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銳內心深處再次被激起強烈憤慨,同時還有深深的恐懼。
可他嘴上仍不肯認輸:“那是我應得的部分。”
“應得?”天浩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兇狠的表情隨即擴展占據了臉上每一個角落:“直到現在,你還是抱著與之前同樣的想法?”
這問題根本不需要從師銳那里得到回答。天浩釋放出長久以來淤積在心中的強烈怒怨:“只有在戰場上獲勝的軍隊才能得到俘虜。你以為你的軍隊很能打嗎?從開戰到現在你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戰績?面對白人搞出來那些大而無用的吃人怪物,你手下的統領接連吃了敗仗,最后還是本王率軍一把火將它們全部燒死,這才避免了咆哮城被毀滅的命運。”
這話說得雖有些夸張,卻基本上是事實。包括師全和師新在內的一干高級獅族反叛者不由得在心中暗自點頭。他們早已知曉戰況,也看到了龍族軍隊在戰場上留下的大面積燃燒痕跡。無論是從鎖龍關前線還是師厲麾下的潰兵,都用驚恐的語調述說可怕的遭遇。正因為有過絕望恐怖的經歷,他們才對龍族軍隊與年輕的攝政王佩服到極點……誰能想到那種吃人的巨型紅色怪物在龍族人面前根本就是一只弱雞,它們被火焰牢牢鎖住,被燒成一堆焦糊的臭肉。
“你是一個不守規矩的人。”天浩逼視著師銳:“你破壞了游戲規則,所以我們之間也就談不上什么和平。神靈對所有人都很公平,你得了你想要的,那么我也一樣。”
師銳被他說得有些心虛,惶恐的心理很快被憤怒吞噬,成為維持腦海中最后信念的重要支柱。他不管不顧破口大罵:“你沒資格跟我談論這些。你……你是一個卑鄙的僭越者,你殺害了牛族之王,你也骯臟無恥的手段謀奪了整個牛族。你……區區一個卑賤的平民,立刻滾出我的宮殿,滾出去!”
天浩微微瞇起雙眼,釋放出冰冷至極的目光。
“原來這才是你的心里話。”看著暴跳如雷的獅王,他緩慢地笑了:“我原本還想著看在大家共同抵抗白人的份上,給你留條不錯的后路,讓你做個富家翁,也不想對你的族人下手……看來是我錯了。有些人天生就不會明白什么叫做“憐憫”,也不懂得審時度勢……好吧,既然你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死,我就滿足你的要求。”
不妙的預感瞬間在師銳心中急速膨脹,他又驚又怒,連聲叫嚷:“你要干什么?”
天浩不想對一個將死之人做解釋。他隨手捏了個響指,命令站在身邊的侍衛:“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頭、鼻子和耳朵。注意別讓他死了,然后剝光衣服拉出去,在廣場上公開行刑,凌遲。”
幾名如狼似虎的龍族侍衛立刻把步槍斜背在肩上,他們沖過去,分別抓住師銳的雙臂,牢牢按住他的肩膀。年邁的獅王從未有過這種經歷,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犯了個錯誤,然而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回頭,就算內心恐懼再強烈、再后悔,也不肯在嘴上認輸。他從侍衛們的壓迫控制下艱難地仰起頭,沖著天浩發出兇狠之語:“我是一族之王,你不能這么對我。神靈……會對你降下懲罰,永世折磨。”
天浩對此不屑一顧,發出鄙夷的冷笑:“永世折磨……我正在經歷并見證你說的這些。我承認,這的確是一種折磨,也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
師銳對此感覺很奇怪,他聽不懂天浩說的話,又似乎隱隱抓住了某些重點。然而現實根本不容許他多想,一名兇悍的龍族侍衛,而且還是一個膀大腰圓的豕人大步走到面前,拔出匕首,抓住獅王的左耳,狠狠割下。
師銳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屈辱、劇痛、被死亡迫近那種連氣都喘不過來的凝滯感……隨著龍族侍衛用匕首撬開他的牙齒,毫不客氣把舌頭從口腔里拉出來的時候,師銳對那一道從眼前晃過的閃亮金屬寒光只覺得無比心悸,進而無論眼前還是腦海深處,全都一片鮮紅。
兩名龍族巫師匆匆上前,他們打開拿在手里的獸皮口袋,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藥粉抹在拼命發出慘叫的師銳傷口表面。這些藥粉有著很好的止血效果,只是看起來黑乎乎的,容易讓人聯想起骯臟的東西。
金屬卡口器牢牢固定著嘴唇與牙齒,失去了眼睛的師銳感覺嘴里就像被撒進了大把泥沙。他知道這種止血藥粉,很熟悉這股氣味,這越發刺激著他腦海中的恐懼程度迅速加深,就連身體也不受控制急劇顫抖起來。
他不想讓我這么快死,他要用最殘忍的手段折磨我。
大腦思維忽然變得冷靜又清醒,師銳想到了天浩之前說過“凌遲”這個詞。
他猛然生出強烈的悔意————那是一個卑鄙的僭越者,也是一個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瘋子。我為什么要激怒他?為什么要在他已經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不肯認輸?我……之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后悔已經沒有用了。失去舌頭的獅王連話都說不了,被強行塞入的金屬卡口器無法通過面部肌肉活動將其吐出。更糟糕的,為了防止涂抹在舌頭傷口表面的藥粉隨著舌根晃動灑落失去作用,龍族侍從干脆用繩子從獅王張開的嘴里勒過,繞至腦后,緊緊綁成繩結。
耳朵雖被割掉,卻仍然聽到一些來自周圍的聲音。
“把獅族所有王室成員都抓起來,無需審判,全部處死。”
這是天浩的命令,也是師銳陷入永遠瘋狂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對咆哮城的全面清理整治開始了。
重點工作仍由工作隊負責,政治委員一如既往充當核心。他們在獅族城衛軍的帶領下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做著宣傳。
與牛族時代的宣傳內容不同,在咆哮城的宣傳更多偏重于對獅王貨幣政策的另類解讀。
“大家看清楚,這是水,這是銀子,只要按照這種最簡單的方法做一遍,就能知道所謂的銀幣里面根本沒有銀子,根本就是一塊廢鐵料。”
“獅王用一塊廢鐵騙了你們那么多年,騙走了原本屬于你們的糧食和布匹,騙走了你們所有的財富。”
“這種所謂的銀幣在市場上連一粒米都買不到,他就是用這種欺詐手段蒙騙你們。獅王得到了所有好處,你們拿著這些沒用的廢錢連飯都吃不飽,這公平嗎?”
廣場上聚集了多達數百名貴族。咆哮城是獅族首都,這里本來就是權貴定居的城市。他們被龍族士兵從家里抓住,帶到廣場上的時候,很多人對此憤憤不平,叫囂著要讓“那個該死的僭越者付出代價”。在獅族權貴看來天浩的所作所為就是打破了游戲規則,這與天浩之前對師銳所說的話一模一樣。然而他們忘記了最重要的部分————做法本身并不重要,關鍵在于是否掌握著足夠強大的軍隊,是否得到來自民間最廣泛的支持。
從城市各個角落來到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憤怒的貴族不再說話,甚至不敢發出聲音。
觀看行刑的平民都是獅族人。他們從衣袋里掏出一枚枚獅族代幣,無論銀幣還是銅幣,紛紛如石頭般砸在這些人身上,甚至干脆撲過去拳打腳踢,狠狠釋放著心中的怒火。
“我一直以為這些錢忽然買不到東西是因為神靈降下責罰,沒想到是你們這幫狗雜種在背后作怪。”
“這一切都是你們暗中操縱的結果。我是個勤勞的人,我一直想讓我和我的家人過上幸福生活。是你們搶走了我的財富。要不是龍族人告訴其中的秘密,我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把我的錢吐出來!說,你到底給不給?不給我就打死你!”
緊急進駐咆哮城的工作人員多達八百余名,他們此前就按照天浩的命令編排了新話劇,分別是、這兩個劇目。劇情很簡單,主要是“水檢測法”貫穿其中,讓人一看就懂。
獅族與龍族是仇敵,然而廣大民眾對族群區別的心理隔閡遠不如貴族那么強烈。他們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族戰獲利者,更重要的龍族人這次竟然站在自己這邊,用簡單易懂的道理讓自己明白了被剝削與被欺詐的原理。
憤怒的獅族平民把廢鐵般的代幣裝進衣服,團成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包。那是把衣服袖子在末端繞緊打結的做法,裝入代幣之后,繼續在金屬貨幣上端的部分再打一個結。這種柔軟的臨時性武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論起來在空中揮舞能發出可怕的“呼呼”聲。看管貴族的龍族士兵懈怠又懶惰,他們對平民不時從被看管的群體中抓住一個又一個貴族的行為熟視無睹,也絲毫沒有過去干涉的意思。
被拖入平民群中的貴族很慘,他們被無數高高掄起的“臨時改造型連枷”砸在身上,濺開無數的血點。盡管他們不停的哀求怒罵,卻沒能收到任何效果,漸漸的這些人沒了聲息,地上躺滿了一具具面目全非,身上全是摔砸留下凹坑痕跡的破碎尸體。
囚牛站在王宮三樓的陽臺上,看著腳下廣場上這一出慘烈的劇目,不由得對父親的智謀感佩到極點。他上前兩步,在天浩身后略近的位置站定,認真地問:“阿爹,這一切是您早就安排好的嗎?”
天浩沒有轉身,緩緩點頭:“準確的說,應該是半年前就開始了。只不過,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快就用上。”
囚牛對此深以為然:“是啊,那時候誰也沒想到白人會攻破鎖龍關。”
天浩淡然地笑笑:“很多事情都要未雨綢繆。虎族和獅族都是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只有三族合并才能讓各部落成為一個整體。白人雖然是侵略者,但就這件事情來看,他們的確給起到了很大的推動效果。”
看著廣場上那些瘋狂的獅族平民,囚牛眼中充滿了迷惑:“阿爹,您要讓他們就這樣亂下去嗎?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天浩雙手交叉合抱在胸前,陽光照亮了他堅硬的面部輪廓:“失敗者總會覺得憤怒,無論站在社會的任何一個階層位置,多多少少總會有點屈辱感。引導他們從貴族身上尋找憤怒發泄的口子很重要,只有這樣平民才不會把我們當做敵人。想想看,你會把為你解惑的人當做仇人嗎?不會,至少很大程度上不會。你會對他產生感激的心理,進而還會把他當做朋友。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就是這樣。說起來這也算是獅王自己挖坑埋自己,他在貨幣問題上態度強硬,拒絕給予平民足夠的利益。如果獅王一直在位,這個合理合法的騙局還能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現在被我們打破了,揭開獅王的全部底牌……就算我不殺他,那些獅族平民也不會放過他。”
囚牛眼睛里閃爍著明悟:“所以阿爹你才把貴族扔給那些獅族平民?”
天浩笑了:“自己動手報復才會有產生滿足感。何況有太多的例子表明貴族是引發混亂與社會矛盾的根源。在磐石城的時候你還小,不過對于在雷角城和黑角城發生的那些事,你多少應該有點兒印象。牛族發展到現在,貴族已經得到太多,而且他們還想要更多。他們與平民是天生的仇敵……既然如此,不如激化兩者之間的矛盾,干掉所有的貴族。”
囚牛感覺眼前打開了全新的天地,可有一件事他不太明白:“阿爹,打完仗的時候,虎王不是已經認輸并愿意將虎族與我們合并了嗎?您為什么還要下令殺了他?”
“這個問題提的好。”天浩轉過身,用贊許的目光看著兒子:“這說明你已經學會思考,并且有著專屬于你自己的邏輯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