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就當靜女還在為趙虞梳理頭發時,便見曹安風風火火地闖入進來。
原本還笑容滿臉的靜女,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很是不悅地瞪著曹安。
可惜曹安看也不看她一眼,幾步走到趙虞身旁,臉上露著討好般的笑容道:“少主,幾時出發去賑難的工點?”
“待用完早飯吧,我也要跟母親說一聲。你去看看張季、馬成二人,看看二人準備地如何,對了,想辦法弄輛馬車。”
“好嘞。”曹安點了點頭。
片刻后,趙虞與靜女到北宅與母親周氏一同用罷了早飯,隨后趙虞便向周氏提起了今日準備去附近工點看看的事。
看得出來,周氏對此仍報以擔憂,但又不好阻攔兒子,只好囑咐靜女道:“靜女,替妾身看著虍兒,順便傳話給張季、馬成二人,叫他們務必要保護好虍兒,記住了么?”
“記住了。”靜女乖巧地點頭答應。
告別母親,趙虞帶著靜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此時他便看到張季兵甲齊備地立在屋前。
從旁還站著曹安,他二人似乎在說話的樣子。
與昨日跟趙虞見面時的打扮不同,今日張季非但穿上了皮甲,腰間亦帶上了一柄利劍,整個人的氣勢看起來更為凌厲了幾分。
“二公子。”
待瞧見趙虞后,張季立即與曹安一起上前見禮,旋即對趙虞說道:“二公子,馬車已經準備就緒,眼下馬成正在府外等候。”
趙虞點點頭,便帶著靜女、張季、馬成三人朝府門方向而去。
在經過府門處時,趙虞見到了值門的張應,笑著與后者打招呼:“張大叔。”
此時張應正抱著雙臂百無聊賴地靠著木柱,聽到聲音驚愕地轉過頭來。
似乎張季與張應的關系也不錯,笑著打趣道:“應叔,大清早的就在這偷懶啊?小心我告訴衛長哦。”
“死小子。”張應低聲罵了一句,上前與趙虞見禮,旋即好奇問道:“二公子,你今日要去附近的工點?”
趙虞點點頭道:“去看看情況。”
說著,他好奇問道:“張大叔,牛繼、鄭羅、石覺他們呢?”
張應解釋道:“牛繼與鄭羅調到那些工點去了,那里人手不足,只留下我跟石覺看守府門。”
“哦。”
趙虞恍然,沒有細問,而張應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叮囑張季道:“小子,務必要保護好二公子,知道么?否則扒了你的皮!”
“知道知道,不過應叔,你也要好好看守著府門啊。”張季笑著回道。
見此,趙虞在走出府門后好奇問張季道:“張季,你們很熟么?”
“誰?應叔?”
張季愣了愣,旋即笑著說道:“張應是我的族叔啊,還有張衛長,也是我的族叔。咱們村的,如今大多都在府里當護衛。”
我說怎么府里好些姓張的……
趙虞嘀咕了一句,心中恍然。
此時在府門外,馬成也像張季似的身穿皮甲、腰揣兵器,立在一輛馬車旁等候,待見到趙虞一行人向自己走來,他立刻上前行禮:“二公子。”
“唔。”
趙虞點了點頭,然而他此時的目光,卻望向了府外的遠處,看向當初那些難民聚眾的地方。
不過今日,似乎那些難民已經走光了,四周都空蕩蕩的。
“二公子?”馬成不解地詢問道。
趙虞這才收回視線,回頭問馬成道:“嗯,準備就緒了么?”
“已準備就緒。”
“好,出發。”
見準備就緒,趙虞帶著靜女、曹安二人登上馬車,而張季與馬成則坐在車夫的位置,一揚鞭子,駕馭著馬車緩緩啟動。
此時,張季在馬車夫的位置詢問車內:“二公子,不知今日咱們去哪個工點?”
然而對此,趙虞并不是很清楚,他問道:“縣城,這幾日設了幾個工點?”
張季與馬成合計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有四五個了吧,具體我與馬成也不清楚。”
“那你們之前在哪?”趙虞問道。
張季回答道:“我與馬成之前在鄭鄉。”
“遠么?”
“不算遠,縣城往北大概二十里地吧。”
“哦。……那就去鄭鄉吧。”
“是!”
一番交流后,一行人確定了今日的目的地,一個喚作鄭鄉的工點。
鄭鄉,顧名思義就是鄭姓之人集聚居住的鄉里,當然,凡事也沒有那么絕對,但至少鄭鄉的命名確實如此。
當日鄰近巳時時,趙虞一行人乘坐著馬車來到了鄭鄉一帶。
按照趙虞的吩咐,張季與馬成二人將馬車停在一處土坡上。
此時趙虞從馬車車窗中張望外頭,旋即便見到不計其數的男男女女正在遠處挖土,據趙虞粗略估計,怕是有不下五六百人,甚至更多。
而再往遠瞧,遠處便是一座村莊,那大概就是鄭鄉。
為了瞧得仔細些,趙虞走下了馬車,眺望約一里之地外的施工地。
他問張季與馬成二人道:“這里,便是你二人前幾日所在工點?”
“是的。”張季點點頭,旋即指著遠處說道:“二公子你看,那是鄭羅,也是咱們府上的衛士,承蒙二公子看中,將我與馬成召回身邊,如今由鄭羅與另一名叫做何呂的衛士代了我與馬成的職責,看管這些難民……”
“鄭羅?我知道他,曾經跟張應大叔一起看守府門的,對不對?”趙虞笑著說了句,旋即,他好似看出了什么問題,問道:“那群人……我是指那些難民,怎么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樣子?”
“大概是因為還沒用飯吧。”
“唔?”趙虞有些意外地問道:“這個時候還未用飯?”
“為了防止有人偷懶。”張季解釋道:“我聽說最初的時候,幾處工點都在早晨的辰時放糧,希望這些難民吃飽了以后好干活,可沒想到,其中有些人吃完飯后偷奸耍滑,不知跑到那里偷懶去了,而像我與馬成這樣的監工也因為人手不足,無法做到面面俱全。為了杜絕這種事,工點便改在巳時、酉時兩個時辰放糧給食,讓這些人干完活再吃東西……”
趙虞聽得微微搖頭,隨口問道:“那么杜絕了么?”
“并沒有。”
張季搖頭說道:“雖然改了時辰之后,大部分人老實了許多,但仍然無法徹底杜絕其中有些奸徒的偷懶問題。……馬成前幾日就抓到幾個,這幾個家伙混在人群中偷懶,待等快到用飯的點了,他們胡亂往自己臉上、身上弄點泥灰,裝地很賣力的樣子。”
從旁,馬成亦氣憤地接口道:“啊,要不是怕惹出亂子,我當時真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唔,偷懶……
趙虞點點頭,將有個別難民偷懶、渾水摸魚這個問題記在心中,準備待之后想個辦法解決此事。
畢竟自古便有害群之馬的說法,倘若姑息那些個偷奸耍滑的難民,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那么其余難民也難免會漸漸效仿,如此一來,以工代賑豈非就成了一個笑話?
“走,靠近去看看。”他忽然說道。
聽到這話,靜女臉上一驚,立刻拉住了趙虞的衣袖,帶著擔憂之色小聲說道:“少主,恐怕不安全……”
在旁,曹安亦罕見地稍稍勸阻了一下:“少主,在這兒看看就行了吧?再靠近的話……”
“在這里能看出什么?”
拍了拍靜女的手背,趙虞指了指張季、馬成二人說道:“張季、馬成方才不是說了么,這邊的秩序還可以,平白無故總不可能會有人要害我吧?”
“呃……”
見靜女用埋怨的目光看向自己二人,張季與馬成對視苦笑,畢竟他們方才確實那樣說過。
不顧幾人的勸阻,趙虞朝著遠處的施工點走去。
見此,張季、曹安、靜女三人快步跟上,唯有馬成留了下來,準備將馬車停到不遠處的鄭鄉去,免得有些膽大妄為的難民將馬車帶走,或者干脆直接將那兩匹馬拉走,殺馬吃肉。
馬成毫不懷疑,個別難民干得出來這事。
誠如張季、馬成二人所說,鄭鄉這邊的工點,治安情況還算不錯,至少這里的難民看到趙虞這個‘疑似富家子弟’的孩童后,也并沒有像周氏恐嚇他的那樣,一涌沖上前來扒他的衣服。
那些難民僅僅只是停下手中的作業,用困惑的目光遠遠看著趙虞,看著趙虞從他們當中經過。
期間,這些難民也難免會有竊竊私語。
“那小子是誰?”
“當地富家的子弟嗎?”
“來這里做什么?”
而趙虞也沒有過多關注這些難民,只是細心觀察著這些難民的作業。
在觀察了片刻后,他發現這邊工點的管理模式簡直就是一塌糊涂,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去管理這些難民。
這些難民只是自顧自地挖土,然后將土裝入竹筐抬走,基本上沒有什么分工合作。
唔,也不能說沒有,至少趙虞就看到了一幕分工合作。
那應該是一戶人家,老父親在渠坑里挖土,一個兒子將裝滿泥土的竹筐舉出渠坑,最后另一個年長的兒子將其背走,除此之外,家中的老母親以及一個不知是兒媳還是女兒的年輕女子,則在旁幫忙打下手。
正是因為一家人分工合作,這一家人的效率也差不多是最高的。
然而,這家人如此賣力,從旁卻有人取笑他們,說著風涼話:“老田,你們一家如此賣力做什么?就算你們再賣力,待會那些監工也不會多給你們一碗米粥……”
話音剛落,便聽這家較為年幼的兒子氣憤說道:“我爹說了,做人要問心無愧,不能跟你們那樣耍奸偷懶,騙取主家的糧食……”
“臭小子。”
可能是被說到了痛處,有幾人面色難看地罵了起來。
好在遠處負責監視這群難民的鄉侯護衛注意到了這邊,遠遠喊了句:“干什么呢?都不許偷懶!”
“臭小子,算你運氣好。”
那群人罵罵咧咧地散開了,在遠處那名鄉侯衛士的注視下,暫時老實地背起了竹筐。
……問題很大啊。
看到這一幕,趙虞皺著眉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