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被招降的這些人為先導,帶上足夠的食物前往環車寨,隨便幾句話就能叫開寨門。
最強壯的男人們都改變主意加入了磐石寨,剩下的女人、老人和孩子自然不可能有別的出路。所有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美味的夾肉餡餅,人們紛紛帶著不多的個人私產,在寒冷季節離開環車寨,成為了磐石寨的新成員。
所有這一切都是在雄奎被監禁的時間里進行,他對此一無所知。
“這不可能!”雄奎雙眼瞪直,像受傷的狼一樣嚎叫起來:“那是我的寨子,我才是他們的頭領。你……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我不相信!”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天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我很忙,沒工夫在你身上浪費時間。要不是看在你好歹也是一個寨子頭領的份上,我才懶得過來跟你說這些話。”
雄奎的第一直覺是天浩在欺騙自己,想要籍此達成某種目的。理智和冷靜同時在大腦空間里清除這些瘋狂念頭,用現實依據證明一切都是真的。虛幻與真實之間的對比是如此殘酷,雄奎蒼老的臉上肌肉糾結,隨著憤怒一層層緊繃堆起,又在痛苦和追悔中絕望散開。他張著嘴,絲毫沒有發現失去控制的唾液從嘴角慢慢往下滴淌,就像被人隨手擰開又忘了關上的水龍頭,很快在那個位置出現了一條被火光映照出黏白色的細密直線。
天浩不動聲色觀察著雄奎的情緒變化。他又把一塊碎餅塞進嘴里,邊吃邊站起來,話音里夾雜著毫不客氣的咀嚼聲:“你現在自由了,想去哪兒都行。”
踉蹌著腳步走出房間,雄奎發現這是一個全新的,自己從未見過的世界。
高大的塔樓非常顯眼,上面站著強壯有力的弓箭手。廣場上有很多人在排隊,為首領隊喊著“圓圈、三角”之類的號子,具體代表什么意思雄奎一點兒也不明白,只覺得那些人排隊走路非常整齊,看起來挺有意思。
幾十個女人拖著木制滑撬從遠處走來,上面裝滿了魚。個頭很大,差不多有成年人手肘到指尖那么長,青色魚鱗表面微微泛起粉紅,只是已經凍硬了,不會跳,不會掙扎,硬邦邦的像根柴火。
鐵匠鋪子里生著火,里面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屋門敞開,很多孩子擠在熔爐旁邊圍觀,前面站著一個男人,正對他們說著話。距離太遠了,聽不清楚究竟在講些什么。不過就雄奎猜測,應該是與金屬打造與礦石熔煉有關。
每個人臉上都泛出健康的紅色,絲毫沒有饑餓的跡象。
更加令他震撼的是數量。
人太多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區區幾百人小型寨子應有的數字。放眼望去,光是自己能看到的這些,至少就有上千人。
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們都是環車寨的成員。
女人松開手里拉車的繩索,不知所措地看著站在十幾米外的雄奎。
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紛紛圍攏過來,與孩子一起,以雄奎為核心形成一個圓,圈內是大片空白,沒有人上前。
阿平距離有些遠,他頗為心虛地透過人墻縫隙看著雄奎,下意識伸手握住站在旁邊阿玫的胳膊,心中剛冒出來的一點慌亂,隨著手指觸及到柔軟皮膚的時候隨之散去。
雄奎低著頭,臟亂的頭發在寒風中散開。
他們都是環車寨的人,是自己手下的寨民。
我是你們的頭領!
沒有人像往常那樣下跪,也沒人對著雄奎彎腰行禮。一雙雙眼睛里流露出冷漠,可怕的平靜逐漸轉化為波及整個寨子的沉默。更多得到消息的人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厚重人墻,雄奎的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發抖,恐懼占據了整個大腦空間。
這里的人至少超過兩千,而不是自己之前估算的一千。
他現在終于相信天浩沒有撒謊。環車寨的確被吞并,從老人到孩子一個也沒有放過,還包括自己帶來的所有年輕漢子。
你們為什么不反抗?
拿起鋼刀和斧子,砍死磐石寨的狗雜種!
還有女人……你們這些不要臉的賤貨,明明是環車寨的人,卻偏偏躺在磐石寨男人的身邊,你們到底還要不要臉?
雄奎張了張嘴,很想對著面前這些人破口大罵。他有暴跳如雷的資格,這是頭領對手下呵斥責罵的權力。
可他不敢。
人太多了。
即便是自己最熟悉的親信,眼睛里也看不到絲毫服從命令的可能。他們要么把身子偏過去,要么低著頭,盡量不與自己的視線接觸。很明顯,他們不打算站出來幫著自己說話,根本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至于其他人……雄奎看著那幾輛滿載凍魚的滑撬,忽然覺得明白了什么。
他們現在可以吃飽,可以穿上柔軟舒服的棉布衣裳,就像天浩此前對自己說過,有了這些,誰還愿意回到環車寨過以前的苦日子?
“……我……我是你們的……頭領……啊……”沙啞的嗓音被壓得很低,雄奎覺得喉嚨一陣發顫,痛苦扭曲的臉上全是悲苦。
他用拳頭狠狠捶打自己的胸膛,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痛悔像刀子一樣扎進了心臟。
“你想要我們跟著你回去?”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里響起。循著方向,阿菊分開人群走了出來。她干凈的臉上擦抹著動物油脂,即便是在寒風中也不會皴皺:“環車寨沒有糧食,你能解決這個問題?”
雄奎被問得啞口無言,但是被挑戰的權威瞬間使他騰起一股怒火,忍不住想要掄起拳頭砸爛眼前這個該死女人的腦殼。
“我以前就是環車寨的人,去年冬天你把我賣了。換回去的糧食,你吃得最多。全寨人老老小小辛辛苦苦在地里種麥子,到了秋天被你一句話就送了出去。你想成為貴族,你想得到姓氏,可是我們呢?我們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