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北風卷地,黃塵彌漫。
荒涼的戈壁古道上,馬蹄踐踏,駝聲叮鈴。
一支由馬匹和駝隊組成的綿長商隊,在黃沙蒼茫的天穹下,逶迤前行。
在隊伍前方,一個十五六出頭,頭上卷著粗布遮蔽風沙、腰間系著長刀護身的少年,長長吐了一口帶著焦灼的氣息,伸手拉扯了一下身后馬匹轡頭上的韁繩,腳步稍稍快了幾分,趕上了前面一個同樣在牽拉著馬匹的身影。
“爹,距離寧西城還有幾日路程?”少年微微氣喘,聲音之中帶著幾分疲乏問道。
“約莫還有五六日。”
隊伍前方,牽拉著馬匹回答少年的是一個身材敦實的粗豪漢子,半張臉被雜亂的胡子遮蔽,眉宇間滿是滄桑,只是在回身望向旁邊的少年時,目光露出了一抹柔和。
“此次帶你出來,便是要讓你歷練一番,這條荒道雖是難行,可我們一十七家商號,全賴此為生。”
頭上卷著粗布的少年鄭重地點點頭:“爹放心,我已經記得路了,再走上幾回,以后定然能領著商隊周全。”
“哈哈哈……”
少年話音落下,不等那敦實粗豪的漢子回答,旁邊響起了一聲略帶干啞的笑聲。
這是個看著頗為高大的壯漢,同樣一臉亂須,黑堂堂的臉上皮膚粗糙無比,看著少年笑道:“勒哥兒,可不敢大話,我們這趟運氣好,經過大雪山和兩谷口都沒遇見兇險,往常這路上可不見得太平。”
“裘叔,不過是些盜匪而已。”少年聞言面上似露出幾分不服氣,輕輕拍了拍腰間的長刀,“若有敢來,我一刀斬了就是……”
一旁的矮壯的粗豪漢子反而喝止了少年,“不許胡說,這一路安穩是我們今次運氣,不能有半點大意。”
說著,矮壯的粗豪漢子沖著旁邊的壯漢略有歉意道:“裘兄弟,他初次行走不知兇險,莫與他一般見識。”
“薛老大這是哪的話。”
高大的壯漢笑著稱贊道,“勒哥兒比我們當初走這條荒道時,可有氣魄得多了。”
薛元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望向前方茫茫的戈壁荒涼之地,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寧西城地處瀚州邊陲,西出是無盡瀚海,極為偏遠。
從瀚州或是其他州郡要走到寧西城,頗為不易,一路天氣多變,道路惡劣,沿途又多有盜匪,還有一些詭異離奇之事。
可寧西城出產各類玉石,又缺乏許多茶葉、金鐵、麻布、器皿等日常所需的物資,商隊往來一趟,其中的利潤極為豐厚,是以哪怕道路難行,可依舊有不少商隊愿意冒險一行。
他們這支商隊從瀚州州府的瀚城出發,一路要到瀚州最西面處于戈壁荒漠之中的寧西城。
前面的諸多風險其實也還算好,雖說穿過大雪山腳下,還有幾處峽谷縱橫,其實整體上來說,都不算多么難熬,而且有攔路打劫的盜匪,薛元魁也并沒有多放在心上。
他走這條商道二十多年,憑的可不單單是他認識路而已,還有腰間的刀夠利。
不過,接下來這最后一段距離寧西城大概三四百里的路才是真正難的地方。
瀚州西出三千里,浩瀚沙海無盡,可瀚州境內,其中也有三四百里是荒灘戈壁。
兇險重重,各種詭異事,多有發生,最難的一次,薛元魁所率的商隊人馬折損了一半,才死里逃生。
“薛老大可是擔心有沙暴?”
裘彪拖拉著馬匹,走到了薛元魁身側,同樣望向遠處的戈壁荒漠。
他跟隨薛元魁行走這條荒漠古道已經有一二十年,即便對于各種危險不像薛元魁那般敏銳,但一些端倪還是看得出來。
如今商隊才剛進入戈壁荒漠,飲水食物都不短缺,可若是遇上一場沙暴,還是頗為麻煩。
“說不定。”薛元魁目光有些疑惑,但還是朝裘彪和自家兒子薛勒說了聲,“讓人走快一些,天黑前到烏坨坑過夜。”
“是,爹。”
薛元魁說完,裘彪尚未反應過來,一旁的薛勒已經翻身上馬,朝著后面呼喊了起來。
“大家加把勁,今晚在烏坨坑過夜。”
馬蹄起飛揚的塵土。
轉眼間,薛勒就到了商隊后方,遠遠便看見一匹駱駝落在了商隊后面。
“道長道長……”
薛勒朝著那落在后面的駱駝大聲呼喊了起來。
落在商隊后面的是一匹雙峰駱駝,體型健碩,上面斜斜地騎乘著一個穿著藏青道袍的年輕道人,身體隨著駱駝的邁步前行,微微晃動著。
道人眼睛微微閉著,仿佛睡著了一般,對于薛勒的呼喊置若罔聞。
薛勒無奈又策馬往回跑了一段,繞著雙峰駱駝旁,再次喊道:“道長,道長醒醒!”
道人毫無反應,身體隨著雙峰駝寬大的腳掌踩在地面,微微搖擺如風絮。
“唉,這也能睡得著!”
薛勒又是好奇又是不解,輕輕一夾馬腹,靠近了幾分,伸手準備將雙峰駝上晃悠悠坐著的道人喚醒。
“唔”
就在薛勒身形靠近間,忽而看到了道人仿佛從睡夢中醒來,緩緩睜開了雙目。
那雙眸之中,仿若星辰閃爍,日月吞吐,薛勒望著這雙眸子剎那間都有些恍惚。
又一瞬間,那眸光之中的諸多神采散去,露出了年輕道人溫和的笑容:“薛小哥,我一時走神,不知何事?”
“呃……”
聽到了道人說話的聲音,薛勒眨眨眼,有些迷惑,又仿佛也才回神一般,回答道,“道長,我爹說要走快一些,我們今夜在前面的烏坨坑過夜。”
“是么?”
年輕道人輕輕頷首,笑著道,“多謝薛小哥。”
“那道長你快些,掉隊了可就不好找尋了。”
薛勒輕輕扯了一下馬匹的韁繩,又朝前面的馬隊追趕而去。
裴楚望著少年飛揚疾馳,臉上笑容淡淡,手指卻不經意間在灼熱的風中輕旋。
“飛身脫跡,游神御氣,指地成鋼……”
這是他這些時日無字書中,新晉所得的幾門神通。
自離玉京之后,裴楚一路西行,并未完全以飛騰之術,反而時走時停,鏟除了一些新近出現在宛、瀚兩州的魑魅妖魔。
他這一世,已許大宏愿,在這方世界,蕩盡妖邪。
宛、瀚兩州地處大周極西,人煙雖談不上稠密,但當年群魔被逐,一路依舊立下許多痕跡。如今龍虎氣斷絕,潛伏的不少妖邪自然再次出世。
裴楚一路西行,幾乎犁庭掃穴,鏟除了諸多邪祟。
而他手中的無字書所顯現的道術神通也越來越多,到如今他所學的道術神通大小總計數目已有一百四十七門,其中許多門,又可演化出三五門其他術法。
有粗淺也有高深。
粗淺者如祝由科中的避忌、治病和神咒,如他最初習得的“刺肉不痛法”便是其中之一,有解悶長力、六道祛病、疏解火熱,祛風散寒、急救昏厥、治癆補虛等大方脈科、風科的傷病之術,又有五鬼、喪門、歲破、太陰、天狗、白虎、破邪、太歲、鎮夢這類破除邪煞之法。再有一些“金蟾丹隱、桃符定賊、紙人代難”之類的異術。
裴楚自身具真靈后,書符成圣,這些符箓、異術,一學便會,一看便知,其中又從諸多符法之中,根據所會的“天罡五雷”里,衍生出五雷治邪、雷火收陰、雷箭總制咒等雷法應用。
于他而言,這些粗淺術法如今已不算多大的用處,但術法手段,多一分就有一分的能耐,還可為作為他這一脈的傳承。
如今慕子諒建道觀之后,已經收徒十七人,下面又有和道觀相連的數百上千人為其奔走,已是支撐起陳素最核心的勢力之一。
在術法顯圣的世界,一個政權想要穩固成長,這樣的勢力支持幾乎是不可能缺少的。
而高深的神通,則是他方才低聲自語的那幾門。
飛身脫跡,為符法、遁法、可隱匿無形、自成一片小天地,遁入虛無之中,亦可一點真靈有感,托身真靈。
游神御氣,是他方才煉神出竅,神游太虛,須臾而至。
兩門神通合為一體,便是焚符有感,祖師降世。
至于指地成鋼,這門神通裴楚如今只是初涉皮毛,看著雖是簡單,可若細細琢磨,便知其廣博精深。
無字書中展現的道術千百門,有難以之別,卻無法具體較之以高下之分。
其中許多術法隨著他法力修為漸漸高深,又能再上一個臺階,似他的飛騰之術“絹云乘足”,即便再無絹帕,亦可駕霧騰云。
如今的裴楚,已經能將道法、神通和修為梳理得清晰。
不論是符箓、還是神通,這些都是術,是外,是用。而“三洞正法”是內,是境界是修為,其中又有“天罡五雷法”從小乘到中乘、到大乘,也算一部分的內煉。
再最后則是他法力漸高之后,自有所感的十品轉通。
十品轉通,不是純粹意義上的神通或是境界修為,而是位格。
所以,十品轉通并無傷敵之能,也無法修持自身。但位格提升之后,自會生出有別于尋常神通的天賦能力。
如知曉一方事輕重,得知有無吉兇事,知罪福宿命往來處,以心逆照未來福禍陰中事等等。
“沙暴,沙暴來了!”
“不要慌!”
正當裴楚心神歸來不久,綿長的商隊前方,忽然有了一陣騷動。
裴楚微微抬頭,朝遠方天際盡頭望去,就見片刻之前還是萬里無云的天空,忽然黑沉了下來,遮天蔽日,飛沙走石。
一場沙暴轉眼間已然到了跟前。
“嗯?”
裴楚騎乘在雙峰駝上,目光透過那席卷而來的滾滾沙塵,忽然眉頭微挑。
“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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