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與被休,結果天壤之別,前者能再嫁,后者要被世人唾罵。
徐嘉看著被男人撕得滿地撒的碎片,面上沒什么波動,只是問他,“二爺想好了不和離?”
唐遠承認,聽到徐嘉說要和離的那一刻,他心里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并不希望她就此離開,可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她設的局,那種微妙感又很快被怒火吞沒。
他上前,逐漸逼近坐在炕上的徐嘉,“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和清雨的關系。那天你暗示我同房,其實并非本意,只是為了做戲,后來你去了清雨房里,故意撒謊刺激她,讓她心神大亂,到了夜間,我在你的芝蘭院,如意院卻一把火燒起來,險些讓她葬身火海。
你原本,是想讓我誤以為清雨在施苦肉計吧?
可你低估了我對她的感情,于是一計不成,你又瞄準時機把母親請到書房當眾戳穿我和清雨,在我左右為難之時拿出和離書,想就此解脫一走了之。
這一步步,一環環,扣得是天衣無縫。
徐氏,你當真是好算計,好籌謀,好一顆七竅玲瓏心。
如此工于心計步步為營,你禍害了我不夠,還想和離出去禍害誰?”
徐嘉聞言,沒有要解釋的意圖,只輕輕莞爾,“二爺過獎。”
唐遠眼瞳猛地縮緊,“這么說,你是承認了?”
徐嘉淡聲道:“看一個人順眼的時候,她做什么都是對的,看一個人不順眼,對方做什么都是錯的。顯然,我在二爺心里是第二種人,那么,承認與否還有什么打緊?你無非是想尋個借口將你今日丟的顏面給撿回來罷了。”
唐遠額頭上青筋暴起,抬起手來。
唐詠突然爬到徐嘉跟前擋著,紅著眼一個勁搖頭。
徐嘉沒想到關鍵時刻這個小人兒會站出來護自己,她心底有所觸動,冷眼看向唐遠,“二爺是準備挑戰習武之人的底線嗎?你想好了,這一巴掌下來若是打不死我,后果自負。”
徐嘉過門至今,雖然性情寡淡成日里沒什么好臉色,但從未露出過這般凌厲的氣勢,看得人心底直發毛。
唐遠只是個讀書人,毫無身手可言。
這樣的差距,他不是沒有自知。
只不過,大概真如徐嘉所說的那樣,自己今日丟盡顏面,想找個宣泄口,找個由頭挽回幾分。
然而被徐嘉那雙冷冰冰的眼眸盯視著,唐遠終究沒敢動手,垂下手臂的時候輕哼了一聲,“看在詠兒的份上,我今日先不跟你計較。”
徐嘉輕笑,“二爺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典型,早上才因為機關獸低聲下氣地來求我,如今問題解決了,就想把我當個玩意兒隨意打罵,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知道自己與她之間實力懸殊,唐遠不想跟她吵,將注意力轉到小侄身上,“詠兒,下來跟二叔走。”
唐詠已經是開始曉事的年紀,之前在書房,二叔和他娘說的那些話,他聽懂了一部分,知道二叔跟娘關系不一般,他想到那夜著火之前娘對他又打又罵,最后逼著他吃下變成啞巴的藥,再一把火想把他燒死在里面。
唐詠瑟瑟發抖,不由自主地朝著徐嘉靠攏。
小侄的反應,讓唐遠想到了江清雨那番話。
——我當初把兒子交給你的時候,你是怎么答應我的,如今新婦才進門幾天,你就敢把我兒子轉手給她,詠兒才四歲,這都被她給嚇成什么樣子了,讓往東不敢往西,讓放火就放火,事后還把人給毒啞……
所以,那把火其實是年幼無知的唐詠自己放的,而唆使他放火的人,正是徐嘉。
唐遠越想越氣怒,捏緊拳頭,臉上籠了一層陰霾。
徐嘉視若不見,“二爺既然不同意和離,那咱們就這么耗下去吧。”
她說得云淡風輕,唐遠心中的怒火卻莫名消散大半,再看向唐詠時,見小侄靠在徐嘉身上,正一臉警惕地望著自己。
唐遠瞇了瞇眼。
他再次開口讓唐詠下來跟他走,唐詠不肯,他只得作罷,轉身出了芝蘭院。
半個月后就得過門,江清雨不能再繼續待在唐府,唐遠讓鴛鴦和翠喜收拾了東西,把大奶奶送回外莊。
唐詠在芝蘭院玩了半下午,晚飯后徐嘉要送他回去,唐詠拼命搖頭,小臉上布滿了驚恐,抱著徐嘉的胳膊就不撒手,一雙眼睛仍舊水霧蒙蒙的。
以前他這副神情,絕對是在裝可憐,可現如今,是真可憐。
徐嘉嘆了口氣,才四歲就被親娘那么對待,這個陰影,恐怕一輩子都抹除不掉。
“行了,你不回去的話,我讓人給你收拾房間出來,就在二嬸嬸院里睡,好不好?”
小人兒聞言,咧了咧嘴,忙不迭點頭。
徐嘉又道:“我明兒再帶你去宋府走一趟,宋夫人以前也不會說話,到時候問問她怎么治好的。”
說著,她摸了摸袖袋,那里面藏著唐詠給她的一個碎片。
原本上面寫了字,后來著火燒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變得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正院這邊,喬氏躺在長榻上,額頭敷著濕巾,陪房婆子焦急地候在一旁,見她醒來,面上大喜,“夫人,您醒了?”
喬氏想到自己昏迷的原因,只覺得臉都丟盡了,側頭避開下人們的視線,氣弱地問:“二爺呢?”
婆子道:“二爺才來看過夫人,剛打回轉,您是不是要見他,老奴這就親自去請。”
“不必了。”喬氏胸口那團火還沒完全散去,怕見到唐遠忍不住爆發出來。
她撐著身子靠在軟枕上,陪房婆子低聲道,“芝蘭院一個灑掃下人跟我說,她偷聽到二奶奶提出跟二爺和離,二爺沒同意。”
“什么!”喬氏險些又暈過去,“和離?”
“估摸著這事兒沒掀起什么波瀾來,那二奶奶,之前瞧著還挺端莊能干的一個人,怎生如此無理取鬧,府上剛出了事兒,她怎么能在這節骨眼上說和離,況且,哪家新婦剛過門不足月就提出和離的,也太不把唐家當回事兒了。”
陪房婆子開始絮絮叨叨,后面還說了什么,喬氏都沒聽進去,她緊繃著臉,別說是徐氏那種出生將門性子高傲的人,就是她自己,得知男人與大嫂勾搭在一塊兒,過不了多久就要娶進門與自己共侍一夫,她肯定也會提出和離,不僅如此,她還得大鬧一場,不翻天不罷休。
想到這兒,喬氏讓陪房婆子去芝蘭院請徐嘉,又讓掌事嬤嬤把自己的匣子取來。
自己礙于多方原因治不了江氏賤婦,這個兒媳卻是個厲害的,只要穩住她,到時候再通過她的手,就不信弄不死江氏那賤婦!
徐嘉是帶著唐詠來的正院。
喬氏剛喝完藥,白天被氣得不輕,這會兒仍舊沒緩過來多少,有氣無力。
見到徐嘉,喬氏屏退所有下人,輕嘆道:“老二媳婦,家門不幸出了這么個孽子,委屈你了。”
說著,從匣子里取出幾張房契地契和田契遞給她,“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你好生收著,唐家上下日后還得指望你辛苦打理,這是你應得的。”
徐嘉如何聽不出,喬氏的言外之意是不希望她跟唐遠和離。
無視喬氏遞來的東西,徐嘉道:“二爺既是將來的一家之主,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不管他納了誰進門,我只當是個生面孔便罷,母親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的本分。”
她不想接唐家的好處,免得將來斷不清。
聽聽,多讓人熨帖寬心的話啊!
喬氏眉目舒展,“你是個好的,可惜那孽障有眼不識金鑲玉,白白讓你遭了這份罪。”
徐嘉不想提唐遠,看了眼身旁的唐詠,“宋夫人失聲十余年,最后讓人給治好了,我打算挑日子再去宋府問問他們當年請了哪位大夫,給詠少爺也治治。”
喬氏滿意地點點頭,“辛苦你了。”
看得出來,唐詠如今很依賴徐氏,喬氏雖然覺得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
連兒子都偏向徐氏了,江清雨那賤婦過門來就是作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