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臉色難看不已。
他們顧不得前幾日雷君命菡萏掌控神庭的法喻。直接以自己的權限招呼諸神避難,暫時離開神庭。
然而這幾日,菡萏和紀清媛封印神庭,諸神各自守在府邸。白素等人的傳訊還沒到,江白彥自爆引動的雷霆之力便先一步綿延到整個神庭。
和勾陳雷法同源而又不同的另一種雷霆覆蓋整座神庭,癱瘓一切陣法,并張開天屏籠罩神庭,隔絕一切和外界的聯絡。
“白素,你當年留下的那樁姻緣務必小心。我用六壬神算查過,在極地妖洲還有一番波瀾。不過有貴人相助,應該可以逢兇化吉。”
白素心中焦慮,忽然聽到江白彥囑咐。她愣了愣,扭頭看向天環中的江白彥。
在天皇神雷中,江白彥身體由內而外傳出一陣燒焦的味道。
“秦子建,我們幾人中你最貼近勾陳六星之法。我曾去尋天皇陛下將天皇閣的勾陳星圖拓印下來,或許對你有用。”
“鄧全,我算過。你未來如果成為凌度宗的宗主,必然惹來一場生死劫數。所以,以后千萬不要跟你師兄爭,抽身而退,大道可期。”
“陳厲天,我算過你的前世。你前世和農皇有淵源,日后或許可以去連山界走一遭。”
說到這,江白彥自嘲一笑:“兜兜轉轉一圈,竟然跟仇家共事百年,著實可笑。”
對四位同僚囑咐完,江白彥肉身再承受不住雷霆之力,直接化為灰燼。
但一道糾纏雷霆的靈光沖向勾陳神庭上空。
陳厲天四人被江白彥遺言震動,看著地上隨風飄逝的灰燼出神。
在這一刻,他還想著自己等人的未來前程?
可既然如此,為何……又為何執意和天皇聯手,背叛雷君?
但到底是非常時期,看到靈光遁去的方向,鄧全率先反應過來:“不好,菡萏仙子,快攔下他!那個方向是萬神圖所在!”
菡萏追逐靈光而去,而在萬神圖一側,紀清媛驀然現身,揮動仙劍阻攔靈光。
她面色復雜,輕聲道:“仙翁,諸神削去神位,百年苦行化為烏有,你真忍心?”
靈光輕輕一頓,再度化作江白彥的身影,只是在雷光破滅下,這道靈神也支撐不了多久。
看著紀清媛一直守在萬神圖前,江白彥干澀道:“原來府主早就猜到。”
說起來,這也是一位百年的故人。
“不是我,是師兄。”紀清媛緩緩道:“師兄防備有人背叛,讓我留守于此,并以百年情分勸說來人。”
“師兄說過,只要來人退走,權當今日無事發生。”
菡萏和勾陳神庭不熟,但紀清媛也算是萬神圖上的呂仙姑,和這邊諸神稔熟。所以任鴻專門交代她,讓她進行勸說。
“那么,那位大人可算到我們幾個會來?”
狂風暴雨裹著濃云穿過雷霆天屏,出手抓向萬神圖。
在濃云暴雨中,低沉的聲音響起:“老友,多年不見,卻不想今日重逢便是永別。”
另一個女聲隨后道:“但千年大計就在今朝,我族能否延續,便看今日。萬萬不可留情。”
雨師、云母皆是多年修行的老人,和江白彥也算熟識。唯獨東方家年輕的大風首領并不認識江白彥。
但這不妨礙他對江白彥的敬重。
舍命一搏,足見心志。
江白彥默默無言,再度化作靈光撞擊萬神圖。
紀清媛面色冷峻,強行祭起太元仙府,對抗四位道君級高手。
只可惜,縱然菡萏等人趕來助拳,也沒能攔住江白彥。
靈光裹著雷霆撞擊萬神圖,將一道天皇神力轟入其中,抹掉上面的一個個名諱。
從江白彥開始,一個個神名抹消,神庭氣運流逝。
白素厲聲道:“江翁,你這么做,真要看著神庭墜落,天下大亂嗎?”
靈光重現,江白彥抖了抖衣袍,淡漠道:“天下大亂?當今天下是神農家,而老夫是風氏。”
風氏?
紀清媛和在場眾人一愣。
江白彥也是風氏出身?
“不僅老夫,整個六壬門都是風氏后裔。”江白彥自嘲一笑:“可惜,大人垂青六壬門,扶持六壬門當了勾陳神庭的附屬門派。卻也沒有看出,我們這些無根之人的來源。”
“這不可能!”菡萏呵斥道:“風氏血脈和公子同源,他怎么可能認不出來?”
“是啊,為什么他認不出?”沒等江白彥說,云母譏諷道:“那就要問問神農家怎么做的了!”
“要不是他們絞殺風氏一脈,我們那些族人也不會封印血脈,甚至一次次輪回來躲避神農家的追殺!”
萬神圖微微震動,然后化作元氣散去。
這一刻,神庭之中的所有神靈,統統失去神庭。
“奇怪,我的神位怎么削了?”
“咦,我的也沒了。帝君在上,我最近沒干什么壞事啊?”
“不對,我的妖劫來了!”
“等等……我的也來了,你們快閃開,別牽扯進來。”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神庭中響起。神庭上空,厚重的劫云一重接著一重。
可是江白彥立下天屏,這些妖神根本無法出去。
正如江白彥所言,萬神齊度妖劫。這份劫數甚至牽扯整個勾陳神庭,足以讓神庭墜落,九州震動。
九天彩云間,一道道仙光迅疾籠罩勾陳神庭。但無數劫云引發的連鎖,根本無法逆轉。
大風現身,那是一位年輕仙人。他背負大鴻劍,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不屑道:“沒用的。前番天皇陛下和道君們大戰。這些道君根本沒有恢復,無力救援勾陳神庭。”
離得近的玄都宮都如此,更別提昆侖那邊。甚至妙玉等人閉關,根本沒察覺外界的狀況。
而唯一察覺的青玄大道君,則冷冷看著地仙界。在那里,他看到無數地魔虎視眈眈。
只要自己離開昆侖,這些地魔通過九地通道上來,整個昆侖化為魔境。
“天皇千年布局,這一刻全爆發了嗎?”
青玄腦中閃過念頭,他只能寄希望于任鴻果斷些。主動摧毀肉身,然后元神輪回。
“只要遁入輪回,至少來世我能去渡你。”
勾陳神庭,菡萏心中冰冷。她已經想明白江白彥的用意。
勾陳神庭被封印,想要解開封印,放萬神逃命,唯有內宮之中的勾陳雷君。
他這是逼迫公子出手,從而影響公子和天皇的爭鋒。
菡萏聲音沙啞,顫問:“你……你就不怕公子坐視,縱容勾陳神庭崩毀?”
“不會,因為他是勾陳雷君。”江白彥已然支撐不住,他聲音越來越低:“仙子,我追隨他百余年。太了解他的為人了。”
“當年我懷著恨意,受天皇法旨來到他身邊。親眼看著他為了眾生,一手建立勾陳神庭定仙道法度。”
“其心胸,其氣度,足以令老夫折服。”
“但是,他也曾做過錯事?”
“昔年,大人認為:合流太昊神農兩脈,讓天下人族混一,從此便可再無紛爭。”
江白彥的聲音突然一高:“但是他錯了!”
“是,烈山皇如此,他愿意容納風氏一族。但接下來的朱襄氏、赫胥氏。四岳氏、赤龍氏也能如此嗎?”
他沖著內宮方向怒吼:“我風氏一脈千年以來,嫡系被神農皇族絞殺。大人可知,我前世,前前世,甚至上溯八世,統統死在神農一族手中!”
“我六壬門滿門上下無數弟子,都是當年風氏弟子的轉世身!”
“大人多次降臨六壬門,從始至終沒有察覺我們的身份。為什么,因為無數次轉世后,我們身上根本就沒有風氏嫡系的印記了啊!”
內宮,一縷流光閃動。
雙目緊閉的勾陳雷君幽幽睜開眼,靜靜看著外界發生的這一幕。
勾陳神庭外,透過劫云翻滾,雷光閃耀的屏障,風天越看著里面的情景。
在他旁邊,云溪垂手隨侍。
“你也認為,當年三代做錯了嗎?”
云溪這段日子追隨風天越,已經了解他的脾氣。涉及三代閣主,那就是在火山口行走,一個不慎就要被他揍。
但涉及兩脈人族這件事,他又不想違心說假話。
“說真話,我不罰你。”
云溪鼓起勇氣:“三代大人當年合流兩族,或許是一番好意。我族氣運不在,不能跟神農家爭天下。但是幾朝下來,我族備受打壓,死傷無數。”
“我想……我想……”他偷偷看了一眼風天越:“您是朱襄氏時期的天皇閣主,或許也知道。”
風天越閉上眼,回想起來被自己斬殺的那位人主。
“所以,三代他錯了啊。”朱襄氏喃喃道:“但這一切都是姜瑤妖女惹得禍。若不是她蠱惑,三代又怎么會和農皇聯手,壞了我族最后一次機會?”
那場覆蓋人間的大火,正是風氏奪取天下的好機會。但三代出手阻攔大火,才讓神農人族得以存活。然后,不斷欺壓風氏……
勾陳神庭,雙方對峙。
江白彥的身影已經在天雷中淡去,形神俱滅,只是還留下一道殘影,繼續對內宮道:“這一戰,不為天皇陛下,只為我族考量。”
雨師:“大人,當年您消除神農一脈的火劫,主導兩脈合流。這件事,終究是錯了!若無您出手,此刻當是風氏天下。”
云母:“烈山王朝覆滅,后代數朝打壓我族,可曾見農皇出手挽救?如今我族只剩東方、云氏兩支嫡系,難道大人要見我族徹底覆滅嗎?”
大風,那位年輕的仙人雙手捧起大鴻劍,單膝下跪:“請大人容許陛下降臨,您登基天極,化身人皇,以挽救我族天命。”
菡萏面色蒼白,嬌軀顫抖。
紀清媛輕輕撫著她后背,但看江白彥等人的眼神,帶著幾分敬重。
原本以為,他們只是天門余孽,只是為了天皇才對師兄出手。
但是她萬萬想不到,背后還涉及兩脈人族的千年之爭。
而且,哪怕這一刻,他們仍寄希望于任鴻,仍希望昔年的三代閣主化身人皇大帝,重新振興風氏。
他們就這么相信,天皇對師兄沒有加害之心,僅僅是逼迫師兄回歸天皇閣?
但是,不論在場眾人如何。
天空中的劫云終于落下,整座勾陳神庭在萬重劫云碾壓下,再也不能漂浮于九天。
這一刻,人間眾生都能看到天空之中浮現的那座神城。也能看到這座神城攜帶的無上雷威,以及更上方的萬重劫云。
從勾陳神庭所在的這一重元氣潮汐開始。每當神庭下墜一層,一層元氣潮汐直接崩塌,無數清靈之氣滾動在天野,向著下一層墜落。
天崩了。
從第六天開始,下面一層層清霄大宇在萬重劫云的牽制下,全部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