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奶娘心下納悶,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見府醫出來。
“老伯。”秦奶娘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
府醫抬眼看了過來。
“求求您,幫我看看孩子吧,我手上還有些錢,我可以給你錢……”
這位大夫是專門給府上主子看診的,下人們要看,得提前跟主子通氣兒求得同意,可她之前去了就沒見到夫人,不敢再耽擱時間,慶哥兒的情況已經很不妙。
府醫沒有過來,站在遠處望著她,“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身染疫病?”
“什么?”秦奶娘渾身僵住,“疫病?”
府醫點點頭,指了指架在火上熬藥的那口鍋,“這里頭的藥便是夫人特地吩咐老夫開的,目的是為了預防疫病。”
話到這兒,他嘆了口氣,“聽聞你告假回娘家,期間到底接觸過什么人,為何一回來就變成了這樣?”
府醫的一番話,堪比驚雷,秦奶娘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接沒了反應。
她接觸了誰?
她去見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曾經綁了她男人,威脅她來宋家。
當時說好了爬宋巍的床膈應溫氏,毀這夫妻二人之間的感情。
可那邊卻臨時改了主意,說不要她做什么了,本本分分給小主子喂奶就是,等日子一到結了月錢就離開宋府。
回來的路上秦奶娘還一陣郁悶,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哪有人會良心發現懸崖勒馬的,如今看來,她是中了圈套嗎?
“老伯,你是怎么看出來我患了疫病的?”秦奶娘神情焦急。
府醫沒說話,眼神中帶了幾分同情。
秦奶娘就快繃不住了,又是心虛又是害怕,忙為自己辯解道:“我沒見誰,就是順道去了親戚家,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染上這種病。”
府醫道:“你若是接觸過患了疫病的人,與對方隔得太近,或者用她用過的器具,也是有可能被傳染的。”
聞言,秦奶娘臉色便是一白。
她想起來了,小鎮上客棧內的那個女人,她病得很嚴重,自己進去后跟她說了好半天的話,還用了桌上的杯子。
一股涼意從腳底蔓延到頭頂,秦奶娘險些沒站穩。
“可見你兒子并不是高熱,而是因為被你喂奶而感染了疫病。”
身后突然傳來溫婉清亮的聲音。
秦奶娘猛地回頭,就見云彩和玲瓏一左一右打著燈籠,身后跟著幾個婆子,簇擁著
披了羽毛緞斗篷的溫婉走來,所有人都蒙了浸染過藥汁的白布蒙住口鼻,只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夫人……”
秦奶娘六神無主,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
溫婉在院門處止了步,眼神冷漠地望著她,“你可曾想過,倘若我沒有及時發現你的行蹤,沒有及時把柒寶換了,如今被你喂奶染上疫病的便是她?”
秦奶娘心中酸澀,已經被抓了現行,她無話可說。
溫婉抱緊手中的暖爐,語氣越發的不近人情,“現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我結了你的月錢讓你帶著你兒子走,要么,你現在就坦白在為誰做事。”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一旦她直接帶著兒子走,過不了多久母子倆都會死在疫病的折磨下。
可如果她將所有事情坦白出來,沒準還有的治。
秦奶娘緊咬著唇,“奴婢,奴婢不敢說。”
怕說了明兒就會沒命。
臨走前那個女人的警告,她可一句都沒敢忘。
云彩一聽,頓時大怒,“我就說這賤蹄子有問題,當初半夜三更找老爺寫信也就罷了,每次老爺在正房這邊看書,她總有一堆理由進來待上一會兒,原來是背后有人,還不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派來的細作?”
秦奶娘仍舊閉著嘴巴,渾身瑟瑟發抖。
溫婉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吩咐云彩,“把這個月的月錢給她,讓她走。”
“夫人,我……”秦奶娘霍然抬頭,她不想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兒子死。
云彩呸一聲,“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作東西!”
大概是女人天生在這方面直覺就比較敏銳,哪怕秦奶娘沒有承認自己來宋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云彩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爬床。
想著,她就覺得一陣惡心。
老爺即便要納妾,納的也是良家女子,再不濟,也得先讓夫人身邊的丫鬟開臉,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小寡婦來肖想了?
溫婉并沒有打算脅迫她,轉身要走。
秦奶娘匍匐在地上,“奴婢求求夫人,救救慶哥兒,他才四個月,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你還知道自己有個才四個月大的孩子?”溫婉側頭,微冷的目光中不帶一絲情緒,“當初想方設法接近老爺的時候,你想過什么?”
秦奶娘本就慘白的臉上更添一層絕望之色,涌到嘴邊的哭聲變成了苦笑。
可憐她還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成功,殊不知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在夫人的掌控之中,難怪每次自己就快接近宋巍的時候夫人總能不早不晚地出現,不動聲色地阻了她的好事。
想到這些,秦奶娘落下淚來,是悔恨的,也是屈辱的。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再沒有后路可走,只能繼續哀求,“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夫人想如何懲罰奴婢都沒怨言,但求您,別牽連無辜,慶哥兒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命不值錢,我要了沒用。”溫婉輕嘆口氣,“你老實交代,是誰讓你來宋家,來這兒做什么,說清楚了,我自會放你一條生路,當然也會讓人把你兒子醫治好,說不清楚,那么你們母子倆便只能去黃泉路上團聚了。”
想到躺在自己房里奄奄一息的兒子,秦奶娘終究是低下頭去,涕泗橫流,“我說,我全都說。”
云彩面色復雜地看向溫婉,“夫人,您真打算放過她?”
溫婉沒接腔,只是吩咐玲瓏,“捂住她的口鼻,把人帶去青藤居。”
一刻鐘后。
青藤居正房門前。
溫婉坐在廊檐下,眼神冷冷地看向跪在院里的女人。
她身患時疫,溫婉不讓靠的太近,因此跪得有些遠。
“說吧。”溫婉慢悠悠端起三足小幾上的茶杯,淺啜了一口。
“讓奴婢來宋府的是個黑衣人。”秦奶娘瑟縮著身子老實交代,“他們綁了我男人以此作為威脅,還說我若是不聽話,就把我兒子一塊綁了。”
“那你來宋府的目的呢?”云彩擰著眉。
“我……”秦奶娘咬咬唇,“并非奴婢自愿,都是他們逼我來勾引老爺的。”
這話一出口,玲瓏和青藤居其他幾個下人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秦奶娘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又是羞恥又是難堪。
云彩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讓一個迫于生計入府給人當奶娘的寡婦來勾引男主人,你背后的主子是沒長腦子吧?”
云彩說完,玲瓏幾人又是一陣哄笑。
秦奶娘羞窘得臉色爆紅,可她不敢表現出半分,只是低垂著頭。
溫婉想知道的卻不止這些,目光如有實質,凝聚著穿透力,盯得秦奶娘渾身一顫。
“所以,你背后的主人是蘇儀?”
秦奶娘面露茫然,“奴婢不認識蘇儀是誰。”
“那你告假去見的人是誰?”
“奴婢也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小
鎮,小鎮上有家客棧,有個綠衣丫鬟帶我上去的,房間里住著一個病得很嚴重的婦人,她蒙著面,我看不清楚容貌,但她就是那個逼迫我來宋家的主謀。”
那個小鎮是去往宿州的必經之路,即便沒有預感,溫婉也能猜出秦奶娘口中的婦人是蘇儀,可現在的問題是,蘇儀一個內宅婦人,為什么能辦成這么多事,蘇家已經沒了,她是怎么瞞著大伯父培養出暗線的?
寧州那么多證人,蘇儀足不出戶她怎么可能把事情調查得如此一清二楚?
還有,王小郎被綁架的時候,就連衛騫他們都能把人給跟丟了,當時宋巍就說過,背后有一股十分隱秘的勢力,對方實力不弱。
如今看來,這次挑事的不單單是蘇儀,還有另外一撥人,只不過,溫婉暫時不清楚究竟是誰。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