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登科主仆被宋巍帶到青藤居的會客小廳,又讓云彩去把小少爺給請來。
溫婉到的時候,進寶剛從隔壁院過來,母子倆前后腳進的門。
許登科正端著茶盞,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慢動作送到嘴邊,再以不可思議的慢動作喝了一口,最后以不可思議的慢動作擱在桌上。
宋巍早前在門外得見過,當下面色淡定,有些見怪不怪,溫婉母子卻是一左一右呆立在門邊,雙雙瞠目結舌。
進寶望向宋巍,“爹,他……”
宋巍道:“這位是許公子,我給你請的開蒙先生。”
許登科聽到聲音,慢慢抬起眼,朝進寶看來,“宋……”
阿貴馬上接過他的話,“宋少爺好,我家少爺是青州府的許登科,很榮幸能成為你的開蒙先生。”
進寶問:“他不會說話?”
“會,會的。”阿貴道:“就是,有點兒慢。”
進寶瞅了眼許登科又伸手去端茶盞的慢動作,覺得這個“有點兒慢”跟他理解的“有點兒慢”好像不太一樣啊!
宋巍見他杵在原地,出聲道:“還不快過來拜見先生。”
宋巍的話,進寶不敢不聽,嘟著小嘴上前,給先生跪下,規規矩矩行了個叩首大禮,“學生進寶見過先生。”
聲音蔫蔫兒的。
許登科想站起來扶進寶一把,被阿貴按住,他只能說話,“不……”
進寶:“?”
許登科:“必……”
進寶:“?”
許登科:“多……”
進寶:“?”
許登科:“禮。”
進寶:“……”
小家伙眼前一黑,險些沒跪穩一頭栽下去。
溫婉嘴角狠狠抽了抽,“這……”
這算哪門子的先生啊?
宋巍讓她過去坐,小聲道:“進寶跟元寶不同,普通先生上的課,他不一定肯聽,就得找個不一樣的。”
溫婉還是無法接受,“可他也慢得太離譜了,是天生還是故意的?”
宋巍道:“我讓衛騫打聽過,是天生的,在青州府慢出了名。”
溫婉真是服了。
她家相公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會請個慢到她看了都想抓狂的人來給進寶開蒙,就這速度,一天下來能學到什么?
宋巍指了指許登科旁邊的小廝阿貴,“許公子只負責刺激進寶,真正給進寶開蒙的,會是他
“一個小廝?”溫婉目光質疑。
“許公子文采不凡。”宋巍頷首,“貼身小廝長年累月耳濡目染,自然沾了幾分才氣,給進寶開蒙綽綽有余。”
溫婉問他,“你就不怕進寶跟著他們學歪了?”
宋巍莞爾,“學得如何,我說了不算,一試便知。”
拜過先生,宋巍讓擺席,飯后阿貴背著他家主子回房沐浴休息,次日正式給進寶開蒙。
坐在書齋內,進寶聽著先生給自己念書那速度,急得抓耳撓腮,他一個起身走到先生旁邊,想踹他兩腳,又不敢,堪堪忍了下來,直接去問一旁嗑瓜子的阿貴。
小兒開蒙的讀物,阿貴作為整個許家唯一沒被許慢慢急出內傷來的下人,早就滾瓜爛熟,進寶一問,他便一邊吐著瓜子皮兒一邊講,講得比許登科這個正牌先生還好。
等許登科那一句念完,進寶已經學到下面一段去了。
溫婉和宋姣貓著腰在窗外偷看。
宋姣驚嘆道:“奇了,進寶每次聽我念書都會睡著,這位先生竟然能把他急得上躥下跳,可真不一般啊!”
溫婉問她,“你聽著許先生上課,有沒有什么想法?”
宋姣認真且嚴肅道:“有,特想把他請下來,我念給他聽。”
溫婉:“那看來他是真不一般。”
晚飯時分,進寶在飯桌上抱怨,說剛來的先生太急人了,問當爹的能不能換一個。
宋巍點點頭,說可以換,“等你什么時候把開蒙這幾本書都學透,就用不著開蒙先生了,我會另外給你請個學富五車的正常先生,或者你有能力憑本事去國子監讀書也行。”
宋巍完全無視進寶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直言道:“懶人就得懶人治,你多懶一天,先生就在咱們家多教你一天,往后該怎么辦,自己掂量。”
小家伙欲哭無淚,次日乖乖按時去書齋坐好,許慢慢又教他念書,進寶往耳朵里塞了兩坨棉花,瞅了眼翹著腿坐在墻角繼續嗑瓜子的阿貴,湊到他身邊,問他是怎么忍受得了這么個主子的。
阿貴呸一聲吐了瓜子皮兒,高高揚起眉梢,笑瞇瞇道:“很簡單,把他要說的要做的都揣摩出來,我就不急了。”
“高!”進寶豎起大拇指。
阿貴道:“他要教你的那些,我都知道,你哪不懂只管來問,自個兒先弄懂了,你管他說什么,反正他那腦子又轉不過你。”
進寶覺得,阿貴這樣的高人給許登科做小廝簡直是屈才,問他愿不愿意來宋家。
阿貴呸一聲又是一口瓜子皮兒吐出去,說他們小廝也是有尊嚴的,跟了誰就跟了誰,不能朝三暮四像個負心漢。
進寶還小,不懂他說的什么,只是單純覺得這人好厲害,深藏不露的那種。
那邊許登科還在給進寶念千家詩,念的是一首五絕。
“映……”
“門……”
“春……”
“水……”
一個“綠”字剛要出口,阿貴突然使壞,扔了個木楔子過去打中他家主子,嗓門兒一如既往的破,“少爺你閉嘴吧!”
被他一打岔,許登科果然忘了自己剛才念到哪,清清嗓子準備重來。
進寶急得想吐血,腦門在書桌上撞了兩下。
溫婉去偷聽過好幾回,每回都能見到許登科念的是一個內容,進寶學的是另一個內容,他壓根就沒聽先生教的什么,哪不懂問的阿貴。
溫婉暗暗咂舌,想著相公這看人的眼光未免太準了些。
當初她只是覺得阿貴這個小廝眉清目秀瞧著挺養眼,沒成想果真讓宋巍給說中了,真正給進寶開蒙的,是他。
他家那位長相俊美卻反應遲鈍的主子,純屬來當陪襯的。
溫婉聽衛騫說,整個許家,連許登科親生爹娘都受不了他這慢性子,唯獨阿貴跟隨許登科多年,抱怨不少,卻從來沒想過另謀出路,許登科的飲食起居,全是他一手兼顧。
這世上忠仆很多,但忠成這樣的,絕對是忠仆里頭拔尖兒的那一類。
宋元寶聽說當爹的給進寶請了從青州來的先生,特地向趙熙告了假,打算陪進寶聽一堂課。
進寶不讓爹娘爺奶和府上下人對哥哥說先生的事兒,只是對著哥哥嘿嘿傻笑。
宋元寶看著他,“不就是開個蒙,瞧把你給樂的。”
進寶說:“高興。”
宋元寶問:“高興什么?”
“先生人好。”進寶答。
宋元寶想著,能讓他爹推掉當朝大儒大老遠去青州請來的先生,自然得有幾分真本事,心中愈發對這位尚未謀面的先生感到好奇。
次日他陪著
弟弟去聽課,聽到一半兒,險些把書桌給掀翻。
就這速度,趙熙來了都不一定忍得了吧?
宋元寶一瞅旁邊的進寶,小家伙完全沒受影響,正鋪紙研墨提筆練字,練的內容是千字文。
他再一聽先生講課的內容,三字經。
宋元寶:“……”
“爹,您這先生請的,也太沒水準了。”宋巍下衙回來時,宋元寶跟他抱怨,“就他那龜速,能教進寶學什么?”
宋巍道:“許先生要是走了,就沒人鎮得住進寶,小家伙一犯懶,我和你娘都沒轍,再說了,進寶不是學得挺好?”
進寶懶,宋元寶是知道的,但是爹娘用這種方式激勵他讀書,未免太狠了。
“您還不如打他一頓鞭子讓他好好念書呢。”宋元寶說。
“我不主張打孩子。”宋巍道:“有辦法讓他學好,為什么非得親自動手?就好像你跟在大殿下身邊兩年,潛移默化之下,很多東西得到了規束,眼界見解都會比普通學子高出很多,所以你能在考場上輕輕松松脫穎而出,若是我打你一頓,你覺得能有這樣的效果?”
宋元寶想了想,搖頭。
“那么同理,進寶為了擺脫這位慢先生,他就得拼命把開蒙讀物全部學完,我打他一頓,他只會記恨我,而不是絞盡腦汁去讀書。”
宋元寶嘖一聲,“果然爹就是爹,兒子我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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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登科的原型是瘋狂動物城里面的樹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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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翎出身尊貴,身世凄慘。
爹,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叔伯得利。
娘,癡心不悔,殉情而去,拋下兒女。
姐姐,遭人侮辱,未婚生子,青燈古佛。
弟弟,寄人籬下,頑劣成性,沒有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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