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同時代人類的思維差異是如此巨大,天浩只能報以苦笑,他再次發現循循善誘的智慧提升對野蠻人毫無作用,至少他們現在無法理解勝利者揮舞鐮刀收割韭菜的快感,這份快樂注定了只能由自己獨享。
為了表明自己重視的態度,天浩在城主府大廳接見了這些商人。
與所有貴族府邸一樣,大廳墻壁上少不了各種裝飾。主要是野牛頭骨,多達十幾個。這種動物與它們在文明時代的祖先區別很大,除去體量方面的增加,最令人矚目的就是犄角,非常巨大,經過野蠻人的進行打磨,銳利的角尖堪稱殺人利器。
衛兵帶著商人們從敞開的大門走進來。他們的服裝頗為單調,有長袍,也有衣服和褲子,看得出來這些服裝經過精心裁剪,沒有粗糙的邊角線頭,尤其是在染色方面,偏重于鮮亮明快的鈷藍與藤黃,而不是像普通平民那樣,以經久耐臟的灰色、深藍、黑色為主。
“歡迎諸位光臨磐石城。”他從王座上站起,敞開雙臂,笑容可掬:“朋友來了有好酒,諸位遠道而來,今天晚上我設了宴會款待大家,到時候還請多喝幾杯。”
商人們對天浩的年齡感到驚訝,他們聽說過這是一位年輕的領主,卻從未見過,直到現在,看著天浩那張英俊且帶有幾分生理性稚氣的面孔,很多人下意識在心中給他打上了“只不過是個孩子”的思維標簽。
年輕的大人物并不罕見。只要這個世界上有王權和貴族存在,家族繼承將永遠持續下去。三、五歲大的孩子都能封王,何況區區一個領主?
平心而論,這位年輕城主的排場很大。別的不說,光是看看站在大廳四周的那些侍女,都是真正的美人。她們腰肢肥圓,有著粗壯的腿腳和胳膊,尤其是下巴,低頭時可以看到明顯的皺褶,那是脂肪在頸部堆積產生的特殊效果。如果日常伙食很糟糕,沒有油水,女人們只會餓瘦變成一堆可怕的包(和諧)皮骷髏,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圓潤、肥實、油光水滑。
再看看她們身上穿的衣服,很有特點,也顯出了年輕領主的富有和特殊審美能力。大廳地下安裝著供暖管道,房間里暖融融的,侍女們身穿薄質上衣和短裙也不會覺得冷。衣服很緊,在身體表面勒出男人們最喜歡的脂肪擠壓曲線,就像一塊半凝固狀態的油脂,含在嘴里,隨著舌頭與口腔的擠壓,在不同位置和角落里滑來滑去,緩緩融化。
短裙也很吸引眼球。平時勞動的時候,為了行動方便,野蠻人婦女會挽起袖子,卷起褲腿,或者干脆裁剪成短褲穿著下水田栽秧。商人們見多識廣,不要說是露胳膊露腿,就算赤1身1裸1體的女人也見得多了。可無論老中青任何一個年齡層次的女人,都無法與磐石城大廳里的侍女相提并論。
她們的短裙款式很特別,大腿側面有一條奇特的開叉。這種該死的做法簡直就浪費布料,卻恰到好處露出腿部,隨著布料翻飛與走動,令人浮想聯翩,腎上腺素分泌速度也隨之劇增。
其實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懸念,所有商人都知道裙子下面就是腿,無論形狀、顏色、肌肉結實程度都沒有懸念,只要看看侍女暴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膝關節就能推斷出被布料遮擋的隱密。然而人類的好奇心就是這般不可思議,就像藍胡子離開家時警告過他的新娘:我給你家里所有房間的鑰匙,除了那扇被我指定不準打開的門,你可以在整個城堡里自由活動。
可怕的好奇心是如此強烈,哪怕已經知道布料下面的答案,仍會控制不住想要掀起來看看,驗證一番。
在商人們看來,這就是專屬于貴族的排場。平民不可能穿這種衣服,至少不可能在公開場合穿成這樣。雖然只是一件衣服,一條裙子,她們卻立刻顯得花枝招展,嫵媚動人,無論氣質還是給人的感覺都比普通平民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偏偏還混合著一種極其古怪,令人不可褻瀆的高貴感。
先入為主的觀念掃清了理智,人們開始懷疑來到磐石城之前聽過的那些傳言————這位領主實在太年輕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帶領民眾從區區幾百人小型村寨逐漸發展成大型城市的統治者。如果要說他背后沒有來自其它貴族,甚至是牛王陛下本人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做到今天這種程度。
天浩臉上洋溢著富有男性魅力的微笑,他環視四周:“耽誤別人的時間是一種惡劣行為,我看過諸位遞交的文書,知道你們的來意,磐石城歡迎每一個合作者,前提是你們必須誠實守信,同時還得遵守這里的規矩。”
規矩?
一個身材瘦高的商人站出來,試探著笑問:“大人,如果我在這里看中一個姑娘,想要把她帶走,這種行為是否符合城里的規矩?”
“這得看你以什么樣的方式把她帶走。”天浩舒展了一下身體,語調口吻顯得隨意:“只要她本人及其家人同意,我會給你開具放行證書,甚至還能給你舉行一個小規模的祭祀儀式,祈求神靈賜予你們幸福。呵呵,我是領主,也是一個行巫者。”
這話在商人中間引起了一片贊嘆。能夠與神靈接觸的人身份更加高貴,在某種程度上,比掌控權力的王者更能得到尊敬,同時也是誠實守信的化身。
“謝謝!”那名商人右手按在胸前,對天浩欠身行了一禮,他的話語充滿了興奮:“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開始我們之間的合作了。”
天浩微笑著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小小的驗證環節。”
驗證?
眾人面面相覷。
“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從我這里得到泥炭。”天浩的微笑在這種場合永遠是那么得體,顯得彬彬有禮,絲毫沒有權力者特有的強勢感:“我從不否認我的觀點,我喜歡和生意人打交道,我們會成為朋友。出于利潤方面的考慮,我必須對整個市場進行規劃。就像一張很大的肉餅,兩個人分,兩個人都能吃飽。可如果增加兩個人,每人就只能得到四分之一。”
他沒有直接把話點破,但道理很清楚,商人們都能明白。
還是之前說話的那個人,他首先打破了沉默,試探著問:“大人,您的意思是,限制參與泥炭銷售的人數?”
天浩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暗眼。”瘦瘦高高的商人連忙回答:“我是鷹族人。”
“泥炭是一門賺錢的生意,但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這份好處,所以我必須確認你們的身份。”天浩臉上一片坦然:“呈上你們的介紹信,這是必不可少的檢驗環節,也是對你們所有人的公平。”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商人們心悅誠服,紛紛排著隊,依序走到天浩面前,向年輕領主呈上各自的資質文件。
連續驗了四個人,都沒有問題。
天浩微笑著從第五個人手中接過信紙,隨手捏了一下,目光落在紙面上的時候,他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繼而收起笑意,冷漠嚴肅從皮膚下面透出,目光也變得銳利。
“你叫什么名字?”天浩抬起頭,視線離開信紙,將站在眼前的商人牢牢罩住。
這是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盡管有些不安,他臉上仍然掛著微笑:“回稟大人,我叫建中。”
天浩想要知道的答案顯然不只是此人名字這么簡單。他揚起手中的信紙,語調變得森冷起來:“請你告訴我,你從哪兒弄到的這張介紹信?”
不等對方回答,天浩上身前傾,湊到很近的位置,釋放出逼人的氣勢,用野獸獵食前的目光盯著建中:“或者我換種問法————告訴我,這究竟是什么?”
建中呆住了,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足足過了半分鐘,因為驚嚇產生的冷汗從皮膚表面滲出,他才猛然驚醒,抬手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額頭,結結巴巴地回答:“……我……這是……這是祖木……不,這是我花錢從祖木那里買的啊!”
天浩并未因此放過他,冷笑著,松開手,任由手中的信紙輕飄飄落下:“這是假的。”
雷霆般的震撼在建中腦子里轟然炸開。
“這怎么可能?”他陡然睜大雙眼,忙不迭彎腰撿起信紙,聲嘶力竭尖叫著辯白:“我花了五十兩黃金才從祖木手里買到這張介紹信,怎么……怎么可能是假的?”
天浩冷冷地看了他幾秒鐘,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威嚴和氣勢,冷笑著慢慢揮了一下手:“你讓在場的諸位看看,聽聽他們怎么說。”
周圍的人紛紛安靜下來,一個與建中關系較好的商人快步走到近前,從他手里半拖半扯過那張信紙,手指接觸的時候,商人臉上急切的表情瞬間定格,他抬起頭,用古怪的目光看著建中:“……領主大人說的沒錯,你這張介紹信的確是假的。”
“我來看看。”鷹族商人暗眼也走了過來,第一眼看到信紙的時候,他不由得笑了。
“這當然是假的。”暗眼不斷地搖頭。
聽他這么一說,其他人也紛紛圍上,七嘴八舌發表議論。
“這假的也太明顯了。”
“這種東西也值五十兩黃金?開玩笑吧?”
“領主大人還真沒冤枉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居然拿著一份假玩意兒來冒充,膽子挺大啊!”
“喏,給你看看,這是我的,你自己對比一下。”
這些商人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
他們紛紛拿出各自的介紹信遞到建中面前。其實根本用不著這么多人一起作證,只要隨便有兩、三張介紹信作為對比,建中自己看了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紙張質量是最明顯的差異。包括暗眼在內,商人們的介紹信紙面光滑,有著極好的厚度與韌性。反觀自己手里的這張,很軟,質地輕薄,雖然紙面上書寫的文字內容一模一樣,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兩種截然不動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介紹信落款,自己的介紹信右下角只有一個祖木簽名,其他人的除了正常簽名,還加蓋了一個醒目的紅色印章。
如此之多的破綻,當然是一張冒牌貨。
天浩用冰冷的目光盯著建中:“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我……我沒有欺騙您啊大人!”建中“撲通”一下雙膝跪倒在地上,他嚇得臉色慘白,渾身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這張介紹信我真是從祖木那里買的,足足花了我五十兩黃金,我……我說得權勢真話,沒騙您啊!”
“祖木?”天浩嘴角顯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把所有過錯推到一個不可能來到這里為你作證的人身上,有意思嗎?”
建中一下子理屈詞窮,他被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勁搖頭:“我沒有……我這就回去找祖木,是他,都是他干的。”
想法與行動之間配合的如此緊密,建中當即轉身,連滾帶爬站起來朝著大廳出口跑去。
“抓住他!”身后,傳來天浩兇狠的威嚴命令。
衛兵們一擁而上,反擰著建中的胳膊,將他押回王座前。
“你的膽子真大很大。”天浩眼睛里燃燒著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憤怒火焰:“居然用一張假的文件來我面前招搖撞騙。你以為磐石城是什么地方?”
“你……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獅王陛下的……親戚。”衛兵力氣很大,從后面緊緊扣住建中的脖子,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我,我真的沒有騙你。”
“你覺得我不夠公平嗎?還是認為我的做法簡單粗暴?”
天浩嗤笑著搖搖頭,抬手指了一下距離自己最近的鷹族商人暗眼:“你和他們一起來到磐石城,你們在路上應該有很長一段距離同行,你有很多機會與他們交流,別告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這種誰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