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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忽上忽下

更新時間:2021-03-16  作者:榴彈怕水
建炎九年農歷十一月初的這場小雪,對于大自然的自然變遷而言委實微不足道,對眼下已經全面展開的戰爭局勢來說,更沒有任何直接的改變。

但是,無論文武,無論東西,無論宋金,幾乎所有的有識之士都已經意識到,這場雪足以成為一場預兆。

危機在醞釀。

不過在迎來危機之前,冬日陰沉天氣下,這一日雪后的下午,大名府大名城卻率先迎來了自東而至的數百宋軍精騎。為首一騎高高舉著一面田字旗,身后還有一面張字旗,來到城前對答一番,而大名城之人稍微檢視身份后絲毫不敢怠慢,便也大開城門,即刻放這百騎入內。

來者中兩個當家之人不是別的,正是御營右軍副都統田師中,與之前在御營前軍任過職,但又被岳飛主動推回御營右軍,如今領背嵬軍的張子蓋。

二人入得大名城,迎面便有聞訊而來的御營前軍副都統王貴領中軍統制官湯懷出迎。

“田都統。”湯懷不擅言辭,只是王貴迎面寒暄。“路上可還順暢?”

“本將是副都統,都統是我家節度。”田師中當即冷冷更正。“路上也還好,只是臨到此處左近時,稍微遇到了些麻煩……如何這么多伐木的隊伍,幾乎充塞道路?”

“元帥直接下的軍令,破此城后第二日便開始了,一直沒停,我們也沒問,反正工事、板材這些東西越多越好。”王貴情知對方是個喜歡裝冷淡的,也不在意對方語氣,只是隨口解釋。

“這倒也是。”田師中果然只是隨口一問,然后便指著城西某種遙遙可見的兩面大纛以對。“張都統已經到了?”

“到了,正與我家元帥在城西水門周邊,說等田副都統到了,便直接請過去。”既是寒暄,王貴也不再多話,直接指引帶路。

而聞得此言,田師中愈發蹙眉不停,但終究沒有多問,只是讓張子蓋帶著隨行部屬與湯懷一起去用些熱湯,自己卻隨王貴兩個人匆匆去見岳張二位。

待越過那兩面大纛,來到城西水門附近,卻并未見到多少旗幟,也未見多少高級軍官,只有一個涂了個老虎面目的熱氣球早已經鼓脹起來,在一處原本就墊高了兩三丈的夯土臺地上微微晃動,儼然準備妥當。岳、張二人則一身家常打扮,也正立在熱氣球旁邊相侯,此時見到田師中和王貴過來,更是招了下手,便即刻翻身跳入大筐內。

這年頭,敢坐熱氣球到處飄的閑人都有了,這種拴著的熱氣球就更是不用多言,田師中會意,也沒什么避諱的,只是為了防止過熱,直接匆匆卸了外甲,便也與王貴一起跟上,跳進了筐子。

隨即,下方士卒在那個出了名的貝言貝指揮的指揮下,小心幫忙去掉配重、以鉸鏈放開繩索,卻只敢讓熱氣球又升了四五丈高,而且四面繩索也都與臺地四面的角樓、樹木捆縛妥當……儼然還是擔心出事,到時候一籃子摔沒了河北方面的四位大將,也將北伐氣運給泄光了。

不過,這個高度已經足夠了。

畢竟,這種穩妥而闊綽的升高望臺,根本不是狹窄逼仄的木架子望臺能比擬的,四人在籃中取出御賜的水晶望遠鏡,各自觀望,周圍軍營、道路、河流、市集、樹木,清晰可見,尤其是大名城對面元城內的布置,此時失去了高達四丈城墻的遮蔽,內里布置幾乎一覽無余。

甚至,他們可以透過望遠鏡清晰的看到,元城內的金軍正對著這邊升起的熱氣球指指點點,似乎也都習慣了一樣。

沒錯,這里必須要多說一句,使大名府得名的大名城如今并不是大名府首府,一水之隔的元城,才是如今大名府的首府,也就是所謂大宋傳統意義上的‘北京城’了。

這種變化的緣由已經無可考了。

但是,就田師中等人此時居高臨下觀望的地理形勢來看,這種城市主體的遷移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河對岸的元城位于黃河北道分叉中間最狹窄的地區,東面直接挨著黃河岔道,西面距離另一條岔道也不過十來里,加上穿過西面河道在大名府這里折向北面的永濟渠,三條經過大名府的水道幾乎貫穿了整個河北地區。

這使得此地在大宋之前那種疆域狀態下,天然成為了河北地區的交通集束點。

相較而言,宋軍十余日前才占據的腳下這個大名城,因為只在元城東面守著一條水道,倒更像是對面某種功能性的陪城了。

甚至,大名城更東面十幾里的地方,挨著另一條黃河岔道,還有一個故城鎮,有人說,那才是一開始大名府本城所在。

閑話少提,田師中在筐中看了一陣子,忽然收起望遠鏡,驚愕指向對面一處地方:“那些是配重砲車?!”

“是!”岳飛看都不看便知道對方是在指哪里。“二十架都是。南陽一戰都八年了,如何瞞得過去?對面不光有配重砲車,還有熱氣球呢……”

“如何沒見到?”田師中剛剛回過神來,詫異追問。

“金人本就會做砲車,配重砲車一看便懂得原理了,可是熱氣球就不同了。”給熱氣球中間火爐加了一鏟子石炭的王貴失笑以對。“金人的熱氣球扎口不耐燒,我們來到大名城十來日,我們這里放,對面元城一開始也跟著放,前后放了三次,燒了兩次,似乎還剩一個,卻不舍的再放了,估計要留在攻城時使用。”

“原來如此。”田師中點點頭,然后卻又恍然醒悟一般搖頭以對。“非是此意,我原本的意思是,這兩城只一河之隔,區區五六百歩,萬一他們換成泥彈、或者涂了火藥、油料的木彈打來怎么辦?王都統,你是如何敢讓兩位節度上這個籃子的?”

“不會。”王貴趕緊又笑著解釋。“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種木彈,田都統看清楚了,對面的砲位是死的,而且全都是對準河道的……再說了,這個熱氣球天天飛上去看對面城內軍情,早就看光了,他們又不知道這熱氣球里是大人物,難道還要專門造一個新砲車以作狙擊?”

田師中怔了一怔,再拿起望遠鏡仔細去看,果然如王貴所言,元城內,靠東面港口的這片砲車陣地,根本就是紋絲不動的,儼然是事先固定死的,估計早就對準了城外河道。

不過,田師中看清楚以后,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愈發嚴肅。因為在他看來,高景山這番布置才是正理所在……鎖住河道,防止張榮的水師從這里偷襲城內,也防止張榮故技重施,靠占據河道引御營前軍主力渡河……這才是戰略性的布置,屬于絕對有用的布置。

而且,固定砲位后,也可以解放人力,只用些許監管部隊監督民夫便可使用。

反倒是將砲車對著這邊,指望著能對有效射程外的大名城打兩砲,指望撞個大運,那才是個不著調的。

“如何?”岳飛再度開口,似乎是在接著剛剛王貴言語一般。

“難!”田師中喟然以對,卻不知為何,直接換了一個莫名的話題。“元帥……下官先說一件事,前日雪后,在夏津縣東北一個喚做孫生鎮的地方,我部三千眾向北掃蕩,遇到了金軍大隊,直接大敗了一場,損失過半……按照敗兵敘述,應該是金國萬戶王伯龍本部。算上之前王剛在聊城之敗,李寶水戰后冒失登陸,先勝后敗,咱們這邊雖有進展,卻已經敗了三陣了。”

岳飛聞言微微皺眉,并沒有什么多余表情,只是頷首以對。

倒是張榮,終于也停止了對河道周邊的觀察,一面小心收起望遠鏡,一面忍不住當場詢問:“這個王伯龍我也早就聽說了名號,只知道是東路軍的萬戶……應該是個漢人嗎?什么來歷?”

“王伯龍雖是漢人,卻一直是塞外生長廝混。”岳飛見是張榮開口,這才稍作解釋,卻一張口便如數家珍,儼然爛熟于心。“金國開國第二年便將數萬眾降了阿骨打,立即就是世襲的猛安……不過,彼時降金的遼地賊徒多的是,漢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都有,倒也不算什么……唯獨后來,金國一戰二十年,阿骨打都死了,這些子盜匪也早就稀里糊涂沒了下場,只有王伯龍,全程參與滅遼,得授萬戶、節度使,靖康中更是做了東路軍先鋒,自白河一路打到東京城,其部待遇、敢戰、悍勇皆與女真無異,其人也脫穎而出成了金軍支柱……這些年,他一直屯駐河間府一帶,又因為他常常親自披掛先登,所以號稱東路軍第一猛將,名號猶然在訛魯補之上。”

張榮恍然,繼而也是一聲嘆氣:“若是這般人物和兵馬,野地里敗了也是正常……而且河間可不就是正北面嘛……眼下局勢,正該田都統部屬在清水那邊撞上。”

“兩位節度,下官不是在討人情。”田師中面色依然不大好看。“勝敗兵家常事,敗了就敗了……關鍵是,王伯龍之前不南下,此時南下,豈不正與跟元帥之前通報的軍情合上了?金軍儼然是下了大決斷,大舉出動,準備四面來圍咱們這邊了。”

“是啊。”岳飛扶著熱氣球那粗大的繩索認真相對。“黃河上游御營騎軍前幾日有信使,說是隆德府金軍忽然出一支數千眾的騎軍鎖太行陘,壓懷州,儼然是擔心河東方向來援;哨騎最近也探知河對岸在大舉征發簽軍……據說是要征三十萬眾……這么來看,再加上你們前日在夏津東北面撞上王伯龍,基本上便知道,金軍會大舉來攻,而且說不得會有十三四個萬戶!”

饒是田師中早有預料,此時也不禁色變。

“這有什么可絮叨的?”張榮倒是有些不耐煩。“之前好幾年,官家跟朝廷那里不是弄了好些子什么預案嗎?按照那些計算,十次里得有八次是這個結果……也確實是這個樣子……鵬舉你叫俺們來,是要定個應對方略,不是嚇唬人的。”

“依著下官說,應對方略也沒有什么可議論的。”田師中搖頭不止。“之前武學和樞密院種種方案討論,下官也算盡知,如今金軍調度東西兩路合力而來,幾乎算是兵力兩倍于我,更兼騎兵重集,咱們野戰幾乎無力,只能尋一條防線,守過冬日大河枯水結冰的期限,再圖將來……”

“不錯。”岳飛坦然以對。“野戰憑我們根本打不贏,浪戰只會葬送大局……但怎么防?在哪里防?這正是我今日喊田都統過來的緣由。”

田師中這才稍微釋然,但繼而又顯得有些猶豫:“元帥,恕末將直言,想要在眼下維持局面,無外乎是要據城,而想要在守過冬日后有所為,還得據河……”

“不錯。”

“而河北這里,黃河分兩道五岔,自南向北來數,大名府正好居于第三、第四條岔中間……咱們相當于盡取東道兩岔,正位于第二、第三條岔之間……”

“你們咋盡說廢話?”張榮愈發聽不下去。“只說結冰后到底怎么守就是了唄。”

“張都統,下官的意思是,咱們現在處于黃河東道、北道中間,分叉口正在這大名城周邊不過十來里寬,越往后卻口子就越大,尤其是過了夏津,更是陡然一闊,到了海邊便干脆是整個滄州,南北近三百里的口子了……這些日子,兩位在河道岔口這里進取,而我御營右軍負責在下游收尾,兵力鋪展于數州之地,委實乏力……這一次兵敗孫生,就是明證……這第二、第三條岔道之間,地域著實太廣,若無援兵,我怕連夏津當面都守不住。”

“你是說,咱得往后撤?”張榮也忍不住皺眉頭了。“撤到哪里去?”

田師中扶著筐子旁的長繩,去看岳飛,岳飛卻只是松開手抱懷而立,若有所思,并不言語。

無奈下,田師中也懶得再弄這些虛把式,直接說了真心話:“撤到哪里是兩位節度說了算,但御營右軍兵力鋪展太開,冬日結冰后,沒了河道阻礙,莫說繼續進取了,便是眼下這個姿態也不能維持……否則說不得就是被金軍分割掃蕩的局面!依著下官的意思,若是撤回十日前的戰線上,倚靠著第二條岔道沿線布防,也多少能與朝中交代……這剛得的半個大名府干脆就別要了!”

張榮連連搖頭:“大名府這里決不能棄!”

田師中無語至極,偏偏對方官職遠高于自己,而且一個水將不懂陸上的事情也屬尋常,卻是懶得與對方計較,只是盯著岳飛來看。

岳飛靠著齊胸高的筐子,抱懷沉默片刻,終于冷靜開口,卻是先對張榮說道:“我說幾點……首先,御營右軍本就兵少,現在守著濱州、棣州、德州、博州,外加新得的半個大名府,十好幾座城,委實兵力分散的利害,一旦結冰失了河道的阻礙,金軍大股聚集過來,一則根本守不住,二則,便是金軍不理會,右軍也只能縮在城中,起不到任何遲滯阻擊作用……確實要棄一些地方,而且要早棄,才能騰出手來在要害地方使出力氣來,御營右軍的這個難處本帥心知肚明,也很以為然。”

“正是此意。”田師中趕緊懇切相顧,但大籃子里卻只有王貴朝他笑笑。

張榮只是搖頭不止。

“其次。”岳飛復又扭頭對準了田師中。“張都統的意思本帥也知道,他不是在為難你們右軍,他要的是大河封凍期間,尋一些帶水港的城保全船隊……眼下來看,最好的地方其實是這附近的故城鎮,上游的韓張鎮,還有商胡埽……要護住這些地方,有沒有大名城根本不是一回事。”

“也不光是俺寶貝自家船隊。”張榮也認真插嘴解釋道。“關鍵是有船隊在手金軍才會顧忌,不敢大舉渡河,以至于被俺們水軍鎖了后路……所以,從大略那里來說,從紹興(白馬)到濮州,再到腳下大名城這片分叉地,是要搶在封凍之前,能盡量占一處便占一處的。”

田師中也嘆了口氣。

其實,他聽岳飛的話聽了一半的時候就徹底醒悟過來……他剛剛心中只是埋怨張榮這個粗人不顧御營右軍的難處,卻也忘了御營水軍也有自己的難處。

這要是趁著封凍,被金軍燒了、毀了船,且不說開春宋軍如何尋法子進取大名府了,便是東京也就真危險了。

須知道,金軍現在不但鎖著大名府東側河道,西側河道那里,也就是當日小吳埽背后數十里的地方,一直都有一支之前被張榮打的不敢露頭的船隊擺在那里。

沒了船,水軍再能耐不也得攻守易勢嗎?到時候,莫說東京危險,自己這些人怕也要被斷了后勤、鎖在河北成為孤軍的……怎么打,怎么崩。

從這個角度來說,御營右軍還真是可以犧牲、損失的,但水軍反而是不允許有失的……一念至此,田師中臉色復又難看起來。因為讓他處在岳飛的位置上,或者是身后東京幾位相公的位置上,也肯定優先贊同張榮的意見。

不過,他還是努力找到了一個理由:“若是說守東京……萬一金軍趁著封凍,繞過這邊,直接從空虛的東面,走濟南,去攻東京呢?可見下游也是一定要守的。”

這話他自己都說的尷尬……封凍期能有幾日?只要水軍保住了,到時候金軍是撤還是不撤?

“不錯。”出乎意料,岳飛居然沒有追究這話里的勉強之意,反而頷首以對。“這也要考慮。”

不過,這種表態,卻讓田師中愈發警惕,因為他知道岳飛不是這種糊里糊涂的人。

張榮更是跺腳:“他也對,俺也對,大家都對,可打仗這種事情是能大家一起好的嗎?尤其是這次打仗事關重大,按照邸報上講,前面一百多年,后面兩百年的國運都賭上了,哪能和稀泥!你岳鵬舉今日叫俺們過來,總得有個說法和分派!”

“我確實得有說法。”

岳飛聞言反而在筐中抱懷而立,難得失笑。“張兄、田兄,其實不光你們兩家有難處、有想法,我岳飛這里也有……”

二人見岳飛這般奇怪,卻不禁齊齊相顧,然后各自凜然起來……田師中捏住了一旁的粗大繩索,張榮則解開御賜的精致棉襖,披在身上,叉著腰而立。

“想我今年不過三旬有三,便受命河北方面元帥,天下人都說我是遇逢明主,但何嘗沒有人暗地里說我是走了大運,是個幸臣,只是官家平素將簡單的、有功的事讓與我做,才有這個成就的?又何嘗沒有一些附會拍馬的,整日說我性格沉鷙,天然是個有帥才的?”岳飛沒有理會二人的小動作,只是繼續含笑抱懷感慨。“但不管外人怎么想了,反正對我來說,自官家那日當場許了元帥,給我方面之任后,我面上雖然不顯,心里卻是下定了決心要雪了靖康恥,以報官家知遇之恩的;也老早下定決心,要打好這一仗,立下一番潑天的功勞,讓天下人不要小看我的……當然,也肯定是想好好將河北拿回來,帶著兄弟們回家的……國仇家恨,功名夙愿,皆在此戰。”

王貴幽幽一嘆,并未言語。

“元帥精忠報國之心,天下皆知。”田師中倒是捏著繩子干笑一聲。

“這是當然,俺八九年前初次見你便看出來你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張榮倒有些額外說法。“喜歡喝酒,喝多了喜歡發脾氣,受委屈了也曉得哭,找人說話一說就說不完……上次去你家看你老娘,她與俺都說過的。”

“不是這個意思。”岳飛一時尷尬。“我是想說,我固然想報答君恩,成功業,平夙愿,可是真從受命當日來說,卻委實是一日不曾心中安妥過的……”

“如王剛那場敗仗,我雖然知道屬于尋常驕縱,輕敵貪功的道理,面上也不顯出來,卻還是忍不住憂心自家戰力……”

“李寶在海上勝了一場,我面上只是給他報功,晚間卻高興睡不著,后來他又上岸負了一場,我又揪心的睡不著……”

“再后來就是高景山這里,到底是個宿將,將對面的元城安排的鐵桶一般,半點錯漏都無,我面上不顯,心里卻日益不安,整日如履薄冰一般……”

“來到這大名城不過十日,我就上了九次熱氣球……每次都是聽了戰場消息后,曉得局勢越來越壓迫,不知道該怎么打開局面,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上軍中那些人,一時繃不住,便忍不住躲上來,將其他人攆下去,只一個人在這里觀察地形、思索局勢、醞釀計劃,乃至于暗下決斷。”

“其實俺也一樣。”張榮如釋重負一般對道。“所幸俺不要裝,煩了的話就披著一個棉襖,在河堤上走來走去……”

田師中咽了一口口水,他本想說自己也也一樣的……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有擔當的,但此番單獨領御營右軍出來,他就喜歡莫名其妙的捏東西,好多東西被捏壞、捏爛……但終究是沒好意思開口。

“總而言之吧!”岳飛嘆氣道。“你們在你們的位置上,有自家的難處,有自家的念想,我都懂,但我身為河北方面元帥,也有自己的難處和念想……我想來想去,無外乎是兩點,一則保全,二則進取……保全就是保全三軍,確保金軍大舉圍攻之下,不因為咱們這里出了疏漏,壞了大局;進取就是,若能拿下大名府,使身前局勢徹底開闊,將金軍逼到前后無依的份上,那還是要盡量拿下的!”

“元帥!”

田師中死死捏著那根粗大繩索,終于有些無奈了,甚至有些懇求之態了。“我從一開始過來便擔心你會有此一想,因為依著你平素軍略思路,但凡能有個計劃,不管多匪夷所思,總是要去做的!但剛剛張都統說的明白……事關兩百年國運……便是有法子,也該做個保守的決斷!咱們保全吧,好不好?!”

岳飛搖頭以對:“我不是隨意冒險,乃是看著這個地形,思索了許多可能,而且從一開始有想法便開始著手準備,物資、計劃都已經大略有了,這才找你們過來!而且時機我覺得也整好……金軍主力將至未至,正是懈怠,小河已經結冰,大河河道未封,他們尚不能左右橫行……這是戰機!”

“我知道元帥想的戰機是什么,火藥炸城嘛!”田師中幾乎氣急敗壞。“下面人不知道,我們不知道嗎?當日咱們一起跟官家在吾山看的火藥炸石演示,誰不心動?官家省下來那么多火藥,一點都不舍得用在他處,什么意思也很清楚!可是那個預案也只是預案,怎么可能將九萬御營精銳、兩百年國運賭到一次炸城上面?萬一下雪,濕了火藥,沒炸開怎么辦?炸開了,高景山是個狠的,咬牙堵住口子了怎么辦?現在頂著這般嚴密布置過去,貿然攻城,一旦不能速速攻下,便要擔心在城下被北面守候著的金軍騎兵堵塞住,來個全軍盡噎!屆時你我有何面目去見官家?無外乎是在城下抹脖子一條路了!”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

岳飛點頭以對。“火藥是個出奇的法子,但絕不能將咱們三軍性命壓在一個火藥炸城上……那只是一個出奇的引子,一定要有一個萬全對策,以承其后……我真的有完備攻城計劃!便是火藥失效,也能穩妥攻城、同時妥當拒敵!”

田師中徹底無奈。

張榮也欲言又止。

“我是這么想的。”岳飛沒有理會二人反應,只是恢復成往日模樣,平靜言語。“若能破元城,以這兩城規制,足可安穩存放輪船……張節度,是也不是?你就不必憂慮冬日在哪里存放戰船,要不要將輪船駛回河南了。”

張榮瞥了眼被兩城夾住的河道,還有河對岸的砲車,無奈頷首。

“而若欲在冰凍前破城,須有足夠兵力,一面確保能全力攻城,一面要合力拒北面援兵……對也不對,田都統?”岳飛復又看向田師中。

田師中長呼了一口氣,壓下不滿,勉力相對:“是。”

“那你能親自帶一萬五千眾來此,替我當北面金軍援兵嗎?”岳飛繼續認真相詢。“也只有這樣,我才能有足夠余力攻城……”

明明在火爐旁,田師中卻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發冷。“我部本就乏兵……如何能再帶一萬余眾至此?三州十余城不要了嗎?”

“不要了。”岳飛平靜以對。“我的萬全對策在你這邊很簡單,你不是兵少防不住那么多地方嗎?我做主,棄了那三州十余城便是……只守河道最狹窄的夏津、高唐二城,連濟南、青州,以作防線……不能守嗎?”

田師中怔了一怔,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當即反問:“棄了三州,元帥如何與官家和東京交代?你知不知道棄了那三州,后方那些相公、士人、百姓皆不知兵,怕是會直接鬧出亂子的!”

“但這樣最起碼能保證萬一兵敗失利,也能保全防線。”岳飛干脆以對。“至于后方……一來,按照官家臨行前旨意,東京諸相公最多只能責問,卻不能干涉咱們的;二來,此戰事關國運,怎么能為什么面子和后方騷動而徒勞浪費兵力在末端?失了大局,那才是遺禍百年;三來,此事真有首尾,我自擔之!你只說若是這般來守,能不能給我湊出一萬五千御營右軍戰兵來?”

田師中以一種極其復雜的目光盯著身前人看了一看,卻居然一面搖頭一面肯定:

“有!但一萬五千眾,又如何在平地上替你擋住北面現在已經露面的阿里、杓合、王伯龍三個萬戶?尤其是阿里和杓合的兩個萬戶,就在元城北面的館陶屯駐,區區二三十里。”

“我有法子!”岳飛脫口以對。

田師中幾乎要罵出來,但猛地想起一事,心中微動,卻居然沒有再追問,只是強壓某種猜測與不安,緩緩搖頭:“河對岸又不是瞎子,如何才能速速讓主力渡河布置防線呢?”

岳飛扭頭看向了許久沒說話的張榮。

張榮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也不管這里是在半空中的筐子里,依然壓低聲音指著東面河道以對:“鵬舉!俺老張固然信得過你……可眼下這個局面,你讓俺的船隊如何能鉆過去?上面有砲車壓著著呢!水都淺了許多!”

“這就是關鍵了。”岳飛終于語氣略顯艱難起來。“張兄,不要太多……過去十幾艘船、兩三千人,搶下一個陣地便可……你若能成,我就放手施為一番,你若不能成,那咱們就老老實實退后布置防線……如何?”

張榮定定看著對方,半晌不言。

而田師中捏著一旁粗大的麻繩,手指幾乎彎曲到一個危險的程度,卻是半點聲音都不敢發。

已經沉默了大半日的王貴欲言又止,卻只好束手,挺了一會,干脆拎起鐵锨,準備給熱氣球的火爐里添石炭。

但是,這個動作又被岳飛伸手制止了。

“這是先禮后兵對吧?俺若是不答應,待會下了這筐子,你是不是會直接下軍令?”張榮語調有些顫抖。“不許俺言語?”

“張兄!”岳飛在半空中喟然以對。“咱們當兵吃糧……只是當兵吃糧嗎?為什么當兵吃糧?太平了三五年,就忘了當年的念想和當年的人了嗎?”

張榮也嘆了口氣,然后咬了咬牙:“你既說到當年,那好,就好像當日你那般信俺,幾乎孤身將金軍引到縮頭灘一般,俺今日也該信你的人品、本事才對……三千人、二十艘小輪船,俺讓蕭恩帶隊!”

說完此話,這位御營水軍都統干脆直接將臉扭向了東面,逃避式的避開了西面的水道。

田師中在旁,本想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便只能更加用力捏住麻繩。然而,很快下方那個貝指揮便在王貴的示意下開始拖拽熱氣球下去,麻繩收緊,他卻是連捏東西的地方都無,一時手足無措,干脆直接在筐中蹲下,抱頭以對。

然后,依然無聲。

至于岳鵬舉,此時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努力想再過一遍自己的那個其實從第一天抵達便萌生,此時早已經爛熟于心的計劃,卻怎么都無法靜下心來。

片刻后,熱氣球被緩緩拽下,岳元帥為首,一位節度、兩位副都統先后從筐中矯健躍出,然后全都面色從容,步履生風,直接昂然離去,也是讓貝言這種低級軍官暗暗敬服。

而片刻之后,大名城中便開始擂鼓聚將,待到城中軍將云集,河北方面軍元帥岳飛全副披掛端坐在上,張榮披著棉襖斜坐在側,田、王二位副都統也坐在左右上首位置,各自面無表情,神色凜然,端是一番氣派。

“本帥已有萬全之策,必在本月內破元城,全取大名府。”岳飛從容下令。“爾等各依軍令,加緊準備!”

張子蓋、湯懷、張憲以下,帳中一時嘩然,只有四位位階最高的大將端坐不動,儼然早有議定,且胸有成竹,不與這些凡俗將領一般無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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