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第二種。”他很好的抵擋住了誘惑。
“您可以帶著您的直屬衛隊離開要塞。”托倫早已在來的路上背熟了勸降語句:“暴齒大人說了,他尊敬勇敢的戰士,也很佩服那些忠于職守的人。無論您選擇哪一種,他都會讓您得到最滿意的結果。”
塔茲維爾內心的震驚達到了頂點。
“難以置信,這些話竟然是從一個野蠻的巨人嘴里說出……圣主在上,這有點兒不太真實了。”他喃喃自語,心中的危機感已經大幅度縮減,遠不如之前那么沉重。
“圣主在上,這一切都是真的!”托倫向前邁了一步,加重語氣。
塔茲維爾做事情不喜歡拖拖拉拉,他迅速做出了決定:“那些巨人真的愿意放我們走?”
“是您和忠于您的部下。”托倫更正著塔茲維爾話里的錯誤,認真地解釋:“暴齒大人需要這座要塞,而且他要的只是要塞本身。至于俘虜……”
說著,托倫不由得想起常年流傳在各王國之間,關于北方巨人的種種野蠻傳說:“他們對人肉不感興趣,真的!”
塔茲維爾思考了半分鐘,緩緩點頭:“好吧!回去告訴你的那位巨人指揮官,只要放我們走,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一小時后,塔茲維爾帶領所有主樓守軍走出了建筑。
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仗打到這個份上,神威要塞已經守不住了。那種威力強大的火炮戰且不論,尤其是在飲水被截斷的情況下,繼續呆在這里就等于自殺。
區區一顆鉆石,并不被塔茲維爾放在眼里。誘惑一下托倫這種出身于平民的下級軍官也就罷了,塔茲維爾的眼光可沒這么低。他想要翻盤,想要從北方巨人手中重新奪回這座要塞。想要做到這一點在塔茲維爾看來不算難————帶領殘軍離開要塞只是做做樣子。他很清楚,那些在戰斗中被俘的白人官兵肯定會受此影響,只要自己南下求援,或者繞過要塞北上前往鎖龍關,與王國聯軍合兵反攻,打贏這場戰斗的幾率仍然很大。
看著在主樓外空地上集結整隊的這些白人,暴齒什么也沒說,只是做了個手勢,站在身邊的軍官會意地點點頭,帶著一隊龍族步兵迅速沖進去,認真檢查并占領各個要害位置。
塔茲維爾冷冷地看著站在厚重人墻后面,被無數龍族步兵環繞簇擁的暴齒,高聲問道:“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嗎?”
他知道暴齒能聽懂自己說的話。
說歸說,塔茲維爾心里其實一直惴惴不安。他看到了那些巨人士兵手中的武器,無論長度還是口徑都超過想象。更重要的是那種“火槍”與自己使用的區別很大,說不定巨人使用的子彈就跟炮彈一樣,發射后會爆炸,威力十足。
暴齒笑起來很可怕,粗大的獠牙使他看起來顯得尤其猙獰。他目光一直在塔茲維爾及跟隨的士兵身上打轉,注視著他們手中的火繩槍:“我可沒答應過讓你們帶著武器離開。怎么,之前給你送行的那個家伙沒說過這事嗎?”
“我覺得你應該讓我們保留武器。”塔茲維爾不動聲色地回答:“如果你要求我們繳納,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不,不,不,你理解錯了。這不是商量,而是必須執行的協議條款。”暴齒的態度很強硬,絲毫不肯讓步。
“那好吧!”塔茲維爾不想因為這些事情浪費時間。他帶頭從腰間抽出短火銃,彎腰擺在地上,舉起雙手,讓站在不遠處的暴齒看清楚。
要塞最高指揮官已經做出榜樣,其他士兵也紛紛放下手中的槍。沒有裝彈的火繩槍就這樣散亂扔在地上,很快聚成一堆,看上去就像沒有歸整過的柴火。
“非常好,我看到了你的合作誠意。”暴齒笑了,他用力捏了個響指:“把路讓開,放他們出城。”
一切都很順利。塔茲維爾帶領士兵從主樓外側蓄水池經過的時候,負責警戒的巨人士兵甚至允許他們用水壺打水。雖然這樣做引起了短暫混亂和爭搶,卻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塔茲維爾的警惕。
這意味著北方巨人很大程度上會遵守承諾,放自己安全離開。
半小時后,塔茲維爾等人已經離開要塞核心控制區,來到靠近南門的廣場上。這里地勢開闊,附近的建筑也較矮,側面更是只有一堵用作街區隔離的墻。
只要再往前走過對面那條街,就能看到通往大陸南方的城門。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塔茲維爾視線里出現了荷槍實彈的巨人士兵。他們在前方路口形成一個半月狀的陣列,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后排站立,所有人舉槍往這邊瞄準,黑洞洞的槍口仿佛代表著所有被納入瞄準鏡目標的永恒句號。
死一般的沉寂籠罩了整個廣場。呆滯與震驚只持續了不到三秒鐘,不知所措的白人降軍頓時陷入了混亂。
“他們想干什么?”
“不是說好了放我們走嗎?為什么他們要擋著路?”
“……我們……我們被騙了。巨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們走。他們想殺了我們。”
“為什么會這樣?”
“不,我不想死。”
雜亂的議論和叫喊充斥了整個廣場。不用軍官們下令,已經有所明悟的白人士兵們紛紛轉身朝著來路拔腿狂奔。只要是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繼續前行,那里已經被死神所統治,看不到半點生還的希望。
塔茲維爾也在轉身逃跑,他身不由己,完全是被其他人裹挾著被迫這樣做。身后傳來密集的槍聲,子彈的速度比人快,他看見跑在右側的副官踉蹌且慘叫著向前撲倒。副官右肩中彈,腹部從里面炸開,威力十足的子彈撕裂了他的肚皮,炸碎的肝臟混合暗紅色臟血從身體里汨汨流出,他躺在地上雙手捂住外流的腸管在痛苦中翻滾,卻被一發子彈打中脖子,將頭顱與身體在爆炸中永遠分開。
飛射的子彈鉆進跑在左邊的士兵后腦勺,掀飛了整塊頭蓋骨。就像一個頭部被重錘砸中的人,巨大的爆裂甚至壓倒了槍聲。斷裂的舌頭從口腔里跳起,從失去阻擋且被炸爛一空的正上方飛出。散碎的牙齒被腦漿裹住,撞上了眼球,在慣性力量推動下橫飛出十幾米遠,“啪”地一下粘在墻上。
被子彈射中當場死亡的人其實不算多,滿打滿算不超過兩百個。塔茲維爾以為這是巨人指揮官擔心圍堵廣場的士兵相互對射可能造成誤傷,因此下令停止進攻……可是他錯了,轉身逃跑還不到一分鐘,身后經過的那個路口已被封死。
那里出現了多達上千名魁梧強壯的巨人士兵。他們身穿厚重的金屬鎧甲,手里握著長柄戰刀和戰斧,按照左右順序一字排開,邁著幾乎是測量過的統一步伐,帶著說不出的殘忍和冷酷神情,如蒸汽壓路機般碾過來。
跑在最前面的白人士兵來不及轉身,被鋒利的戰刀凌空劈下,從左肩到右腹,整個人沿著血線分成兩半。
好幾顆塔茲維爾熟悉的頭顱在空中翻飛,下面是如陪襯般沖天而起的血泉。
尖叫與哀求聲震耳欲聾,卻被來自巨人的瘋狂咆哮徹底蓋過。火繩槍兵雖有配備輕甲,可是在兇猛的巨人面前卻毫無防護力可言。塔茲維爾知道那種長刀的分量,不要說是人,就算是一匹馬,一頭牛,也足以被巨人一刀劈成兩段。
何況這些可怕的異族戰士還配備了長柄戰斧,他們很熟悉這種武器,使用起來純熟又自然。
活命!
我不想死!
包括塔茲維爾在內,所有人都抱著類似的念頭,卻找不到活命的路。
整個廣場外圍都能看見巨人士兵,所有路口都被封死。區別在于其它路口的巨人守衛手持步槍,只有這個方向出現的巨人使用冷兵器。
塔茲維爾臉上一片灰白,他終于明白那個叫做“暴齒”的巨人指揮官為什么如此爽快就答應放自己離開。
我還是太天真了。大陸南北對立了千百年,多次戰爭導致了無數死亡。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根本不可能輕而易舉得到緩解,更不可能因為戰況或出于某種需要,就改變彼此的認知立場。
身穿重甲的暴齒加入了戰斗。他本來就是重步兵,近身肉搏是他的強項。鋒利的鋼斧一次次落下,他殺得很開心,酣暢淋漓。
砍掉塔茲維爾的左臂,把正發出慘叫且下意識轉身要逃的他一腳踢翻,快步沖過去踩住他的背,暴齒滿足地看著塔茲維爾在慘痛與絕望中發出哀嚎。
“求求你不要殺我。我愿意支付贖金,無論你要多少錢都行。”
“我是貴族,我有資格提出贖買自己的要求。”
“你不能殺我,否則我的家族不會放過你。他們會派出殺手,永遠把你列入暗殺名單。”
塔茲維爾說話速度非常快,在恐懼絕望的時候往往話就特別多。雖是趴在地上,卻可以看見周圍的白人降兵被不斷殺死。有幾顆頭顱甚至滾過來撞到塔茲維爾的臉,那些永久凝固的驚悚表情讓他渾身劇顫,變得軟弱又瘋狂。
暴齒單手持斧,朝著塔茲維爾后頸狠劈直下。斧刃落下的部位很有講究,砍斷了骨頭,卻只斷開三分之二的側面肌肉層。塔茲維爾頭部與肩膀之間出現了一個銳三角形,光滑的切口邊緣如用尺子規劃般平直。
暴齒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沖著地上的尸體啐了口濃痰。
“呸!死就死,真雞(和諧)把話多。”
暴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以塔茲維爾為首的殘存守軍。
勸降不過是走個過場。實際上連暴齒自己都對此不報太大希望。他準備了二十門大炮,打算用簡單粗暴的方法,對準那幢樓猛轟一通,然后派出步兵清剿。
托倫少尉是一個優秀的帶路黨。他被暴齒賞賜的獎勵所震驚,繼而產生了更多的貪欲。
“大人,請把這件事情交給我,一定會辦得讓您非常滿意。”托倫當時拍著胸脯做出保證。
暴齒半信半疑,不過看在托倫是第一個投誠者的份上還是答應了請求。其實暴齒是除與長遠考慮————從磐石城運來彈藥實在很困難,從雷州城少運來一份物資,就能減少一點在中途被白人聯軍截斷的危險。無論子彈還是炮彈都很珍貴,如果這個叫托倫的家伙真能把塔茲維爾從主樓里騙出來,暴齒也不會吝嗇到再多給他幾顆鉆石。
不是所有投誠者都有著與托倫相同的待遇。他因此得到了暴齒的信任,獲得了單獨領導一個降兵大隊的權利。那是五百名放下武器且脫去護甲的白人,托倫帶著他們清理整個廣場,將所有死者運出要塞,扔進北面那條干裂的舊河床。
按照暴齒的命令,一萬名白人降兵開始對神威要塞外墻進行修補。要塞常年備有各種建材,被炮火轟塌的墻壁從基座開始一層層重筑。這個過程要花上一段時間,暴齒沿用老辦法,從白人當中選出監工,發給他們皮鞭和棍棒,在微笑中展示自己那兩顆駭人至極的獠牙,操著不算太熟練卻足以讓聽者明白其中含義的英語:“規定時間內必須把城墻修好。別跟說什么困難和不可能。如果做不到,我就把你們扔給下面的士兵。”
這話不難理解————我不吃肉,但并不意味著別人不吃。
第一天的工程進度令暴齒滿意。當然相應的代價也很高昂,有三百八十八名白人降兵因為各種理由被他們的同胞監工當場殺死。一顆顆血腥猙獰的頭顱高掛在工地現場的木桿上,成為了震懾所有人的最佳道具。
新的炮座同時開始架設,一座座倉庫被騰空,無用的實習金屬炮彈全部扔進城外峽谷,大量火藥被埋設在南面的重要路段上,做好了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