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沒有直接把兩頭迅猛龍帶回寨子。他在巨角鹿牧場逗留了一天時間,讓人叫來了主管元凱,帶著人,在距離牧場北面大約五公里的山坳里造了幾間簡易木屋。
對變異迅猛龍來說,北方蠻族就是食物。天浩需要時間探究出一套切實可行的馴化方法。他讓天狂先回寨子,挑選出五十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帶上各種必需物資,前往自己選定的“龍騎兵駐地”。
鹽和肉是最好的誘餌,即便是兇猛的吃人怪物,同樣喜歡不勞而獲的幸福生活。
尤其是鹽。
給它們裝上鞍韉的時候,迅猛龍表現的有些抗拒,天浩下令增加鹽的供給量,它們很快變得溫順下來,任由皮帶繞過腹部,給脖頸周圍套上韁繩。
“騎上去。”
“讓它們學會服從命令。”
“不聽話就用鞭子抽,用長矛狠狠給我刺。讓它們流血,讓他們明白什么叫做規矩。”
“如果實在無法馴服……就殺了它們!”
身為一寨頭領,天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長時間待在這個地方。
他有種破釜沉舟的覺悟。
在蠻荒世界生存本來就極其艱難,知曉了文明世界的結局,讓他對未來那一絲最后的期盼徹底破裂。創造需要打破原來的桎梏,任何膽敢反對聲音都必須被狠狠壓制。如果遭到激烈反抗,那么該殺就殺,絕不手軟。
對人如此,野獸就更是這樣。
大陸北方面積廣闊,殺掉兩頭拒不服從的迅猛龍,它們還有更多的同類。
想象中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兩頭迅猛龍都很配合。它們沒有對四周這些手持武器的人類表現出敵意,只要有鹽,或者是用鹽腌制的肉干,它們就覺得心滿意足。
天色很快變得昏暗下來。
營地點起篝火,天浩也差不多到了即將離開的時候。這時,元凱帶著幾個人從遠處小路上匆匆趕來。
“頭領,寨子里傳來消息,有緊急情況。”他邊說邊把站在身后的一個年輕男子拉到前面。
天浩認識這個人,他是平俊手下的一名探子。
“出什么事兒了?”
“鹿族人大舉出兵,已經越過了邊境。”
磐石寨議事廳里的三個火塘里燃燒著熊熊烈火,在沒有開發出更好的照明方式以前,這是人們向黑夜換取活動時間的唯一方法。
寨子里所有“百人首”階位以上的人都參加了會議。他們聚在寬大的原木桌子旁邊,以天浩為核心,低頭注視著桌面上平攤開的獸皮地圖。
平俊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這種場合公開露臉。他很激動,甚至轉化為亢奮在心里沖撞。他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卻很難控制住顫抖的身體,導致說話聲也變得斷斷續續,不那么連貫。
“牡鹿城的軍隊前天就已經出動。我們按照頭領的指示,從赤蹄城買了十幾匹馬,這才搶在鹿族人前面把消息傳了回來。”
天浩抬手拍了拍平俊的肩膀以示鼓勵,認真地問:“打探到他們行進的方向了嗎?”
“我們正在查探,消息以接力的方式回傳過來。”按照天浩之前給平俊的建議,每五人一個小組,分派在幾個必須重點關注的方向。一旦出現必須盡快傳遞的重要情報,磐石寨立刻往該方向派出一至兩個信息聯絡組,所有人配馬,以單人單次的方式將最新情報逐層后傳。
天浩不知道這個陌生的世界有沒有鴿子。捕捉馴化鳥類用于傳遞消息的方法已經告訴平俊。遺憾的是,一切都需要時間。
“軍隊人員構成僅限于牡鹿族,數量在六千人左右。他們針對的目標就是我們雷牛部。”
打探到這些消息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鹿族人的戰斗力只能算是一般。行軍打仗當然要保密,可是這次的情況不同:對于強悍兇暴的牛族,鹿族人有著本能的畏懼。隱瞞消息欺騙他們越過邊境進入牛族領地,只會在軍隊內部引發恐慌。沒人喜歡與強大的對手交戰,贏面太小了,與其白白戰死,不如提前逃跑。
迫不得已,鹿慶元只能公開蒙香寨被毀滅的消息。主動出兵與報仇雪恨是兩種概念。鹿族軍隊低迷的士氣開始變得高漲,士兵的畏懼心理也沒有那么強烈。
“我們沒有打探到鹿族人的具體攻擊目標。那支離開牡鹿城的軍隊沒有從直線距離最短的方向進入邊境,而是從我們的東面繞了個圈子。”平俊用手指著地圖,在磐石寨東南方點了一下:“他們的入境位置在這兒。”
“有一件事很奇怪。”停頓片刻,平俊繼續道:“這次鹿族人的統兵大將有兩個,都是牡鹿族長鹿慶元的兒子。”
天浩抬起頭,感覺有些意外:“其中一個是鹿慶西?”
“不,他不在其中。”平俊搖搖頭:“是鹿慶東和鹿慶南。具體誰是正將誰是副將,我們正在打探。”
目前知道的情況就是這些。
天浩雙手杵在桌面上,雙臂分得很開,他仰起頭,用充滿威懾力的目光掃視四周:“咱們的麻煩來了。攻擊蒙香寨是大王下的命令,但現在青龍寨已經沒了,我們肯定會成為鹿族人的攻擊目標之一。”
狩獵隊長永鋼有些疑惑:“阿浩,你的意思是,鹿族人這次想打大仗?”
“他們沒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資本。”天浩冷靜地搖著頭:“如果是面開戰,他們派出的軍隊數量就不會這有這么點兒,至少也是兩萬以上。負責監視其它方向的斥候一直沒有傳來消息,這就意味著其它部族沒有出兵。”
老祭司低頭看著地圖,面帶憂慮:“就算是六千也很多了,咱們寨子連上老人和孩子才有三千多人……這仗怎么打?”
天峰插進話來:“阿浩,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們盡快派人向赤蹄城和雷角城求援吧!”
“暫時還用不著。”天浩詭異地笑了:“說起來,我得感謝鹿族人這次派來的統兵大將。是他讓我有了打贏這一仗的底氣。”
永鋼皺起眉頭,完不明白他在說什么:“阿浩,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天浩用右手在獸皮地圖上標準的磐石寨位置重重點了一下:“我們寨子距離鹿族人的領地最近,他不會把我們當做首要攻擊目標。”
說著,他的手指朝著右側移動,自下而上以磐石寨為中心畫了一個圓:“這個范圍內所有的寨子都有可能遭到攻擊,但我們排在最后……肯定排在最后。”
天狂橫抱著粗大的胳膊,他與其他人一樣,想不明白,也無法聽出天浩話里的隱藏內容,只能把求解的目光偏轉到天浩身上:“為什么?”
“因為他是個聰明人。”天浩笑了:“頗有頭腦,遠見卓識的那種。”
永利寨被攻破了。
興奮的鹿族戰士大聲呼喊著沖進寨子,銳利長矛捅穿一個個牛族人的身體,然后將長矛倒插在地上。尸體和武器,這是彰顯武功的最直接方式。
被殺的都是男人,女人被抓起來集中看管,這是戰斗結束后的統一規則。但在這之前,誰都可以把她們橫扛在肩上帶進小木屋,做大部分男人都喜歡的事情。
老人沒用,統統殺掉。
身高達到一定程度的孩子可以活命。他們會長大,成為優秀的奴隸。
太小的孩子沒用,他們和老人一樣,都會成為蠻族戰爭中的備用糧。
坐在原本屬于永利寨頭領的木屋里,看著正用小刀切割一大塊鮮肉的牛族女人,鹿慶南非常滿足,發出爽朗的笑聲。
“還是大哥你聰明啊!這次多虧了大哥你跟我一起出來,否則我怎么也不會想到要先打永利寨。”
鹿慶東坐在旁邊,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面前擺著一個木盆,盆里裝著一顆剛砍下來不久的新鮮人頭。死者嘴里塞著一塊木頭,約莫有孩子拳頭大小,口腔內部空間只能勉強容納。它是趁死者還活著的時候硬生生塞進去,然后用皮繩勒緊木塊,防止死者將其吐出,然后等待死者在刺激食道產生強烈嘔吐感及半窒息狀態下掙扎近兩分鐘的時間,這才用刀斧將頭顱砍下。
這是永利寨頭領的腦袋。
鹿慶東不是骨碗師,但他知道制作骨碗的每一個細節。給死者口腔強塞木塊會導致面部肌肉緊繃,對顱骨產生足夠的擠壓感,最大限度密閉顱骨之間的縫隙。保持這樣的死狀,剝皮割肉,剔除大腦,就能沿著顱頂邊線取出完整的碗形。
永利寨規模不大,滿打滿算也就是一百多人。鹿慶東打算趁這次出征的機會,砍下九個牛族百人首和一個千人首的腦袋,親手制成一整套十個骨碗,敬獻給父親。
蠻族詳細用死者頭骨制成的碗具有神秘力量。病人喝藥用這種碗會好得很快,虛弱者用骨碗吃飯會獲得力量,膽小的家伙多用骨碗能得到膽量……可怕的迷信就這樣廣泛傳播開來,就連孕婦也愿意使用骨碗,認為這樣可以讓生產變得順利,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火光照亮了已經剝掉頭皮的顱骨,鹿慶東手上是血,他在抹布擦干死者頭骨,在靠近火塘的位置略微烘烤。炭筆在干燥的骨頭表面畫出一條線,他拿起小鋼鋸,沿著線條開始切割,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牡鹿族長鹿慶元的三個兒子,長子鹿慶東經驗豐富,頭腦聰明,是一名優秀的統兵將領。
鹿慶南知道自己在軍事方面無論眼光還是能力都比不上大哥。他屬于那種老實忠厚的性子,對族長之位向來沒有太大興趣。鹿慶元決定出兵的前一天,鹿慶南找到父親,請求帶上大哥鹿慶東一起出征。為打消父親的懷疑,他主動提出:自己為正將,大哥鹿慶東為副將。
事實證明,鹿慶南的選擇沒有錯。
鹿慶東的進攻路線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沒有直接攻打距離鹿族領地最近的磐石寨,而是帶領軍隊從東南森林越過邊境,進入牛族領地,在沒有暴露行蹤的情況下在山林深處足足走了一個多星期,繞到雷牛部后方,對人少偏僻的永利發動泰山壓頂般的猛烈進攻,一戰而平。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鹿慶東對二弟的稱贊毫不在意,他專心鋸著木盆里的人頭,發出輕輕的嘆息:“牛族人悍勇兇猛,他們打造的兵器舉世無雙。就拿這把鋼鋸來說,這么小的一點兒東西,他們都能做得如此精巧。要換了是咱們族里的鐵匠,還真是不行。”
“我們鹿族人的士兵只能打順風仗。這次咱們出兵,磐石寨肯定是最方便的攻擊目標。但是老二你得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磐石寨位于邊境,這種地方的據點歷來是守備堅固。我估計青龍寨的人已經集中到了磐石寨,雷牛族長牛偉邦很聰明,他知道我們早晚會報復,所以提前做好了應對。兩寨合并為一寨,戰斗力也就成倍增加。”
“磐石寨是個硬核桃,咱們就偏不理他。繞過去,打他們的后方。你看看這地圖上:永利、甘泉寨、積麥寨、漳浦寨……咱們用不著有什么規律,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去,就能把這些小寨子一個個推平。”
整個作戰計劃鹿慶南已經知曉,但他仍然有些擔心。挪動屁股朝著鹿慶東那邊移了一些,低聲道:“大哥,父王要求咱們這次必須打下慶元寨,這才是重點。”
“膽敢冒犯父王的名諱,他們必須要付出代價。”鹿慶東視線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手里的那顆人頭:“我仔細考慮過,慶元寨排在倒數第二的攻擊順位,磐石寨排在最后。那里距離我們的領地最近,有什么意外的話也能及時撤離。總之,磐石寨能打就打,打不贏就走。只要拿下慶元寨,再加上我們這段時間林林總總攻下的這些牛族小寨,在父王面前就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