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顧不得在穎陽停歇的黃信,帶著秦寔與賈庶二將來到了許昌城。
在踏入這座城池時,秦寔與黃信二人心情很是復雜,畢竟曾幾何時,他們亦是義師的一員,而這許昌亦是他義師準備攻克的城池,可誰曾想到,今日他們卻以另外一個身份來到這座仍隸屬于晉國的城池。
“兩位,我等先去拜見大首領吧?”黃信在旁客氣地催促道。
賈庶連忙說道:“對對,這才是當務之事。”
一刻時后,黃信便帶著秦寔、賈庶二人來到了陳朗的府邸外。
見秦寔、賈庶二人出神地看著府邸外那塊刻著長史陳府字樣的匾額,黃信趁著陳府家仆入內通稟的空檔,向二人解釋道:“大首領雖出任都尉之職,但在許昌尚沒有府邸,是故借宿于好友陳長史府上。……這位陳長史,聽說是郡守府的眾吏之長。”
“哦。”
秦寔、賈庶恍然之余,忍不住相視了一眼。
他二人直感覺,這天下的事變化地實在太快了,誰曾想到,去年年初時那周虎還頂著山賊的惡名,而今時今日,居然已搖身一變成為了潁川郡的都尉,甚至與郡守長史這樣的郡級官員搭上了關系。
假以時日,賈庶著實不敢想象那位野心勃勃的周首領,究竟能走到什么樣的高度。
或許投奔周首領,確實不是一件壞事。
回想起當初鞠昇勸說自己的話,賈庶心下暗暗想道。
而在旁,秦寔亦打量著陳府,若有所思。
不一會兒工夫,陳府的一名管事便走出了府外,朝著黃信抱拳道:“黃信兄弟,周都尉此刻并不在府內,不如幾位先到府內歇口氣,喝口茶,我立刻派人去都尉署通稟,如何?”
從他對黃信恭恭敬敬的態度不難看出,陳朗必然是專門囑咐過。
“那就有勞了。”
黃信爽朗地笑道,馬不停蹄地往返了穎陽一趟,他們幾個也著實感到了疲倦。
而與此同時,趙虞正帶著靜女、牛橫、何順幾人并都尉署的幾名功曹吏,在城內慰問犧牲士卒的家屬。
前幾日那近五百萬的賞賜,對于僥幸存活的士卒而言,算是發了一筆小財,但是對于在這場仗變成殘疾、或者犧牲的士卒而言,那平均算下來不到二百五十錢的賞賜,實在是微不足道。
因此出于籠絡軍心的目的,趙虞這幾日帶人慰問傷殘的士卒以及犧牲士卒的家屬,對他們噓寒問暖,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他們在生活方面的需求,這使得郡軍上上下下都大為吃驚:那位霸道強勢的周都尉,看不出來居然還是一位愛兵如子的都尉。
事實上,不少人都看出趙虞這是在收買軍心,但那又怎么樣呢?哪怕是裝得愛兵如子,但只要能善待每一名士卒,那就跟真的沒有什么區別,誰也不能在這件事上說什么閑話。
戌時二刻前后,正當趙虞一行人在城內慰問犧牲士卒的家屬時,忽有陳府的一名管事帶著幾名家仆匆匆而來,向趙虞拱手行禮:“都尉。”
趙虞認出對方是陳朗府上的管事,遂客氣問答:“有什么事么?”
那管事便恭敬地回到道:“一名自稱黃信的黑虎兄弟,方才已回到我陳府,說是有要事要請見都尉,但又不知都尉所在,是故……”
“哦。”
趙虞立刻明白過來,在思忖了一下后,轉頭吩咐那幾名功曹吏道:“你們幾人先回都尉署,我回去陳府一趟。”
“是。”幾名功曹吏拱手應道。
遣散了那幾名功曹吏,趙虞一行人立刻直奔陳府。
果不其然,在陳府前院主屋的廳堂內,趙虞見到了黃信、秦寔、賈庶三人。
由于這邊人多嘴雜,趙虞將黃信幾人帶到了他居住的西苑,畢竟陳朗早已對府上的家仆下令,除非西苑有人召喚,否則誰也不得擅自出入。
不得不說,為了討好趙虞,陳朗著實是不遺余力。
片刻后,趙虞將黃信三人帶到了他居住的小樓內,在邀請三人在底樓的座位中坐下后,他先笑著對一臉疲倦的黃信道:“黃信,這來來回回的,辛苦你了。”
黃信受寵若驚,拍拍胸脯說道:“大首領說的哪里話,能為大首領做事,是小的的榮幸,小的幾人一點也不疲倦,再往返一趟也不在話下。”
見他睜著眼睛說瞎話,靜女、牛橫、何順幾人皆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他們當然不會拆穿,畢竟這代表著黑虎賊上上下下對趙虞的忠誠。
趙虞哈哈一笑,隨口問了幾句潁陽的情況,又嘉獎了黃信幾句,旋即眨眨眼笑著說道:“咱們的牛統領新得了一車的好酒,我做主讓他賞你們幾壇,你們帶回驛館,好好歇息一番。”
一聽這話,黃信頓時眼睛一亮,看著牛橫直咽口水,而牛橫則露出了驚嚇之色當然,這只是玩笑,作為生擒叛軍曲將蔡嵬的猛士,牛橫在許昌還是蠻吃得開的,單單陳朗府上的酒窖就對他開放,牛橫自然不會吝嗇。
在自己酒水管夠的情況下,這莽漢還是很大方的。
笑吟吟地看著牛橫帶著黃信幾人離開,趙虞這才將目光轉向秦寔與賈庶,而二者在注意到趙虞的目光后,亦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這是一種服從的本能。
“穎陽那邊情況如何?”
指了指門口方向,趙虞笑著說道:“方才黃信那小子說得籠統,我想聽聽你二人的看法。”
“是。”
秦寔、賈庶二人對視一眼,旋即,賈庶率先開口道:“如末……咳,如在下所見,大首領暫時無需擔憂穎陽。自旅狼向穎陽報信之后,右統領與鞠昇、曹戊等人,便立刻加強了城防,兼之又有旅狼監視項宣等人的舉動,倘若義師……呃。”
失言的他,有些不安地偷偷看了一眼趙虞。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趙虞帶著笑意提醒道:“如我當日所言,我對義師,既無偏見、也無成見,但在許昌,你二人還是注意一點為好。”
“多謝大首領不怪。”
賈庶松了口氣,繼續說道:“總之,只要項宣率下的叛軍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穎陽。”
“唔。”
趙虞點點頭,又問道:“你二人來時,那項宣在做什么?”
秦寔抱拳回答道:“我二人來時,項宣正在修建營寨、打造攻城器械。”
趙虞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他并未立刻攻打穎陽么?”
“不曾。”秦寔搖頭說道:“對此,我等均感覺此番項宣來得蹊蹺……按理來說,項宣應該選擇偷襲穎陽才對,雖然說,或許是旅狼的提前預警,挫敗了項宣偷襲穎陽的陰謀,但我認為,項宣應該能提前預料到才對……總之,我感覺項宣此番行事,有點古怪。”
聽到秦寔的話,賈庶亦點了點頭:“我也覺得項宣此番的舉動有些古怪,大首領可要當心了。”
聽到秦寔、賈庶二人的判斷,趙虞滿意地點了點頭,新說這二人不愧是前叛軍曲將,但這份眼力就高過田欽、廖廣等人。
感慨之余,他將前幾日穎陰人報信的事告訴了秦寔與賈庶,旋即正色說道:“事實上,我也懷疑項宣攻打穎陽,乃是他誘我趁機分兵攻打穎陰的詭計,因此我決定按兵不動。……只要我許昌這邊不分兵,便可立于不敗之地,不管項宣耍什么花樣。”
說到這里,他長吐了口氣,帶著幾許郁悶說道:“然……都尉署的官員,大多是前都尉曹索的舊部,雖然表面對我恭順,但實際……這些人,紛紛建議要趁機收復穎陰。”
“竟有此事?”
賈庶錯愕說道:“所謂叛軍之將不敢言勇,這許昌的將領,自去年起屢戰屢敗,竟敢質疑大首領的判斷?難道他們不知,大首領曾擊敗過叛軍么?”
從旁,秦寔亦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他簡直難以相信,這許昌人居然還有質疑眼前這位周首領。
仿佛是猜到了二人的心思,趙虞感慨地說道:“眼下許昌的局面,復雜地很,郡丞宋撰雖需要用我抵抗叛軍,但他本人對我亦防范甚深,見我逐漸取得李郡守的信任,便暗中進讒,毫無疑問,他是要過河拆橋;前都尉曹索,雖然因能力不足而被李郡守勒令在家養傷,但李郡守也并未真正削去他都尉之職,這就給了某些人遐想……就拿都尉署來說,那些人皆是曹索的舊部,若有機會,我毫不懷疑他們會幫助曹索重回都尉署……目前許昌這邊,能拿得出手的將領并不多,而職權最重的士吏,即田欽與廖廣二人,我起初想招攬二人,但就如今來看……”
他搖了搖頭,在停頓了一下后,這才繼續說道:“我召你二人來,也是希望做個保障。我會將你二人亦任命為士吏,分他們的兵權。倘若田、廖二人始終面服心不服,或者在趁機收復穎陰這件事上不顧我的命令,陽奉陰違,我有意叫你二人將其取代,卻不知,你二人可愿為我分憂?”
這種好事何需多想?
賈庶當即就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叩地抱拳道:“末將愿意為大首領效力。”
繼他之后,秦寔亦叩地抱拳,正色說道:“當日大首領看在末將的面子上饒恕了那些逃隸,秦寔沒齒難忘,愿意為大首領效力。”
“好!”
趙虞心中大喜,笑著上前扶起秦寔與賈庶二將。
當日,即六月十九日,趙虞帶著秦寔與賈庶二人來到都尉署,任命二人擔任士吏。
此事傳開后,都尉署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騷亂。
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周都尉,已經開始在郡軍中安插心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