眉輕笑,毫不畏懼,“你盡管塌,我扛得起。”
凌西澤低頭挨著她,“是不是反了?”
“什么?”
“應該是,”凌西澤一頓,聲音低緩又篤定,“你盡管鬧,背后有我。”
司笙呼吸一窒。
才五年啊。
五年前,他們的世界有戀愛、夢想、爭執,人生目標。
有面向未知世界的勇氣,卻沒有面對一切的底蘊。
五年后,該有的仍舊有,可那一份底蘊,也被補齊了。
你的天可以塌,反正你還有我。
兩日后,封城機場。
宋清明站在接機口,沒有戴眼鏡,一身休閑裝,少了書生的笨重感,身材挺拔,氣質清俊,站在一堆舉著牌子的人里,依舊很顯眼。
一眼可見。
喻寧隨著人群走出來。
頭發扎在腦后,她戴著鴨舌帽,穿著休閑裝,背著個包,沒提別的東西,只是手里捏著個手機。
分明是二十六七的年齡,成天在硝煙戰火里待著,卻沒被磨出一絲老態,像極了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只是舟車勞頓,多少有些疲憊。
視線在接機的人群里一掃,尋見宋清明,喻寧面色一喜,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飛機晚點,等很久了嗎?”
宋清明嗯了一聲,“半小時。”
喻寧仰起頭,無言望向天花板。
宋清明朝她伸出手,“包。”
“不——”
喻寧剛想拒絕,宋清明就伸手繞到她身后,揪住背包的提帶,將其強行從喻寧身上扯下來。
他提著一根背包,搭在肩上,打量喻寧一眼,“走吧。”
“行。”
緊隨在后,喻寧索性沒跟他爭。
爾后,喻寧問:“快畢業了?”
“嗯。”
“論文搞定了嗎?”
“嗯。”
“打算留校還是工作?”
“工作。”
“哪家公司?”
“第一附中,物理老師。”
喋喋不休的喻寧,話頭忽然止住了。
她跟看怪物似的看了眼身高腿長的宋清明,怔了怔,爾后回過神來,“因為那件事?”
“差不多。”
喻寧輕抿著唇,沒再多問。
微頓,宋清明問她,“以后還去嗎?”
“不去了。”喻寧皺了皺眉,“我爸說,我要是死外面了,他就把我兒子送孤兒院。”
宋清明跟喻寧是高中同學。
兩人都讀書早,成績又好,在校被孤立,所以兩個人自然而然成為朋友。
這些年聯系沒有斷過。
不過,宋清明沒去過喻寧家,更沒見過喻寧的爹和兒子。
僅憑宋清明從喻寧那里聽來的只言片語,總覺得喻寧的年輕老爹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聽著一點都不靠譜。
二人坐上車。
喻寧打開車窗,趴在窗戶上,抬眼看向外面陰沉的天空。
連續降雨,這座城市像是被雨淹了一樣,陽光被陰霾遮掩,入眼的一切皆是霧蒙蒙的。
喻寧打了個哈欠。
她摸出手機,找到通訊錄置頂的電話,撥通。
被拒接。
又撥通。
又被拒接。
直至第五個電話,那邊才遲遲接通。
沒等電話那邊說話,喻寧就率先控訴,“喻小帥,你干嘛掛我電話?”
“……我在上課。”
喻立洋奶聲奶氣的話語里裹著點無奈意味。
喻寧逗他,“你親媽回來不比上課重要嗎?”
停頓半晌,喻立洋正兒八經地回答:“差不多吧。”
“……”喻寧噎了幾秒,“喻小帥,你傷了你親媽的心。”
喻立洋一下就不說話了。
“算了,你親媽寬宏大量,原諒你了,”喻寧早就習以為常,輕車熟路地打破沉默,隨后問他,“晚上想吃什么,我帶你去。”
“今晚外公回家做飯。”
喻寧蹙眉,“你外公做的飯都吃膩了。”
喻立洋強調,“你很久沒吃了。”
“好啦……”喻寧妥協,“你要提前下課嗎,我去接你。”
“不要。”
“為什么,幼兒園又不好玩。”
沉默了下,喻立洋一本正經地說,“喻寧同志,沒有一個做母親的,會慫恿兒子逃幼兒園的。”
喻寧輕輕磨牙,“喻小帥同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逃幼兒園的二三事?”
喻立洋沒了聲。
喻寧驚奇,“心虛就不說話,你跟誰學的?”
“蕭逆。”
喻立洋迅速蹦出個名字。
默然片刻,喻寧輕輕嘆息,“別跟他學,他就是個啞巴。你學學你外公,嘴甜會說話,成天嬉皮笑臉的,四五十歲了,還能招小姑娘喜歡。”
喻立洋又沒了聲。
“……我有時候都懷疑蕭逆才是你爸。”喻寧簡直服了。
停頓了下,喻立洋猶豫地問:“那我親爸是什么樣的人?”
喻寧被嗆了一下。
好半晌后,喻立洋又慢吞吞地說,“蕭逆說,我的性格不是遺傳外公的,不是遺傳你的,肯定就是遺傳我爸的。”
緩了緩,喻寧非常不爽蕭逆的解釋,小聲反駁,“你爸能言善辯的,跟你才不一樣呢。”
“那……”
“你就是學蕭逆的。”
喻立洋不跟她爭了。
蕭逆說,跟女人爭論或講道理都是沒有結果的。比如,他姐。
片刻后,喻立洋說,“幼兒園要上課了。”
“行,你上課比你親媽重要。”喻寧撒嬌,“掛電話之前,你不跟你親媽親親嗎?”
喻立洋再次失聲。
喻寧:“……”
蕭逆這個悶木頭,把他兒子教得跟他一樣一樣的。明明三歲還會跟她親親,這才一年多,連親親福利都沒有了。
跟喻立洋磨了一番,最終要到一個別扭的親親,喻寧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收好手機,她將車窗關上,一扭頭,見到宋清明視線看過來。
她問:“怎么了?”
“沒有,”宋清明收回視線,目視前方,“感覺你一點沒變。”
“是么?”
喻寧搓了搓臉,感覺臉笑得有點僵。
頓了頓,宋清明話鋒一轉,“但是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一點沒變。”
喻寧側首,笑問:“所以呢?”
“裝的。”
喻寧登時噤聲。
又看了她一眼,宋清明目光在她左手手腕處停留,淡淡叮囑道:“好好調整。有事可以找我。”
閉了閉眼,喻寧倏然睜開,臉上笑意悉數散盡,她將頭抵在車窗玻璃上,說:“我沒事。”
不知道是在狡辯,還是在自我安慰。
她沒事。
有事也……沒人能幫。
周五,晚上。
晚飯過后,司笙坐在靠近陽臺的躺椅上看劇本,旁邊亮著一盞落地燈,光線暖黃明亮。
蕭逆神情淡淡的,從她跟前走過,看了她一眼,似乎藏有深意。
翻開劇本一頁,司笙沒當回事,可,在閱讀完兩行字后,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輕咳一聲,司笙倏地將劇本一合,準備起身走人。
這時,蕭逆又從陽臺走進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司笙,語氣一言難盡,“Good,我仙人掌呢?”
司笙差點沒把劇本朝他砸過去。
Good什么Good,不就是想告訴她,他已經看到滿床的零食、物理題的痕跡、消失的仙人掌了么?
會不會好好說話?
“哦,”司笙一頓,神色不變,依舊慵懶且從容,“周一刮風下雨,把一盆仙人掌掀翻了。”
蕭逆將信將疑。
頓了頓,蕭逆垂眼看她,說:“你要想做物理題,我可以送你一本資料。”
“我不想。”
司笙皺了皺眉。
她好不容易從學校畢業,干嘛還要自討苦吃做物理題?
蕭逆又“哦”了一聲,然后說:“你下次偷零食,不要做得這么……明顯。”
為了顧及司笙的情緒,蕭逆把“幼稚”兩個字強行改了。
司笙擰眉,一道冷眼掃過去,“怎么,我自己的零食,那也叫偷?”
蕭逆面無表情,“被沒收了就是我的。”
無法無天了還!
司風眠這周末怎么沒跟著一起回來?
煩躁地想著,司笙眼一抬,倏地瞥見凌西澤倚在臥室門口笑,頓時更惱火了,“你笑什么?”
“我幫你訓他。”
凌西澤瞬間收回笑臉,正兒八經地跟司笙說著,爾后看向蕭逆。
蕭逆擰著眉頭看過來。
凌西澤道:“做弟弟的,怎么能把姐姐零食全沒收了?下次沒收時,給她留個一兩包。”
蕭逆木然地應了一聲。
看出來了,是在撒狗糧。
他轉身又回到陽臺。
司笙氣急,將身后一抱枕拿起來,精準無誤地砸向凌西澤。
毫無殺傷力。
凌西澤伸手撈住。
“回你自己家去,別在這里礙事。”
司笙寧愿眼不見為凈。
這一個兩個的,可太煩人了。
凌西澤大步走過來,低頭看她,似笑非笑,“我能帶走一樣東西嗎?”
“什么?”
司笙隨口反問。
這時,凌西澤已經走到她身前。
微微俯下身,他貼近她的耳廓,嗓音撩人,“你。”
司笙眼瞼一抬。
凌西澤已然將她攔腰抱起。
倏然騰空,司笙一手拿著劇本,一手環住他脖子,莫名其妙,“你干嘛?”
凌西澤的唇貼在她耳邊,輕輕開口,說了幾個字。
司笙一愣,耳根微紅,下意識朝陽臺看了眼,又惱又怒地盯著凌西澤。
凌西澤抱著她往門口走。
“我是不是今晚上綜藝?”
窘迫之下,司笙轉移話題。
凌西澤道:“電視臺有個同步直播,《城秘》推遲到明晚九點播出。”
“跟《密室逃脫》撞上了?”
“嗯。差不多。”
二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直至客廳的門被關上,才再也聽不見。
站在陽臺上,精心照看仙人掌的蕭逆,有些疑惑地偏頭,往客廳看了一眼。
這兩人……
不是交往五年了么,怎么還這么如膠似漆?
跟熱戀似的。
翌日,清晨。
司笙出了一身汗,躺在凌西澤懷里,輕輕喘息著。
她報復地咬了咬他的肩。
舍不得用力,就咬下淺淺的牙印。
“疼。”
凌西澤眉頭沒皺一下,反而唇角帶笑,但話張口就來。
“滾。”
司笙瞪了他一眼。
凌西澤不僅沒滾,反而纏她纏得更緊了。
司笙推他,“我要去洗澡。”
“待會兒洗。”
“來不及了。”司笙皺皺眉,“我本來可以多睡會兒……”
半夢半醒時,司笙想到“要出差”的事,迷迷瞪瞪地就跟凌西澤說了,沒想這男人一秒蘇醒,鬧得她珍貴的睡眠時間全沒了。
凌西澤吻她,聲音低沉,“下次不能早跟我說?”
司笙往后躲,輕聲嘟囔,“就幾天……”
“幾天?”
凌西澤追問。
停頓了下,司笙道:“不知道。辦完事就回來。”
久違的一單任務,通過安老板找到的司笙。
因為有點事很在意,所以就答應過去一趟。
“危險嗎?”
“不危險,動動嘴皮子的事。”
司笙捧起凌西澤的臉,抵著他的額頭,要笑不笑地盯著他,喊:“凌西澤。”
“嗯。”
“你現在特別像深閨怨婦……”
話沒說完,凌西澤就在她腰肢輕撓,癢得她忍不住笑出聲。
話自然也被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