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一聲咳嗽聲這時突兀地在人群里響起。
“殺得好……咳……殺得好啊……”
不知何時,兩名禁妖緹騎押著那妖人祝公子,走了過來。
那一聲殺得好,正是從被穿了琵琶骨,神色癲狂萎靡的祝公子口中發出。
他佝僂著身軀,歪斜著腦袋,看著裴楚一刀將那縣令梟首,肆意邪笑道,“殺官造反,你這山野小子,哈哈……合該是我教門中人。”
“狗官妖人,盡數該殺。”
裴楚冷冷地看了祝公子一眼,猛然握緊了手中利刃。
先前為了搶先救助城內的人,他還攔下了彭孔武,可這時候他剛一刀砍了那廖知遠的腦袋后,心頭殺機正盛。
若是常人,裴楚自是下不去手,可這樣的妖人魔頭,他內心毫無負擔。
況且,殺了廖知遠之后,恐怕后續也有麻煩紛至沓來,既然如此,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收聲!”
押著祝公子的湯休狠狠扯了一把祝公子身上勾著琵琶骨的鐵鏈,一步上前,警惕地看著裴楚。
面前這年輕人他們雖然不熟悉,可之前能夠破解祝公子的法術,解救城隍,又有膽氣一刀砍了縣令廖知遠,毫無疑問,絕非什么尋常山野鄉民。
“兩位——”
彭孔武看著兩名禁妖司的緹騎出現,神色驟變,目光快速地掃過了周遭沉默的官軍和百姓,幾步跟著走到了裴楚身旁,盯著兩人,眼神中充滿了忌憚。
后方穿著鶴氅的云誠這時幾步走了上來,不等彭孔武繼續開口,他已然搶先說道,“我禁妖司只管緝拿妖人,其余是非不再權職范圍。”
說著,又撇了一眼那尸首分離的廖知遠,搖頭嘆息一聲,“這等權欲熏心喪盡天良之輩,死了也好。”
他身位禁妖司招攬的散修,這些年來行走天下,見多了各種污穢陰暗之事。
妖魔鬼魅兇殘嗜殺,可有時人不如鬼,否則大周這些年也不會這般風雨多事,四下鬧出瘡痍煙塵。
“此間事了,我們即刻押送妖人回總鎮。”云誠目光又掃過了彭孔武和裴楚二人,拱了拱手,干脆利落地轉身,“湯力士,走!”
“告辭!”
湯休看著裴楚和彭孔武不再有下一步動作,微微頷首,轉頭扯著祝公子琵琶骨后的倒鉤鏈,徑直跟上了前面的老者云誠。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裴楚心頭有些氣悶,有這兩名禁妖司的人攔著,他找不到機會殺了那祝公子。
而且以禁妖司兩人之前展現出來的手段,即便加上彭孔武也沒有半點機會,除非此刻在場眾多士卒百姓都鼓動起來,只是這兩名緹騎顯然也明白這一點,立馬抽身離去,不敢陷入其中。
只希望這禁妖司能給力一點,讓這妖人祝公子受到應有的懲罰。
彭孔武這時卻長松了一口氣,他最為擔心的就是兩名禁妖司的人會插手,楊浦縣縣令眾目睽睽之下被裴楚一刀梟首,在場的官軍百姓無人出手相助,這是廖知遠失了人心。
可如果禁妖司的人插手,在場的官吏軍將甚至百姓,還會不會作壁上觀,實不好預料。
現在兩人直接離開,沒有要出手將裴楚也拿下的意思,這樣最好不過。
“只是,接下來還需安撫住——”
正在這時,前方禁妖司的緹騎校令蒼老的聲音又遠遠傳了過來。
“大周元靖五年,四月小滿,有妖人于楊浦縣以邪法作亂,火燒縣城,全縣罹難,縣令廖知遠不幸身死……”
裴楚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愣,隨即有些明白過來。
“這禁妖司的一老一少,還真有點意思。”
最初這兩人見到了祝公子,百般忍讓,似想要勸退對方。這讓裴楚無形中將對方看低了幾分,可這句話,卻是為他脫罪,這讓他對著兩人的觀感又有了些變化。
“或許就是兩個裱糊匠吧。”
“兩位緹騎大人一路走好!”
旁邊彭孔武這時候大笑出聲,那老者的這句話,他自也是聽懂了。
“裴兄弟,我自是與你共進退。”
彭孔武又轉頭看向裴楚,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踏步地走到人群前方,目視眾人,語氣鏗鏘地再次重復了一遍禁妖司緹騎傳回來的那句話,“今夜妖人在我楊浦縣以邪法作亂,火燒縣城,縣令廖知遠不幸生死……”
人群轟然。
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裴楚和彭孔武,先是一陣沉默愕然,隨即有機智些的,已然高聲附和:“縣尊死于大火,著實不幸。”
“妖人可惡,害了縣尊和城中百姓。”
“縣尊死的慘,作亂的妖人當千刀萬剮。”
……
一聲接一聲的呼喊響起。
縣令廖知遠雖是被裴楚砍了腦袋,但是在場眾多軍將官吏百姓,無一人上前搭救,細細追查起來,沒幾人能逃脫的了關系。
還不如就現在這樣,報一個死于大火,大家都好。
人群之中,一個衣衫凌亂,棲棲遑遑的青襟男子聽得彭孔武還有周遭的附和聲,驚懼交加。
悄然縮身隱匿到了人群里,似乎想要逃離。
廖知遠已死,他這個心腹嫡系還在這里,著實礙眼無比。
噗呲——
驟然一聲鋼刀入肉的聲音響起。
官軍中那穿著鱗甲的武將一手抓著青襟男子的脖頸,手里的長刀從后面刺穿了這青襟男子的胸膛,抬頭看向說話的彭孔武:“縣尊親隨師爺江喆死于大火。”
又是一聲暴喝。
一名面刺金印體如熊羆的武將,幾步沖到了城墻邊緣,一伸手從城墻上砍下了一個腦袋,扔在眾人面前。
“秀才欒六安從賊作亂,今首級在此。”
裴楚和彭孔武兩人聽到是欒秀才,同時都上前走了兩步,順著那面刺金印的武將方才城墻的位置望去,才發現那城墻上還嵌著半截尸身。
先前祝公子水淹縣城,這欒秀才試圖以穿墻術逃竄,卻被城隍顯靈破去了法術,生生卡在了這城墻里。
兩名武將伴著眾多人,一齊到了彭孔武面前,躬身行禮。
“我等往日就多聽聞都頭急公好義,今夜都頭和那位……兄弟,豪氣干云,我等心生佩服。今縣中紛亂如麻,還請都頭和那位兄弟來主持大局。”
人群里又有幾名官吏模樣的,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同樣拱手行禮,“還請彭都頭主持縣中事宜。”
這些人里不少職位都遠高于彭孔武,縣丞主簿都在其中,可看著那地上尸首分離的廖知遠,又哪敢有什么異議。
而常備軍的軍將多是其他州郡刺配而來的罪犯囚徒,本就是心懷憤懣之輩,眼看二人一追一殺,砍了廖知遠的腦袋,更是心生敬意。
“諸位抬愛彭某了,彭某何德何能。”
彭孔武眼看眾人到了他面前,目光閃動,神情微微漲紅,跟著朝眾人行了禮。
接著又朝后退了一步,望向旁邊的裴楚,問道,“裴兄弟,不知你又有何想法?”
裴楚默然看著場中的一切,指了指前方的城門,“彭都頭,當務之急,先進城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