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清晨,身在梁城西郊軍營的趙虞收到了張季、曹戊派人送來的戰報,得知開封縣已被他潁川軍拿下。
不得不說,此刻他的心情亦頗為復雜,因為他深知開封縣在這場仗的重要性。
對于晉軍來說,‘拿下開封縣’,乃是薛敖一系列‘反制叛軍’的策略中最關鍵的一環,倘若在開封縣失手了,縱使河南都尉李蒙順利拿下了考縣,薛敖的策略也會大打折扣。
而對于叛軍來說,開封縣的得而復失,意味著「咸平至小黃」的糧道變得不那么安全了,隨時都有被晉軍截斷的危險。
作為一個有‘異心’的晉方將領,趙虞其實并不希望讓叛軍陷入這種不利局面,但遺憾的是,他亦不敢冒著被薛敖懷疑的危險,授意張季、曹戊故意在開封縣失手。
但愿陳勖能及時醒悟吧。
翻看著戰報,趙虞心下暗暗想道。
說到這份戰報,饒是他都有些驚訝,并非驚訝成功偷襲了開封,而是驚訝于旅狼在這次作戰中起到的作用。
在開封之戰中,旅狼還談不上是一股一錘定音的力量,真正擊退城內駐扎叛軍且占領城池的,說到底還是張季與曹戊所率領的那七千軍隊。但不可否認,旅狼在這次作戰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無論是前期為張季、曹戊的軍隊護行,亦或是隨后率先偷襲開封,趁駐守叛軍不備迅速搶占城門,將張季、曹戊二人率領的軍隊放入其中,仔細品味一下,著實有點特種作戰的意思。
原本趙虞將旅狼定義為‘一支強于小股作戰能力的斥候’,但如今來看,似乎旅狼還可以挖掘一下潛力,培養成一支可以配合大股軍隊作戰的特種軍隊。
當然,在仔細考慮這件事之前,趙虞得先將‘開封得手’的消息稟告薛敖。
一刻時后,趙虞來到了太原軍所在的營區。
在得到薛敖的會見后,他抱拳說明了來意:“不負薛將軍期望,卑職方才已收到戰報,卑職麾下張季、曹戊二將,已于初三夜里成功奪取開封。”
“好!”
坐在帳內主位上的薛敖聞言大喜,興奮地拍了一下大腿。
畢竟就像趙虞所認識到的,開封縣在他的戰略中十分關鍵。
興奮之余,薛敖立刻吩咐左右道:“叫董典、鐘遼二人來我帳內。”
“是!”左右應聲而去。
片刻后,便有兩名身材魁梧的將領來到了帳內,正是薛敖麾下統帥騎兵的兩名騎將,董典、鐘遼。
只見薛敖抬手一指趙虞,帶著幾分笑意沉聲說道:“周都尉麾下張季、曹戊二將,于初三夜間已成功奪取開封,現我命你二人立刻率騎兵前往開封,以開封為據點,設法切斷叛軍于咸平、小黃兩地之間的糧道。……期間,若遭遇阻礙,可求助于當地潁川軍。”
說罷,他轉頭看向趙虞。
趙虞當然不會、也不敢回絕,當即頷首答應。
“遵命!”董典、鐘遼二將抱拳而去。
或有人會感到奇怪,在當前這種大雪尚且封堵道路的惡劣環境下,不是不適合騎兵作戰么?為何薛敖會派遣麾下騎兵去試圖切斷叛軍的糧道呢?難道他不知這一點么?
薛敖當然不會不知。
事實上,大雪封路不止不利于騎兵,其實也同樣不利于其他任何兵種作戰。
但反過來說,倘若步卒可以憑借兩條腿在雪地上作戰,被戲稱憑四條腿作戰的騎兵,又怎么可能會辦不到呢?
雪地不利于騎兵作戰,并不代表騎兵就不能作戰,充其量只是限制了騎兵的移動速度,使騎兵暫時失去了‘沖鋒作戰’這一項能力而已。
看了眼離去的董典、鐘遼二人,趙虞抱拳問薛敖道:“若不出意料的話,叛軍此刻想必也已得知了開封被我軍所奪的消息,憑卑職對那陳勖的了解,那陳勖多半能反應過來……”
“那又怎樣?”
薛敖嗤笑道:“他陳勖還能帶著三十萬叛軍撤回咸平不成?”
說著,他站起身來,負背雙手沉聲說道:“短則十日、長則半月,只要董典、鐘遼二人能順利截斷叛軍的糧道,梁城境內的三十萬叛軍,必將陷入糧草告罄的窘迫境地,介時,他既不能向前進兵攻陷梁城,又不能后撤……我等只需靜待其自潰即可。”
話音剛落,帳內忽然走入一名士卒,抱拳稟告道:“將軍,河南都尉李蒙求見。”
薛敖當即抬手道:“有請。”
旋即,河南都尉李蒙便邁步走入帳內,見趙虞亦在帳內,他先朝著趙虞點了點頭權當打了聲招呼,隨后朝著薛敖抱拳稟告:“將軍,卑職剛得到消息,卑職麾下將領許武,已于正月初三丑時順利奪取考縣……”
“好!”
薛敖聞言大喜,笑著說道:“這下,叛軍就無法向東撤離了。”
笑罷,他正色囑咐李蒙道:“你派人叮囑許武,叫他務必守好考縣,謹防叛軍反撲。”
聽到薛敖的話,趙虞面具下的臉上微微皺了皺眉。
因為他知道,薛敖派河南軍奪取考縣的目的,一是為了防止叛軍向東撤退,二是為了防止江東義師向東撤退。
相比較前者,后者更加讓趙虞感到擔憂。
陳勖必須立刻做出應對,否則……就不妙了。酷愛電子書
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氣,趙虞心下暗暗想道。
而與此同時,在距梁城約二十里的南側,在義師的營寨內,作為主帥的陳勖正怒斥麾下大將朱峁,并朱峁手下一名叫做田剴的曲將。
原來,去年在奪取小黃縣后,陳勖便派周貢與朱峁去攻打開封,在向梁城懇求援軍未果的情況下,開封縣僅抵擋了一日便在周貢的派人脅迫下投降了。
而后,朱峁命麾下曲將田剴率三千兵卒把守開封,他自己則與周貢率領其余軍隊返回了梁城。
不曾想拿下開封僅僅二十來日,這座縣城竟得而復失。
那可是有三千兵力駐守的縣城啊!
只見陳勖怒其不爭般瞪視著田剴,咬牙切齒般說道:“你手下有三千兵,三千兵力啊,可不少了,何以你竟在一夜之間就丟了城池?……你說,開封是怎么丟的?數千晉軍前去偷襲開封,難道你竟絲毫不知么?”
面對著陳勖的怒斥,田剴苦著臉解釋道:“末將沒有想到晉軍竟然會在此時突然偷襲我開封……軍中冬衣緊缺,負責值守的士卒分不到人手一件,而城墻上又甚是寒冷,是故……是故……”
看著吞吞吐吐的田剴,陳勖氣不打一處來。
要知道,在當前這種嚴重不利于作戰的天氣下,田剴麾下的那三千守軍,已實屬不少,只要運用得當,甚至連十倍于己的敵軍都擋得住。
說到底還是因為田剴以及其麾下將士的疏于防范,才導致一夜之間丟了城池,這讓陳勖如何不惱?
從旁,朱峁始終一言不發,不敢為自己帳下的曲將辯解,直到陳勖發泄了一通火氣后,他這才抱拳說道:“渠帥,田剴丟了開封,不單是他的過失,亦是末將的過失,末將懇請將功贖罪……請渠帥允許末將立刻率軍奪回開封。”
“奪回開封?”
陳勖苦笑著看了一眼朱峁,反問道:“你覺得還能奪回來么?”
朱峁默然不語。
事實上,他也沒有什么把握,不光光是因為奪取開封的軍隊乃是潁川軍,還因為當前的天氣并不利于攻城。
也正是這個原因,田剴丟了開封才顯得不可饒恕——倘若他謹慎防范,開封是斷無可能失守的,哪怕偷襲開封的是兵力多達七八千人的潁川軍。
“末將愿竭盡所能。”
只見朱峁看著陳勖,沉聲說道:“若不能勝,請斬末將首級。”
顯然,他也知道帳下曲將田剴這回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為了保住這位部將,他也豁出去了。
看著朱峁堅定的目光,陳勖忽然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毫無意義……晉軍既處心積慮謀奪了開封,就不會讓你再奪回去。田剴的過失暫且記著,你二人先退下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是!”
朱峁抱拳行禮,帶著戰戰兢兢的部將田剴退下了。
“等等。”
突然,陳勖喊住了田剴,問道:“開封遇襲之后,你可曾派人向咸平預警?”
田剴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晚,末將曾向咸平求援,雖最終未能得到援軍,但相信咸平已經得知了此事……”
陳勖微微點了點頭:“下去吧。”
“是。”
看著朱峁、田剴二人離開營房,陳勖站起身來,走向一旁的桌上,雙目死死盯著桌上那份地圖。
從這份地圖顯示,開封位于梁城的南偏西方向,咸平的西偏北方向,距梁城約五十幾里,距咸平縣約二十里不到,按照常理,晉軍想要偷襲開封,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奈何田剴的疏于防范,才使得潁川軍得了手。
既咸平已得知開封遭到晉軍偷襲,晉軍想要故技重施奪取咸平,應該沒什么機會,只是這開封……嘖。
陳勖抬手揉了揉額角。
無奈,開封縣離咸平縣實在太近了,陳勖毫不懷疑,開封縣的失守,將導致咸平至小黃的糧道深受晉軍的威脅。
等等!
忽然,陳勖面色微變,雙手撐著桌子,眼睛死死盯著桌上的地圖。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為何潁川軍要在這種天氣,冒險偷襲開封?!
看看地圖上自己大軍營寨所在的位置,再看看開封、咸平,陳勖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他連忙吩咐左右道:“快!快請程渠帥與吳懿將軍前來!快!”
“是!”
左右連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