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魯陽距離汝陽有超過一日的路程,次日清晨,魯陽鄉侯父子乘坐馬車踏上了前往汝陽赴約的旅程。
在關于隨從這件事上,魯陽鄉侯聽取了兒子的建議,帶上了以衛長張純為首的足足二十幾名衛士,至于趙虞嘛,依然還是靜女、曹安、張季、馬成這四人。
途中經歷,并沒有什么值得細說的,總而言之在第二日、即十月十一日的傍晚,一行人便抵達了汝陽縣。
進入汝陽縣后,魯陽鄉侯一行人在縣城內的驛館落腳,然后衛長張純便派人向汝陽侯府送了個口訊,大抵就是告訴對方他們已經到了,免得主人家心急。
按理來說,這時候汝陽侯府應該派個有身份的人過來問候一下,比如汝陽侯的世子鄭潛——最起碼也得是作為管事的王直——或者,干脆提前派人將魯陽鄉侯一行人請到府上。
但結果,汝陽侯府毫無反應,仿佛就只是“哦,我知道了”這種反應。
對此,就連張純都感覺出來了,對魯陽鄉侯說道:“誠如二公子所言,怕不是什么好宴。”
魯陽鄉侯點點頭,說道:“明日叫眾人謹慎些。”
次日,即十月十二日,也就是汝陽侯府設宴的日子,魯陽鄉侯一行人在驛館里等待了許久,然而一直等到黃昏,才有汝陽侯府的幾名下仆姍姍來遲,前來驛館邀請赴約,指引眾人前往汝陽侯府。
魯陽鄉侯怎么說也是鄉侯,汝陽侯府卻居然只派幾個下仆前來邀請,而且還來得這么晚,此舉讓張純等衛士們非常氣憤,只是礙于自家鄉侯,才沒有當場發作。
跟魯陽的鄉侯府差不多,汝陽侯府,也不在汝陽縣的縣城里,而是在汝陽縣東北約十幾二十里處的鄉里,換做平日,十幾二十里的距離不算什么,可問題是今日汝陽侯府的下仆前來傳訊時天色就已經逼近黃昏,這導致魯陽鄉侯一行人抵達汝陽侯府時,夜幕早已降臨。
好在趙虞機智,見汝陽侯府遲遲不派人前來,心中有所醒悟,提前叫眾人在驛館里用了晚飯,以至于此刻一行人倒也不至于饑腸轆轆。
估摸酉時二刻前后,魯陽鄉侯一行人來到了汝陽侯府。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立于這座侯府門前的衛士們或有人舉著火把,借助這些火把的光亮,趙虞注意到府邸門外不遠處停著兩輛馬車。
“看來不只是請了父親與我。”趙虞向父親示意道。
“……”
順著兒子示意的方向,魯陽鄉侯亦看到了那兩輛馬車,稍稍皺了皺眉頭。
跟著門人進入府內,迎面就看到幾名衛士,為首一人對魯陽鄉侯說道:“在下孫茂,世子命我在此等候鄉侯,迎鄉侯入宴。”
說罷,他看了一眼魯陽鄉侯身邊的張純,又說道:“其余衛士、隨從請在此留步,府上已在別處準備了酒菜……”
“不必!”
因為提前已在驛館用過飯,張純根本不在乎汝陽侯府的飯菜,打斷了對方的話說道:“在下張純,鄉侯在哪,某便在哪!”
那孫茂笑了笑,說道:“張兄忠心護主可嘉,但在我汝陽侯府則不必,難道在我侯府,張兄還擔心鄉侯會有什么安危么?”
“那未必。”
張純冷笑兩聲,在對方微微色變間,淡淡說道:“并非信不過你等,只是張某更相信我自己。”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通,那孫茂想了想,說道:“那……其余衛士請留在此地,否則或會攪擾宴席。”
張純斜睨了一眼那孫茂,回頭吩咐道:“張季、馬成,你二人跟著我,其余人,皆在宴堂外等候。”說罷,他又看向對方:“這樣可以么?”
孫茂看了看張純背后的二十幾名鄉侯府衛士,微微皺了皺眉:“府上已備了些酒菜……”
“不必!”
張純一口打斷:“我等的職責,便是保護鄉侯與二公子,并非為到貴府喝酒吃菜。”
在他說話時,他身后那二十幾名鄉侯府的衛士一言不發,甚至于有人冷笑著斜眼看向孫茂等人,眼眸中露出絲絲不屑與濃濃的不滿。
誰都不傻,這些鄉侯府的衛士們又豈會看不出這場宴席不是什么好宴?
見魯陽鄉侯一行人執意,那孫茂也無可奈何,遂只好領著眾人前往宴客的廳堂。
待走至那宴堂外,魯陽鄉侯一行人便聽到宴堂內有談笑勸酒之聲,他皺眉看向孫茂,不悅地說道:“這是什么意思?貴府向來有賓客還未到齊便開宴的規矩么?”
孫茂正要解釋,此時汝陽侯的世子鄭潛從宴堂內走了出來,笑著迎上前來:“趙鄉侯,可總算等到尊駕了。”
魯陽鄉侯雖然不滿于對方的說法,但礙于這鄭潛臉上堆著笑容,他也不好發作,待拱拱手回禮后,問道:“貴府今日還邀請了其他的賓客么?”
“呵。”
鄭潛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絲神秘,帶著幾絲不懷好意。
只見他拉著魯陽鄉侯的衣袖笑著說道:“趙鄉侯,來,一同入宴。”
見此,趙虞亦帶著曹安、靜女二人走入宴堂,隨后便是張純、張季、馬成三人,至于其余鄉侯府的衛士,則一個個分站到兩旁,也不跟從旁那幾個汝陽侯府上的衛士交流,一言不發,看起來有些高冷。
宴堂外的石階,僅僅幾步而已,僅片刻工夫,魯陽鄉侯便被鄭潛帶到了宴堂內。
而此時,已在宴堂內就坐的那些賓客,亦紛紛停下手中動作,向這邊看了過來。
僅僅只是粗略掃了一眼宴堂內的賓客,魯陽鄉侯眼中瞳孔猛然一縮,原來,他在宴堂內為數不多的賓客當中,看到了幾個前一陣子有過照面的面孔。
汝陽縣縣令王丹……
陽人縣縣令鄭州……
輪縣縣令……
新城縣縣令……
等等等等!
好家伙,汝水上游諸縣的縣令,幾乎全部在場。
原來……如此!
魯陽鄉侯暗自輕哼一聲。
而此時,跟著父親走入宴堂內的趙虞,也已注意到了王丹、鄭州等前一陣子打過照面的汝水諸縣縣令,心中微驚之余,臉上露出幾分嘲弄之色。
此時,那鄭潛放開魯陽鄉侯的衣袖,朝著坐在主位上一位目測年過半百的華服老者拱手拜道:“父親,魯陽縣的趙鄉侯到了。”
顯然,這位老者便是汝陽侯,鄭鐘。
“哈哈哈。”
在聽到鄭潛的話后,汝陽侯鄭鐘在座位上毫無起身的意思——當然,按照輩分他確實無需起身相迎,但他接下來責怪魯陽鄉侯的話,卻讓魯陽鄉侯父子皆頗為不滿:“不是相約酉時入宴么?何以趙鄉侯姍姍來遲?”
隨著他的話,在座的眾賓客,那幾位汝水諸縣的縣令們,亦低聲議論起來,有的朝魯陽鄉侯搖搖頭,有的干脆面露冷笑之色。
而就在這時,就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高聲說道:“那就要怪貴府的下仆!……父親與我昨日便已抵達汝陽縣,隨后便派人通知貴府,然而直到今日臨近黃昏時,貴府才姍姍派人前來邀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汝陽侯故意針對我父子二人呢!”
頃刻間,宴堂內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發聲的趙虞。
不得不說,能當上縣令的這幾位,自然都不傻,哪會看不出來其中蹊蹺?——除非魯陽鄉侯果真狂妄,否則,誰會故意怠慢汝陽侯的邀請呢?
很明顯,肯定有汝陽侯府的人故意針對他們父子,甚至于,這場宴席本身就是針對這對父子的產物。
然而幾位縣令沒有想到的是,魯陽鄉侯的二子趙虞居然敢毫不客氣地揭穿此事,絲毫不給汝陽侯面子。
有意思了……
懷著大同小異的心思,汝水諸縣的縣令們當即看起了好戲。
跟他們想得差不多,暫且不論汝陽侯到底知不知其中蹊蹺,但趙虞當面指責自己府上家仆的行為,還是讓汝陽侯頗為不快,他當即沉下臉,斥責道:“小兒好沒規矩!老夫與你父說話,你一介小兒,也敢在旁插嘴?你父趙公瑜就是這樣教你的么?!好個無禮的小子,當真不曉事!”
趙虞絲毫不怵,帶著幾分嘲弄,笑著說道:“家父教我堅守公正,是故我才會當眾道出此事真相,有何過錯?!汝陽侯不責問貴府下仆怠慢賓客的過錯,卻指責我道出公正,究竟是誰不曉事?究竟是誰無禮?……難不成,貴府素來就是這么招待賓客的?倘若果真如此,那還真是新奇,回頭我叫人替貴府宣傳宣傳,不用謝我!”
這小子……居然這么不給汝陽侯面子?
在座的諸縣縣令皆露出了驚訝之色。
“小子,你安然如此無禮?!”鄭潛滿臉慍怒地質問趙虞。
然而趙虞根本懶得理睬,轉頭問張純道:“張衛長,請帖呢?”
“……”
張純頗為欣賞地看著趙虞,從懷中取出汝陽侯府的請帖,遞給趙虞。
趙虞接過請帖看了一眼,旋即將其舉起,高聲說道:“這份請帖,足以證明我父子并非不告而來之客,乃是受汝陽侯的邀請。并且,為了趕赴今日的宴請,我父子前日清晨出發,途中不敢耽擱,以至昨日傍晚前抵達汝陽,落腳于縣內的驛館。……然,從昨日傍晚截止方才,汝陽侯府完全不曾派人問候,甚至于,直到今日黃昏前,才有那么幾人到驛館邀請我父子二人赴宴。更有甚者,我父子二人未至,貴府便已先行開宴,此舉實在荒唐,聞所未聞!……既然這般敷衍怠慢,汝陽侯請我父子做什么?!”
說罷,他啪地一聲將手中請帖摔在地上。
“這種宴席,不吃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