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回房以后,把林瀟月的情況大致跟宋巍說了一下,又問他:“蘇相什么時候入朝?”
宋巍算了下日子,說:“開春便差不多了。”
溫婉心中一緊,“一旦官復原職,他豈不是又得處處想法子對付相公?”
宋巍道:“好歹是國舅,皇上為了顧全大局,不可能真的讓他下臺,只不過有了那件案子在先,哪怕他官復原職,皇上也有的是借口不重用他。”
宋巍這些話,并非是憑空捏造,而是他這段日子在光熹帝身邊摸索出來的。
光熹帝對這位舅兄恨得咬牙切齒,無奈皇后尚在,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把蘇家的勢力連根拔起,還得徐徐圖之。
憑著煤礦案把蘇相貶下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后續麻煩會比較多。
倒不如讓他官復原職,明著重用,實則架空權利,總比貶下去脫離監控視線迫使對方想盡辦法使陰招要穩妥得多。
默了會兒,宋巍接著道:“至于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橫豎被他算計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人在宋家,林瀟月沒忘了讓暗衛出去打探自家府上的消息,次日暗衛將消息帶回來,說正院燒毀嚴重,里頭的物件兒,完好的沒搶出來多少,問林瀟月是不是落了什么在里面。
林瀟月仔細想了想,似乎除了阿暖,再沒有什么是非要不可的,她搖搖頭。
暗衛退下以后,金枝進來,小聲問,“七奶奶要不要添置什么東西?”
她瞧著宋家實在簡陋,條件遠不及自家府上,怕主子不適應。
林瀟月說不用。
金枝又道:“奶奶要擔心銀子的話,奴婢自己存了些私房錢,都在錢莊,能拿出來救急。”
林瀟月還是搖頭。
她如今是在別人家,用主人家的銀錢添置物件自己過意不去,用自己的銀錢添置便是在打主人家的臉。
怎么做都不妥。
“能有個暫時安置的地方就已經很不錯了,至于其他的,我沒想那么多。”林瀟月說。
她自己受點苦沒什么,只要閨女能好好的就成。
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了,院子被燒,損失不小,手邊正是缺錢的時候,自然不能再大手大腳。
蘇相得知林瀟月躲到了宋家,氣得腦殼疼。
大奶奶怕他生氣,忙解釋,“那邊走水以后,我第一時間就安排了人過去,誰成想,還是讓她先一步給跑了。”
蘇相最討厭辦不成事兒的人過后來找借口遮掩,噴了大奶奶一頓,讓她想法子把林瀟月從宋家逼出來,否則老七一旦提前回來把人接走,就等同于那把火白燒。
大奶奶有些頭疼。
林瀟月若是藏在客棧還好,她怎么都能想法子把對方弄來相府。
可林瀟月藏在宋家,這就有點難辦了。
宋巍隔三差五往皇帝跟前湊,相府的人若是跟他有點什么正面沖突,到時候他跟光熹帝一說,相爺還要不要官復原職了?
蘇相見大奶奶猶豫,冷嗤一聲,“不能正面逼她,你就不會讓濟州那邊出點事兒?”
大奶奶一個激靈,“果然還是相爺英明。”
蘇相繃著臉,他這是娶了個什么玩意兒?
蘇相打算往濟州那邊放把火,把林瀟月從宋家逼出來乖乖給他當人質,然而安排的人還沒實際行動,林父已經主動入京。
林父是掐算著外孫女滿月的日子來的,無奈路上大雪封山,耽擱了許久,到京城早已過了滿月宴。
他是生意人,大多數時候沒有官場中人那么講規矩,但該講規矩的時候,他還是會講一講。
比如說,剛入京第一時間去見見這位傳聞中赫赫有名的蘇丞相。
哪怕自己是長輩,林父還是很客氣地帶了禮物。
蘇相看到禮物的那瞬,直接拉下臉來,黑得有些過頭林父送的,是一尊鎏金鑲嵌的貔貅。
金燦燦的顏色,很符合林家土財主的氣質。
林父臉上笑瞇瞇,說是專程訂做送給相爺鎮宅驅邪。
貔貅是古書記載中的瑞獸,外形兇猛,傳聞它有開運辟邪,鎮宅除太歲的神奇功效。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貔貅必須先開過光。
眼下這一尊,開沒開過光蘇相不知道,但他不想要。
至于原因
關于貔貅,民間還有另外一種說法,說它護主,嫉惡如仇,所以它趨吉避兇的前提,是主人心地善良。
倘若主人心懷惡念,非但得不到貔貅的庇佑,還會反被它給傷到。
蘇家上下幾百口人,挨個兒扒拉,都扒拉不出幾個心地善良的來,這玩意兒一旦入宅,他們家豈不是要死一大片?
蘇相越瞅那尊貔貅,臉色越難看。
一旁林父還在笑瞇瞇,“瞧相爺這反應,想來是對禮物十分滿意了,你要喜歡,下次我再讓人弄個更大的。”
那口氣,就只差告訴相爺:你盡管喜歡,反正我們家不差錢,送得起!
蘇相暗罵:沒文化沒見識的鄉下土蛋!
別人家的貔貅一小只,用來佩戴,他倒好,直接弄了一大尊來。
沒等蘇相開口,林父直接吩咐自家小廝,“把東西給相爺搬進去。”
“等等!”蘇相冷著聲音。
“相爺放心,已經請法華寺高僧開過光了,絕對吉祥。”
蘇相絲毫不給面子,“蘇家不缺你這破玩意兒!”
林父繼續笑瞇瞇,“聽聞貴府出了點事,相爺被停職又罰俸,我們家最近新挖了條道,正缺人接手,相爺若是嫌手底下人太多,不妨撥幾個過去?”
這是擺明了送錢上門。
蘇相:“來人,把貔貅請進門!”
林父:“……”
按說,蘇家這么大個世族,不至于缺錢才對。
可事實卻是,缺錢,他們家真缺錢。
五爺兩腳一翹進棺材之后,蘇家排得上號的那幾個京官都沒被外調。
不被外調,享受不到地方官員的“孝敬”,每年的進項便只能指望著在京任職的俸祿。
大楚朝的官員正經俸祿普遍偏低,像蘇家這種大族,若是全指著俸祿吃飯,得餓死至少一半的人。
所以蘇家名下的莊子鋪子不少,只不過這兩年鋪子不景氣,盈利大幅度銳減。
蘇相被罰了三年俸祿,其他幾位爺也沒好到哪去,停職這一年內都在啃老本,基本上霍霍得差不多了。
如今蘇家正是缺錢之際。
既然有人主動送錢上門,不就是一尊貔貅,他暫時收下就是了,等林土蛋離開,馬上弄出去換錢使。
貔貅搬進門,林父差不多也客套完了,直接進入正題,問狀元府那邊怎么沒見著閨女。
蘇相不好說自己不知情,告訴林父,狀元府前幾日走水,林瀟月出去避難,至今未歸,他們也在找。
林父離開后,大奶奶問蘇相:“相爺上次不是說想往林家人身上添把火逼林氏出來,怎么把人給放走了?”
蘇相倒是想直接綁了林土蛋,可他一看到那尊貔貅,心里就犯憷。
林土蛋離京之前,他又不好將貔貅挪位,只沉著臉道:“本相自有打算。”
大奶奶狐疑道:“相爺該不會是跟他們家生意搭上線了吧?”
否則前幾日還咬牙切齒說要讓林家不得安寧的人,這才多久就能換了一副嘴臉?
蘇相懶得搭理她,直接拂袖走人。
林父去往狀元府,沒見著林瀟月,見著了林瀟柔。
望著這個絲毫不擔心嫡姐安危的庶女,林父臉有些黑,“你姐姐呢?”
林瀟柔剛午睡醒來沒多會兒,還在滿臉的困意,聞言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出去避難了。”
“那你怎么還在他們家?”
林瀟柔一時激動,直接脫口而出,“我倒是想走,可蘇……”
話說一半,反應過來,趕緊閉了嘴巴,沒敢看林父,低下頭用微弱的聲音道:“大姐姐出去了,七爺又不在,這府上總得有個主子看著吧,否則修院子的下人偷懶耍滑怎么辦?”
林父沒工夫跟她扯這些,“知不知道你大姐去了哪?”
林瀟柔想了想,搖頭。
林父接連問了幾個下人,全都不知道林瀟月去了哪。
林父心一橫,對兩個小廝說:“再找不到,就去給我貼重金尋人。”
他就不信這年頭還能有人跟錢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