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和程家有參與煤礦案的嫌疑,宋巍是從駙馬嘴里聽說的,昨天去翰林院交接,也確實發現去年跟他一屆高中狀元的那位已經被迫停職待勘。
跟蘇家扯上關系,就意味著溫婉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這一路上,他免不了被暗殺,只不過,殺他的人不會出自公主府,而是出自丞相府。
事實也證明,帶上溫婉是最明智的抉擇。
頭一天上路,半道上路就被炸毀,過石橋到一半,橋直接塌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溫婉預感到的內容。
真相卻是,宋巍吩咐暫停休息,讓人先去查探路況。
錦衣衛的領頭人姓魏,軍職百戶。
聽到探子來報前路被炸毀要改道,他皺皺眉,讓改道。
改道以后又被告知石橋有問題。
魏百戶不蠢,已經想到是誰的手筆,幽幽的目光中帶著冷笑,“一群蠢貨!”
溫婉也覺得蘇家人是真蠢,殺了一個宋巍,只要案子沒結,皇帝就會不停地安排人來寧州,后面還有李巍、王巍……那么多的欽差大臣,殺得過來嗎?
真蠢的那位,并不是蘇相,也不是蘇儀,這倆都是有腦子的人,不至于宋巍人都還沒到寧州就開始痛下殺手。
派人搗亂的,是蘇堯均的生父,蘇相他三弟,蘇樺。
眼下正被蘇相讓人拎來幾個窩心腳踹跪在地上。
蘇樺低著頭,一聲沒敢吭。
蘇相足足罵了他有半個時辰,說他選婆娘的時候眼睛就瞎,結果生了個凈給家族惹禍的孽畜,一家子蠢貨!
蘇樺吸吸鼻子,看向他哥,“我就是個歪鍋,能娶到啥好灶?”
“……”蘇相險些沒背過氣去。
蘇樺數次暗算宋巍沒得逞,再加上被他哥狠狠訓斥一頓傷到自尊,回到院里就叫了兩個美妾來療傷。
蘇相得知以后,心一橫,讓人趁著蘇樺情/欲正濃在他房門前放了幾個大爆竹,直接把人給嚇萎,兩個小妾拖出去亂棍打死,再把蘇樺綁到祠堂罰跪。
事態脫離掌控,蘇儀有些不安,尋了機會回娘家,進門就見大哥在發火,她忙上前問,“這是怎么了?”
蘇相這會兒一看到她就煩躁,“你還有臉來?”
蘇儀也知道自己辦了件糊涂事,不該私自篡改證據被人看出破綻。
可事到如今,婁子已經捅大了,怨誰都沒用,最關鍵的還是要想辦法解決。
“大哥,都這會兒了,您也別光顧著生氣,咱坐下來好好想想辦法,必須得讓堯均那小子脫身,否則蘇家必然受到牽連。”
蘇相冷哼,面色還是難看,“我倒是想收買宋巍,可惜他身邊全是錦衣衛,一旦讓他們逮到給我來個先斬后奏,到時候我烏紗難保。”
蘇儀道:“不管怎么說,先把三房給除族踢出去,以防事情鬧大發咱們沒法兒收場。”
為今之計,也只能先這么著了。
有溫婉在,宋巍一路順利到達寧州,他是皇帝親自任命的欽差大臣,途中每次經過驛館,都有各級地方官員設宴迎接。
來了寧州也不意外,先是知府、通判。等到了平江縣,當年那位盧縣令還沒升遷。
聽說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來,他急急忙忙扶正官帽挺著圓底鍋肚提前帶人去驛館等。
煤礦案一事,雖然京城百姓已經鬧騰開,官方卻并未傳出任何確切的消息。
因此遠在寧州的盧縣令并不知道這位欽差大臣是來辦什么差的,他只知道,京城來的都比他官大,都能壓死他,更何況這位是皇帝親自派遣,甭管之前官居幾品,一旦差事辦成,回去就得升。
這么一想,就更得把欽差大人當祖宗供著了。
這廂盧縣令還在琢磨怎么把祖宗捧高興,宋巍一行人已經過來了。
盧縣令抬眼一瞅,見打馬走在前頭的人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一個賽一個的威風凜凜。
他再蠢,也看出來那是天子爪牙錦衣衛,當即傻眼。
如果護送的人都是錦衣衛,那么被簇擁在最中間那輛馬車里坐的,得是多大官?
馬車停下時,盧縣令雙腿已經開始發軟,脊背冷汗涔涔,險些忘了過去行禮。
車簾子被個書童打扮的人掀開,正是女扮男裝的溫婉。
她骨架小,個兒也不算太高,再加上那張臉顯嫩,扮起未成年的書童來簡直毫無違和感。
緊跟著,欽差大人宋巍踩著書童彎腰擺放好的腳蹬子下來。
盧縣令疾步上前來,拱手躬身,“下官平江縣縣令盧釗,見過欽差大人。”
宋巍看了眼這位對自己低頭哈腰的平江縣父母官,想到四年前案發后他來敲鳴冤鼓時對方的態度。
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白身,頭上無功名,手無半分權,別說斗縣令,他想為自己親人討個公道都有心無力。
那個時候,盧縣令是這地方的天,一句話能把一場驚天礦難遮掩過去,十兩銀子能堵住所有人的嘴,還讓人對他感激涕零。
如今風水輪流轉,這位自以為能在平江縣一手遮天的縣級官員見到他這位京官,竟然好似烏龜看青天,縮頭又縮腦。
想到這兒,宋巍淡笑了下,腔調是從未變過的平穩,“盧大人,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不管是當官前還是當官后,宋巍從不會因為身份有所改變而放出凌厲的氣勢壓人。
反而是這份一成不變的穩重,讓他這個人,以及他說出來的話更加有分量。
盧縣令一聽這聲音有點耳熟,他抬起頭來,看到好不容易盼來的祖宗,正是當年名動平江縣的大才子宋巍。
雖然因為煤礦案發生了些不愉快,不過后來宋巍還是主動低頭了,否則不會冒充鹽商張老爺家親戚來幫他們牽線。
當年那事兒的真相,盧縣令是后來才知道的,不過想著宋巍只是隱瞞了身份,并沒有做別的,反而幫了他一把,他也就沒計較,況且宋巍高中探花郎,他再沒眼力勁,也不會跟自己的前程過不去。
眼下見著宋巍以欽差的身份回到平江縣,盧縣令心里是抑制不住的驚喜。
好啊,太好了!
自己在這個位置上熬了那么多年一直上不去,如今只消跟宋巍處攏關系,請他隨便動動嘴皮子,下一次考核升遷就不是問題。
見是熟人,盧縣令心頭的緊張感很快退去,笑容更為熱情,再次拱手:“原來是宋大人,幾年不見,您都得皇上器重委派來地方辦差了,可喜可賀呀!”
宋巍回了句,“幾年不見,盧大人竟然還能記起宋某來,是我之幸。”
“宋大人當年可是咱們縣人盡皆知的大才子,下官親眼看著您從縣考案首考到京城國子監去的,怎能忘?”
這話,是在提醒宋巍能有今天,少不了他的功勞,也是暗示宋巍做人不能忘本,要懂得知恩圖報。
溫婉適時道:“欽差大人一路舟車勞頓,需要休息,還望盧縣令多多包容包容。”
盧縣令看向溫婉。
宋巍簡單介紹,“本官的書童,名喚侍書。”
盧縣令馬上又是一臉的熱情如火,“宋大人里面請。”
驛館也設了宴席,不過宋巍向來不喜這種虛與委蛇的場合,直接以身子不適為由給推了。
盧縣令哪能就這么輕易錯過傍上欽差的好機會,親自來探望,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漂亮話,臨走前才問到了重點上。
“宋大人此來寧州,所為何事?”
宋巍淡淡看他一眼,“為了一樁案子,到時候,只怕要盧大人多多配合。”
盧縣令滿心滿眼都是升官發財,壓根兒就沒聯想到四年前那樁足以轟動天下的礦難案上,只笑瞇瞇地讓宋大人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兒,改天再議,到時候,他這個父母官一定傾盡所能幫著宋大人查案。
“如此甚好。”
宋巍云淡風輕地頷首,讓書童送客。
“不用送,不用送,下官自己走。”
等人離開,宋巍馬上去找了魏百戶,讓他安排人監視住盧縣令的一舉一動,千萬不能讓盧縣令聽到風聲突然跑路。
素來不茍言笑的魏百戶看了宋巍一眼,忍不住出言打趣,“怎么老感覺宋大人舍不得讓你那位書童跑腿呢?”
否則這么點事兒,使喚書童來說一聲就是了,哪犯得著他親跑一趟?
宋巍莞爾,“書童年幼,一路跟來累得不輕,本官已經讓她歇下了。”
魏百戶笑笑,“能跟到你這么個體貼下人的主子,他也算是好福分。”
宋巍回到房間,溫婉的確已經躺在床上。
沒有外人,她不必再刻意偽裝,烏黑長發松散開來。
宋巍見到她的時候,她蜷著身子,面色有些白。
“婉婉,是不是還疼?我去給你請大夫。”宋巍坐下來,摸了摸她正在出虛汗的額頭,有些涼。
溫婉來了月事,大概是太久沒這么舟車勞頓過,有些痛經。
“不用。”溫婉撐開眼皮,對他笑笑,“熬過這一陣就好了,咱們的處境本來就危險,請大夫容易暴露身份,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宋巍嘆氣,“那我給你揉揉肚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