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殺了她。”狠厲又殺氣騰騰地說,“現在怎么辦呢?被你看到了。”
宋律師話鋒一轉:“然后,死者姜民昌向我當事人逼近,”他提了提嗓音,“試圖殺人滅口,一不做二不休!”
確實,從視頻里死者姜民昌有明顯的滅口舉動。
宋律師繼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當事人推了死者姜民昌一把,并撿起了地上的刀,刺入死者的腹部,致使昏死,”他頓了頓,高聲總結,“而這屬于正當防衛,若是我的當事人不保護自己,那么當時死的就有可能是我的當事人。”
法官與陪審團點頭,神色贊同。
宋律師繼續陳詞:“根據證人姜錦禹的證詞可以推斷,當時死者姜民昌并沒有失去意識,地上的出血量也不多,而且法醫的尸檢報告顯示,死者姜民昌的致命傷是顱骨凹陷性骨折,并非我當事人正當防衛的這一刀。”
法官點頭,問:“公訴方檢察官,有沒有異議?”
林檢察官搖頭,不反對二號被告姜九笙的律師陳詞。
宋律師繼續:“法官大人,請傳召我方證人陳杰。”
書記員傳了陳杰上庭,陳杰坐在證人席上,穿一身囚服,理了平頭,看上去很精神。
宋律師問:“陳杰,請問你和這個案子有什么關系?”
陳杰回答:“我是這個案子八年前一審的嫌疑犯,已服刑了八年,也是這個案子的目擊證人。”
“能具體說一下當年你所看到的嗎?”
陳杰抬頭,看著法官說:“我當時在溫家行竊完,從后花園離開,看到花房里有人在哭,就走過去看,見一個女孩蹲在地上,男孩拿著刀,擦干凈后男孩才帶女孩離開。”
宋律師待他說完,又問:“證人,請問你還認得那個女孩嗎?她在不在庭上?”
陳杰環顧了一圈,指向姜九笙,說:“是被告姜九笙。”
“確定嗎?”
“確定。”陳杰補充,“因為當時印象深刻,所以記得很清楚。”
宋律師又接著問:“再請問證人,當時我的當事人和她的同伴在花房里待了多久,你親眼看到他們離開了嗎?”
陳杰回憶了片刻,語氣肯定地說:“我站在外面看了不到三分鐘,親眼看到他們離開花房,然后我才走了。”
“好的,謝謝證人的證詞。”宋律師問完,面向法官,“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根據證人陳杰的證詞,當時我的當事人在正當防衛之后,她的同伴就找過來了,當年的兩個孩子都未滿十八歲,心智并未足夠成熟與理智,尤其是我的當事人,在失去了母親的同時,父親竟還想殺人滅口的情況下,不得已正當防衛刺了自己的養父,也就是死者姜民昌,可想而知我的當事人當時有多驚慌,所以才會選擇逃避,無可厚非地擦去了刀上的指紋,并且立馬離開現場。”
宋律師拿了一份資料給書記員呈堂,并遞給法官。
“另外,這是一份我的當事人八年來的心理治療記錄。”宋律師語氣一轉,痛心又悲切,“我的當事人當年目睹了母親被人殺害,又刺傷了自己的養父,精神一度崩潰,患了嚴重的抑郁癥,并且有自殺傾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受了催眠治療。”他提了提聲音,強調,“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的當事人八年來沒有站出來澄清,因為我的當事人在催眠治療之后,根本不記得當年的命案了。”
到這里,宋律師道:“我的陳詞結束了。”
法官問公訴方檢察官:“公訴方還有什么問題嗎?”
林檢察官搖頭:“沒有問題。”
法官又問:“一號被告律師呢?”
孔曹華站起來,做最后的結案陳詞:“我的當事人溫詩好承認過失殺害繼父姜民昌。”
結案陳詞一出來,法庭上便靜了。
姜九笙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溫詩好,她垂著眸,在拭淚。
難怪這么老實配合,原來她的主張是過失殺人,所以才要裝可憐,博同情,就是不知道她打了什么主意,居然愿意承認殺人罪,過失殺人再怎么輕判,也是要坐牢的。
孔曹華站在庭前,語氣越來越悲痛:“我的當事人溫詩好出生在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父母恩愛,生活美滿,而這一切的平靜從死者姜民昌出現之后開始改變。視頻里兩位死者爭吵時,曾清楚的指出死者姜民昌曾親手殺害了我當事人溫詩好的生父,從而取而代之,入贅了溫家。”
孔曹華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當事人,溫詩好垂淚,哭得肩膀顫抖,孔曹華神色同情,繼續陳詞:“當年我的當事人還未成年,在聽到這樣的真相時,對死者姜民昌產生恨意也無可厚非,所以才會一時氣急,說出了證人姜錦禹口中的那句證詞。”他換了一種口氣,氣憤的神色,“你這種殺人犯,還不如死了。”
話鋒一轉,孔曹華說:“可我的當事人并不是真的想繼父死,試想一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在親眼目睹了兇殺的過程,該有多驚恐萬分,而就是這時候,死者姜民昌抓住了我的當事人,滿手是血地向我的當事人求救,人在害怕時的第一反應都是驚慌、逃避,所以,我的當事人才失手推開了死者姜民昌,從而導致了死者顱骨凹陷骨折。”
被告席上的溫詩好,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最后,孔曹華同情地看了看自己的當事人,紅著眼,懇切地看向法官:“這八年來,我的當事人因為當年的事備受煎熬,從未有過一天忘記當年的過失,也正是因此,我的當事人才把偶然拍下的這份視頻交給了警方,就是希望這個案子能有一天真相大白,從此不再受良心的譴責。”
孔曹華誠懇地語氣:“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還請你們酌情考慮我當事人的悔過認錯態度。”
溫詩好終于忍不住,低聲地抽噎。
法官與陪審團臉上都出現的動容之色。
姜九笙:“……”溫詩好不去當演員,可惜了。
最后,孔曹華遞上了一份呈堂資料:“另外,這一份是我當事人溫詩好的孕檢報告,上面清楚地寫明,我的當事人已經懷有六周的身孕,還請法官大人與陪審團在最終判決的時候考慮一下我當事人目前的身體狀況,以上,是我方的結案陳詞。”
居然懷孕了。
難怪,策略改成了懷柔。
陳述辯論結束之后,二十分鐘合議時間,然后,宣判結果,如下:
被告溫詩好過失殺人罪成立,被告據實承認,判處三年有期徒刑,懷孕的婦女被判處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且犯罪情節較輕,有悔罪表現,沒有再犯罪的危險,宣告緩刑對所居住社區沒有重大不良影響,可判處緩刑。
最終判決,被告溫詩好以過失殺人罪判處三年有期徒刑,緩刑五年。
被告姜九笙屬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一審被告陳杰殺人罪不成立,入室偷盜罪成立,但已服刑八年,當庭釋放。
另外,被告母親溫書華偽造證據,妨礙刑事案件的調查,判處一個月拘役,并處以罰款。
十一點,庭審結束。
因為案件是不公開審理,記者都守在法院外面,出了庭,走廊并沒有什么人,溫詩好的手銬已經拿掉了,一獲自由,她就沖上來。
“姜錦禹!”
她走近,揚起手就要打人。
姜九笙一把拽住她的手,把錦禹擋在后面:“當著我的面打我弟弟,”她重重甩開溫詩好的手,“當我死了嗎?”
溫詩好冷笑:“你弟弟?”她目光像淬了毒,盯著姜九笙身后的姜錦禹,譏諷道,“也對,我溫家可生不出這樣的小白眼狼。”
姜九笙忍無可忍,想打人,可還在法庭里面,不能打。
時瑾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往前了一步,冷著眸看向溫詩好:“你可以試試再罵一句。”時瑾不緊不慢,不咄咄逼人,卻不怒而威,“現在要把你送進去吃牢飯太簡單了,故意傷害罪也好,誹謗罪也好,隨隨便便哪個罪名都行,你要不要試試?”
溫詩好到嘴的狠話,頓時全部偃旗息鼓了。
她剛被判了緩刑,緩刑五年間,只要稍微違法亂紀,她都得重判,還是兩罪并判。
她忍了忍,收斂了脾氣,只說:“姜錦禹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和我溫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也休想再得到我們溫家一分一毫。”
姜錦禹神情不冷不熱:“都是臟錢,我不稀罕。”
溫詩好怒目而視:“你最好——”
“夠了!”
溫書華打斷了她,走上前,紅腫的眼睛一直看著姜錦禹,欲言又止。
溫詩好冷冷瞥了一眼,甩手離開。
姜九笙也牽著姜錦禹離開。
“錦禹!”
溫書華喊住他,他身體微微僵了一下,姜九笙便也停下了腳。
“錦禹,”溫書華語氣哀求,“我們談談好不好?”
姜錦禹回頭,目光冷漠又疏離:“我和溫女士你沒什么好談的。”
溫女士……
溫書華眼睛一下子就熱了,眼里全是痛心與悔恨,張嘴就哽咽了:“對不起錦禹,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
他打斷了,冷若冰霜:“你不是我媽媽。”
溫書華眼淚一滾:“錦禹……”
他上前,在她面前彎腰,然后緩緩跪下了。
姜九笙立馬伸手去拉他,時瑾對她搖頭。
少年筆直地跪著,目光涼薄,卻決然,一字一字地說:“您十七年生養之恩,我還了三次,做了八年的傀儡,吃了數不盡的藥,健康給您了,股份給您了,命也給了,從今天之后,我不再是您的兒子,與你溫家也再沒有一點關系。”他抬頭,看著溫書華,“您就當那天的汽車把我撞死了。”
說完,他彎下腰,磕了一個頭,然后起身,離開。
從今往后,溫家再無姜錦禹,姜錦禹再無血緣至親。
“錦禹。”
“錦禹!”溫書華追著他哭喊。
少年毅然前行,始終不回頭。
溫書華身體一晃,坐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姐。”
姜錦禹突然喊了一聲。
姜九笙看他:“嗯?”
他頓了一下,瞳孔很亮,他說:“以后你是我的至親。”
姜九笙點頭,并且補充:“還有你姐夫。”
時瑾姐夫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
少年笑了笑,眼睛微紅,有淚,卻沒有掉下來。
時瑾直接帶了姜九笙走了法院的特殊通道,避開了記者。
此時,外面有很多記者,溫詩好一出去,便被圍住了,秦家雇了保鏢過來,護著她上了車,而她的律師孔曹華卻被圍堵住了,因為還要去警局辦緩刑的手續,溫詩好關緊車窗在車里等。
記者都圍著律師和這個案子的檢察官去了,沒有人注意到穿著黑T恤從法院里走出來的男人,臉上看起來很滄桑,他走下法院的臺階,抬頭看了看陽光,太陽刺眼,他用手擋了擋。
“哥。”
男人轉頭,笑了笑,眼角有細微的紋路:“我妹妹都長這么高了。”
陳易橋眼睛發酸,八年未見,她的兄長變了很多,沉斂了,也滄桑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張揚惡劣卻疼愛妹妹的小混混。
不遠處,一對老夫婦走過來,是陳杰的父母,不過五十多歲,卻很顯老,陳父拄著拐杖,對著多年未見的兒子上下打量了好幾眼:“你終于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