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爬山并不累。
藤蔓樓梯和小樹臺階都長在恰到好處的位置,這些錯落有致的植物將的百米高的山墻分割成一小段一小段,每一段的坡度都不大,眾人爬向天空宛如走在平地上一樣簡單。
包心菜確實沒敢耍詐。
山墻的頂峰已在眼前,李未濟突然興奮起來,顧含章嘴里美如畫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
帶著無限憧憬他賣力撐直手腕,雙眼越過灰禿禿的山墻看向圣林之地內部。
他失望了。
沒有百花齊放。
沒有仙樂齊鳴。
只有雜亂無章的植物根須和已經干枯的樹皮,黑褐色樹皮里還有白色的肉蟲鉆進鉆出似要吸干最后一點水分。
這只個不起眼的小山坳,連太陽都不愿意多分給它一束光線。
陰暗,潮濕,粘膩。
恍惚間讓人回到埋葬靈寶的那個洞穴。
李未濟皺眉不語。
見識過圣林之地絕美景色的顧含章又一次把槍口頂在包心菜的腰窩。
“我發誓我沒有帶錯路。”包心菜顯然意識到氣氛不對,她連忙解釋道:“你們要找蒼白之樹,這是最快的路徑了。看到頭頂那條了嗎,只要攀上它,順著它向上走,你們就能見到蒼白之樹。”
顧含章冷道:“你撒謊。據我所知,見蒼白之樹的渠道只有一條,那就是乘坐蒲公英電梯飛旋至母樹之心。”
“含章姐姐,你說得是正路。”包心菜語氣一變,“像我這樣的希爾瓦里自然可以走那里,可是你們……”點到為止,她連忙看向堅冰至又恢復成嬌弱的聲音說道:“冰哥哥不要誤會,我沒說你是壞人,只是,只是你們的身份讓我有點害怕。”
堅冰至無話可說,只是心中極為后悔:為什么要聽李未濟的鬼話冒充雇傭兵呢?
顧含章倒是大方回應道:“我這個人是不信邪的,你說這是邪路,我偏要走走看。”說著話她就往前邁了兩步,卻又立刻停了下來,這里根本無路可走。
李未濟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他上下左右都看了個遍,這地方除了樹根就是樹皮,樹根有七八個人那么粗,有的深扎在泥土里,有的高高拱起像是橋梁,它相互纏繞著,密不透風,而那些看似枯死的樹皮敲打起來甚至有鋼鐵之聲。
圓形的小山坳,拔地而起交織嚴密的鋼鐵之根,畫地為牢。
一絲警覺涌上心頭,但包心菜依然笑吟吟的,預感的危險并沒有出現,李未濟有點摸不準這顆植物的心思了,他扯動金線將包心菜拉到身邊,問道:“路呢?”
包心菜由下往上揮手畫了道弧線,手指尖停留在頭頂。
略加思索后未濟打開隊伍頻道:“這可能是個陷阱。”
黃元吉反問:“從哪里看出來的?”
李未濟說:“你看這里像不像個牢籠?而且,這一路我們遇到半點危險了嗎?”
黃元吉頗有些不理解:“沒危險不是好事嗎?”
黎易笑道:“現實中自然是平安喜樂最好,可游戲里我們渴望刺激,危險是刺激的一部分。游戲總會不停安排各種危險,這才正常。”
黃元吉稍加琢磨,點頭道:“那你說怎么辦?”
“你們留在這里,我和茶妹妹一起上去,隊伍頻道實時開啟,兩邊相互有個照應。”李未濟給出方案。
堅冰至立刻說道:“這不太好吧,她戰斗力很弱,萬一真有危險你倆恐怖應付不過來。我跟你們一起去,我現在能提供群體隱身,保險。”
“我贊成。”黃元吉投出一票。
黎易卻道:“我反對。”他始終和李未濟同一戰線。
2比2平,眾人把眼光投向顧含章。
顧含章瞟了一眼堅冰至,猶猶豫豫。她有任務在身,無論贊成與反對,李未濟都脫離了她的視線,這可不妙。
包心菜并不知道幾人在暗中通話,但她注意到這些人的神色有變,心中不由打起鼓來:這幾人莫非也有精神溝通的能力?心里這么想著,她開口打破寧靜道:“這些樹根就是路,它們本就是母樹的一部分,順著根莖往上走就可以悄無聲息抵達蒼白之心,母樹的化身就在那里。”
李未濟并不理會包心菜的話,他在隊伍頻道說:“是這樣的,尋找蒼白之樹是朵拉的遺言,打心里我不愿意讓你們參與進來,所以才借著可能有陷阱這個說法想把你們留在這里。這很自私……”不等他說完,顧含章言道:“你和她去吧,我們四個在這里守著,一旦有變故我們會立刻拋棄你。”
李未濟便拉著包心菜爬上,一步步消失在四人頭頂。
直到完全聽不到包心菜的腳步聲后堅冰至才有點不開心說道:“你怎么能支持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
顧含章沒有應答。剛才猶豫不決的時候,視網膜上突然閃爍的“讓他去”三個大紅字替她做了選擇。她越發想不通深藍為何會如此重視這個男人。
見隊友不作聲,堅冰至收回匕首氣呼呼往地上一坐,又從背包里拿出一根茅草來,盯著。這根茅草上有齒痕,像彎彎的月牙,是包心菜吃剩的。他望著齒痕出神,恍惚看到包心菜穿著圍裙準備早餐。
黃元吉人小鬼大,他才不會摻合大人們的愚蠢爭端,自顧自在找了個角落玩起解鎖幻術師時得到的沙子。
黎易靠墻站著將其他仨人都收在眼中,一遍遍擦拭[鬼刃]。身體里流淌的熱血總是逼迫著他,要砍,要殺,要戰斗。奈何四下靜的可怕,白色肉蟲啃食咬樹皮,沙沙聲清晰可聞。
不對!
黎易猛然驚醒,一刀斬出,那肥大的肉蟲頓時分作兩瓣,卻沒有半點汁水噴出。
沙沙聲依然在。
“又瘋一個。”黃元吉將沙塔推倒,無數沙粒鋪成蝴蝶。
“快,準備戰斗,樹有問題。”黎易瞪大雙眼看著剛才下刀的地方。
黃元吉在沙蝶上畫了個圈,沙子跟著他的手流動,轉眼就變成陰陽雙魚。他搖頭道:“別緊張,樹沒問題,至少對我們沒有敵意。你說,這個圖案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呢?”
黎易糊涂了,聽黃元吉這話的意思難道他早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顧含章咦道:“他沒和你說嗎?”
說什么?
黎易更糊涂了。
看黎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黃元吉吃吃發笑,好半晌才說:“這樹確實有問題,它在吃蟲子。”
“你們早知道了?”
“對啊。”顧含章說,“他拍打樹皮的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呃……
黎易一本正經說道:“大家都是碳基生物,雖然基因表達有差異,但我智力應該是正常的,一定是你們變態了。”
“才不是。”顧含章粉鼻子皺成一團,“是你不注重游戲細節。”
黎易慢走幾步挨著顧含章坐下,不忿道:“這算什么狗屁細節,一不影響劇情,二不影響戰斗,毫無卵用。”
“話不能這么說,細節不一定要有實用性,用來增強世界塑造的真實感也很好啊。”顧含章微挪屁股離遠了一些,嘆道:“更何況,你怎么知道它不影響你提到的兩點呢?”
黎易沉聲,他把得到的信息與李未濟講過的一些游戲設計思路結合在一起思考,大腦中慢慢浮出整體構想。
老濟常說好的游戲場景設計往往充滿暗示,而這個小山坳又是眾人與圣林之地的初次碰撞,它的暗示必須是游戲后續的核心設定。
在這個場景中出現了堅硬如鐵的樹皮、蟲子以及沙沙聲,它們的存在只有一個目的,引導玩家覺察到異樣。
肉乎乎蟲子自然啃不動鋼鐵般的樹皮,可沙沙聲卻真實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樹在吃蟲子。
剛才他正是想到這點才出刀斬蟲,事實也證明他沒錯。
也就是說:
第一層暗示,圣林之地擁有不輸鋼鐵的防御力。
第二層暗示,圣林之地擁有吸干敵人的攻擊力。
第三層暗示,圣林之地是活的。
第四層暗示,根須樹皮都是蒼白之樹的一部分,那么……
黎易驚醒道:“蒼白之樹早就知道我們來了。”
“嗯。所以我說它對我們沒有敵意,所以我很不喜歡李未濟拿陷阱這套說辭唬弄我們。”黃小朋友抬手,原本鋪在地方的蝴蝶微微上浮又瞬間崩潰成一團散沙,他微皺眉頭像是實驗失敗后心有不甘。
黎易便道:“也不知道老濟什么情況。”
黃元吉笑道:“你隊伍頻道問他不就得了。”
黎易聞言便抬手按住耳中鈕扣,剛要說話就聽到李未濟喊道:“噩夢來了,準備戰斗。”